【短篇】:翻云覆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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迷雾重重障明目
睁开双目,夏云初有那么一瞬间不知身处何处。
满目的白茫茫一片,不是云雾遮眼,也没有帘幔重重,却是从没试过的不能视物。
惊悸之下不期然地举手去擦拭眼睛,右手手腕上传来的隐约疼痛和无力,唤醒了心底另一份认知。
——这右手,早在多日前被逐出师门赶下雪山时,筋脉已是断了。
可眼睛……昏迷前的记忆涌了出来,客栈里那微笑着端水进来的店小二劈面洒来的白色粉末,若是以前身手灵活时或许可以躲过。
可那时,已只能眼睁睁看着漫天白雾迷住了双眼,伴随着刺痛,然后……就是醒来此际的眼中苍茫。
不是漆黑一团,却是满目的白,和夜晚间接触过的暗色不同,却更加让人触目惊心。
伸手摸索身边的床铺,是硬凉的硌人。侧耳倾听四周,亦是寂静得仿佛回到了自幼长大的翠竹环绕的青山绿水间。
忽然的,他的心跳有点加速了,是回到了雪山中了么?
这硬木的床铺,这静得远离喧嚣的安宁……是么?是么??
是师父或是师兄弟他们救回了自己?
终于有人查出了事情的真相——是的,他该相信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的。
热泪似乎便想有些夺眶而出,夏云初口中喃喃:“师父……师父!”
慢慢立起身,无意识地想摸索抓住些什么,床头却是空空一片,连个小柜也无。离开床沿远了一点,身子便再没了依靠和支撑,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有些犹豫,可想了想,仍是继续向正前方行去——门在哪里?找到了门,起码可以开门告诉别人自己已醒来了。
猛然间,身子撞上了一件事物,挺立在那里一动不动,也无声息。
是人!
手筋已断,可内力仍在,可以他的耳力,醒来这么久,竟没发现屋中另有他人?
紧蹦的神经忽然得到刺激,夏云初惊了一下,举手想去格开,可手,却淬不及防的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。
“醒了么?我在边上看你很久了。”一个全然陌生的男子声音在他耳边突兀的响起,冷冷沉沉的,十分好听,却带着点如观好戏的波澜不惊。
自小习武的本能让夏云初在刹时手腕下沉,轻抖肩膀,想要卸去那只手带有明显敌意的锁拿,可随着右手脉门的一阵酸麻,对方的手一缠一反,竟已轻轻巧巧抢住了他双手变招的先机,牢牢地如鹰篡弱鸟般扣住他双手,随即在他右腕旧伤处恶劣一按,叫他疼得混身一颤,力气顿时散得如石沉大海。
“就算你右手没废,双目未盲,以你一个小小白雪派弃徒的身手也不敌我萧红屿的一根手指,何况此时此刻?”戏谑的口气中带着丝不耐的嘲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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双目未盲……夏云初身子一震,自己的眼睛真的已盲了?不,不……他茫然的努力睁大了双眼,却不知此时自己失去焦距的眸子里,流出的是怎样一种无遮无拦的脆弱无依。
可那脆弱在短短的一刻间就褪了,他不再徒劳地试图挣开那人的掌握,沉住气,淡淡地道:“阁下何人?伤我双目,掳我前来,究竟所为何事?”
萧红屿紧紧盯住他,心里有那么一点讶然——原以为随口抛出的双目已盲四字,已足够让一般人的意志丢盔弃甲,可眼前这个眉清目秀、长身玉立的青年在片刻的失神后,竟已稳住了心神,还能从容发问。
“你不怕?”他微微有些好奇,抬手一推,并不怜惜地将夏云初摔回了床上。
身子撞击上硬床板,有一刹那的疼。夏云初忍住不适,微笑:“双眼若真盲,该是毫无光感的黑漆一片,可我此刻仍能感知有光,应该是还有救。”
“说的不错。”萧红屿冷哼一声,没料到这小小雪山派弟子,看上去文弱纤细,又形同废人,竟有如此胆识。“伤你眼睛的是我下属,他用的是不会立刻致盲的‘散明粉’,两日之内,若有了解药,自然是能恢复如初,可若……两日内不上解药,便再无复明的一日。”
悄无声息地如同鬼魅般欺身上前,他冷冷地一把握住了夏云初的下巴:“乖乖识趣,把我要的东西给我,自然让你重见天日。”
顿了顿,他冷笑:“忘了告诉你,这两天内,你眼前的光感会越来越弱,直到再也看不到一丝亮光为止。那时纵然华佗再世,怕也无回天乏术了。”
“阁下到底何人?所要的又是何物?”挣不开那人的掌握,索性不动,让心中羞愤一丝也不流露出来,夏云初平静地开口。
“呵呵……萧红屿的名字在江湖上的确没多少人知道,可若说乌衣教的左护法,不知你知不知道呢?”
耳边那人阴恻恻的话让夏云初的心一震——乌衣邪教!
虽然不曾在江湖上有过多少阅历,但近二十年新近崛起的这个名声诡异甚至狼藉的邪教,他总是知道的。每每听下山回来的师兄讲到的江湖趣闻异事,关于乌衣教教众的行事乖张戾气,手段阴狠毒辣,还有便是传说得邪乎的左右二护法素来擅长采花之术,奸淫掳掠如同家常便饭。
“我要的,只是白雪门中只你一人得传的白雪派《素雪心经》,你开口背诵一遍,我即刻为你疗眼治伤,保你毫发不失。”
……夏云初心中一阵惊奇——这邪教护法费了周章抓了自己,要的是这并非武学秘籍、也非什么惊世奇书的《素雪心经》?
师父当初传此心经给自己的时候,也曾明言这心法不过是有益身心修炼,有助内力缓慢提升,对武功并无多大建树,且练习起来颇耗耐性。若非觉得自己在众弟子中性子韧性耐力颇佳,可能长久修炼下来有所裨益也未可知,怕也不见得就单单只传了他一人。
可日久修炼之下,果然并无异处,不过是修心养性的一些法门罢了,更没听说江湖上有人觊觎这个,却为何被此人盯住强要?
想起当日被驱逐下山时师父的痛心眼神,他心中蓦然一痛,自己被指做下那种惊天骇世之事,要是换了别的弟子,师父应该早已以门规处死,可偏对自己下不了手。
虽是被师父亲手挑断右手手筋,可师父颤抖剑尖良久迟疑的神态他记得清清楚楚。
……那刻的血光,飞天而起,剧痛中他闭上了眼,不再看师父痛心不忍的脸,不再用逡巡的目光在师兄弟中找寻大师哥的身影,昏迷前依稀听见师父最后的厉声训诫:“今日不取你性命,不废你内力,只逐出门去——若敢在江湖上做出半点有辱白雪派门楣之事,为师再取你这蘖徒性命!”
……师父,徒儿不会。
夏云初点了点头:“原来为这个。《素雪心经》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,可好歹也是我白雪派不外传的
秘籍,云初承蒙师父青眼传授,自然当全心全力保它不至落入外人之手,却不能满足阁下了。“
话音未落,下巴上的那只手下已加了三分内力,成功地令他那张俊美的脸上因疼痛而有强忍的扭曲。
“不过是个因为利欲熏心而剑伤师兄,终被扫地出门的弃徒,也敢对人摆出个忠心师门的样子?……哼!名门正派中弟子,果然一个个口是心非,令人做呕!”看着眼前那双虽无焦距却依然清澈无尘的眼睛,萧红屿脸上尽是懒懒的不屑:“好,开始总得摆点姿态出来,却不知这副大义凛然宁死不屈的样子……要多久才能被人卸得下来?”
“是先给你点时间考虑呢?还是现在开始就试试乌衣教逼人说话的手段?”萧红屿眸光冷然,精光转动。若是夏云初能睁眼视物,定可看到他眼中令人胆寒的杀气一现。
可惜夏云初看不到,所以几乎是没有停顿地,他便又微笑了,散散的目光遥遥望向某处:“不用考虑了,我的主意不会改。就是死了,也绝不能如你这等妖人所愿。”
既已知今日没有善终的道理,他口下也不再留情,妖人二字,倒并不全因此时气愤,大半是因为平日里听惯了这样的叫法。
萧红屿不怒反笑,哈哈大笑两声,拍手示意门外候命的几名教众进来:“拖他去刑室,要见得到光的那间——。随便拿条带倒刺的皮鞭慢慢招呼着,等我过一阵去看。”
第二章刑室深深锁章台
不知被强拉着带到了什么地方,夏云初只觉得出片刻的拉扯之后,双手被冰凉的铁链牢牢锁在了头顶的柱子上。柱子应该是铁制的,指尖触处,是凹突不平微带冷意的铁疙瘩。
记得那人说什么要见得到光的一间刑室,看来……是这里了,隐约有温暖的光从一边洒在身上,虽然看不见光源处是门是窗,但他感觉得出那是阳光。
上衣被粗鲁地撕扯下来,肌肤贴上了身后直直的铁架。
在意料中的疼痛随着呼啸的皮鞭落在他身上时,他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——觉得出那鞭子上生有倒沟,火辣辣的起落间有温热的液体很快在身上粘粘流淌,血腥的气味开始一点点蔓延着。
自幼习武虽也吃了不少苦,可这般赤裸裸的鞭打却是从未尝过。纵有和师兄弟们调皮犯错的时候,也不会被这般责罚,更何况,师父对自己一直疼宠居多。
思绪飘回了成长的那片雪山,每年三四月,山上的雪化了之后,青翠的颜色便开始显山露水。清洌的雪水汇入溪涧,有溪边沿岸的桃花瓣落在上面,那是他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们习武练功时最爱流连的所在。
可明年这个时候……师兄弟们还会想起自己这个人么?
泪慢慢流了下来,在他的腮边滴落。不关疼痛,只为委屈。
他扭开了头,将脸对着那阳光照射过来的方向,并不知道自己脸上的泪在阳光下闪着晶莹耀眼的光。……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重新看得到日出日落呢?昏迷过去前,有一刻,他这样不舍的想着。
…………
在屋外的小亭里独自坐着喝了几杯酒,萧红屿抬头看天,乌云压顶阴色逼人,沉的象要滴下泪来。
一阵风过来,直吹得亭外的乌桕树的枝叶呜咽乱响,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已片刻间失了颜色。
那间刑室里的夏云初此刻忽然不见了光线,会否大失心智呢?……他冷冷地想,手中的竹叶青一倾而尽入了喉间,不知是不是心思不在品酒之上的原因,清冽醇香的酒味竟似不如往日。
想到那青年在床上苏醒后发觉身处异境的那份冷静,还有明知目盲后的处变不惊,他忽然有丝心烦——那小小的皮鞭,会不会太怠慢低估了他?虽然还没人能在他萧红屿的手底下抗得过去,可对这人和他身上自己势在必得的东西,怕是要使些非常手段了。
“衣上酒痕诗里字,点点滴滴,尽是凄凉意。……”一声漫吟悠然响起,那人,也在同时间轻声长笑,衣袂夹着风声做响,飘然落座。
“萧大哥独自饮酒,为何不叫绿川同来?”
萧红屿抬眼看着眼前那人张狂中带着艳丽的脸,修眉斜飞入鬓处,自有一分钩人心动。
也不理他,只自顾自地在琉璃盏里斟上满满一杯,刚要送到嘴边,眼角一扫,正看到那人劈面疾伸来作势要抢的两指。心中微怒,肩膀一侧,手却不歪,酒杯平平飞起,落在另一只早有准备的手中,仰头一饮而尽。
“要喝酒,自己去倒。”他冷冷道。
“可我就爱喝大哥口中剩下的,如何?”尧绿川微笑,“往日又不是没尝过大哥的剩酒,今日何必动怒?……莫非?”他眼中波光流动:“那白雪门中弟子不象大哥想的好对付?”
“你知道了?”萧红屿不看他,哼了一声。“这夏云初纵然我不抓,你也必会动手。想来你也跟他几日了?”
“左萧右尧,‘逍遥二子’的心思,原本就是心有灵犀。”尧绿川不置可否地笑:“方才我已经去看过那人——昏了过去。听说曾被挑断手筋,难怪身子骨弱些。”
“昏了么?”萧红屿淡淡问:“看来比我想象的还不耐疼。”
“大哥错了。虽是昏了……可听行刑的属下说,从头到尾,也没听他哼过一声,只是把嘴唇给咬破了。”尧绿川嘻嘻地道。
萧红屿目中神色不变,微笑:“是么?这倒有趣。”
“有趣?……大哥不觉得遇到了个麻烦?”尧绿川眼中似笑非笑:“依我看来,怕大哥那些寻常手段在此人身上不起作用呢!不如交给小弟问出来,在教主面前一样算是大哥的功劳。”
“绿川啊绿川,有什么手段是你会——我却不会的?”萧红屿冷笑,目光却冷然。
“比如……”尧绿川悠然道:“床上的手段。”
“对——你会用强,我却不喜。”萧红屿长笑:“非不能,实不屑也。”
“大哥错了,床上之事,用强不过是增添情趣。”那人恶劣地笑:“何况那些初时口中叫嚷最不愿的,往往最是食髓知味呢!”
萧红屿不答,再斟了杯酒,悠悠举到嘴边:“好酒,应慢品。情爱之事,也是一样。囫囵吞下的,有何趣味?”
尧绿川也不再辩,转了话题:“大哥觉得那夏云初是好对付之人?”
“两日之内,我自有办法叫他开口。”萧红屿淡淡道。
“是么?不如……”尧绿川眼珠骨碌一转,面上带笑:“我俩下个注赌,我赌大哥两日之间,问不出那人的话来。”
“赌什么?”萧红屿抬头看他,眼中尽是嘲弄:“莫忘了上次铁树门中掌门之女,可是我赢了芳心。”
“世间男子,接得下大哥十招的,也许能找得出几人。可这世间女子,能挡得住大哥微微一笑的,却原本找不到一个。小弟自然心服。”尧绿川妖魅带笑的面上诡笑一闪:“可和大哥并肩笑傲江湖这些年,我一直好奇……想大哥这般男子若是在人身下,却该是何种风光?”
“绿川……”萧红屿并不动怒,深深叹息:“我保证就是你死了,也绝见不到,”
“既然如此,我们便赌这个。”尧绿川眼中诡笑更甚:“大哥敢么?”
“怎么赌?”萧红屿唇边微笑一现。
“若他开口,我输。若他撑得过两日,你败。输了这赌注的……便心甘情愿陪对方一夜。大哥不敢便罢了,就当小弟没说过。”
“不用激将——你输定了。”萧红屿点头:“这赌,我接受。”
“大哥果然爽快。”尧绿川将脸轻轻凑了近来,语声放低:“就是我输,也是甘愿。”
萧红屿想了想,再微微笑着接道:“可惜我不喜与男子亲热,你不是不知——你输了,我自然叫你陪我一晚,却是绑了你灌了春药,教你在一边瞧我与女子亲热。”
言语一完,哈哈长笑,飞身向亭外一纵,衣袖卷处,已将青石桌上的雕花瓷酒瓶收入袖中:“这次,我连剩酒也不留与你。”
纵身离了那小亭,萧红屿快步向后堂行去。乌衣教在中原各处皆有行宫,每处更是布局一致,虽然是初次来到这里,他对刑室所在也极是捻熟。
刚到那间照得见阳光的刑室门前,便已有一名身穿玄衣的教众迎了上来,,衣角下方有块银色印记,是教中地位稍高之人,必恭必敬回道:“左护法,那白雪派弟子刚被打昏了,属下正叫人拿冰水泼醒了他。”
萧红屿轻轻点头,“昏迷之际,可曾说过什么?”
“只曾经不停地叫过‘师父,不是我……’。除此之外,便再没别的。”
萧红屿皱了皱眉头,抬脚进了刑室。
铁架上,夏云初被冰凉刺骨的冷水兜头一泼,悠然醒转。
“恩……”无意识地呻吟了一声,生生的被冰水强拉回了意识,他的身子有些不可自抑地发抖。
身上的冷比不上心底的:眼前竟然已是一片昏暗,昏迷前眼中仍可感知的光线此刻已是无影无踪——自己昏迷了多久?留给自己的时间已到了尽头么?……
当时抱着一死的决心,对眼盲的恐惧似乎并没有多大,可这时,忽然连一丝光亮也感觉不到,这样的折磨忽然大到了占据了身心的全部,让人几欲发狂。
可他咬住了嘴唇,并不开口向身边的人询问——听得见四周有人的呼吸,却不见他们继续鞭打或其他的折磨。
萧红屿眯起眼睛,不动声色地盯了他片刻。
赤裸的上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好,鲜血流淌在白皙的肌肤间,可是因为是习武之人的缘故,那身躯虽清瘦,却不羸弱,隐约的肌肉因为疼痛紧绷着,仿佛默示着主人清秀面容下的某种坚韧。
之所以特意把他放在此间,却并非黑暗不见光线的地方,便是更能令人觉得出眼前越来越暗,离眼盲越来越近的恐惧来。
眼盲也许并不可怕。
可怕的,是接近眼盲的那种恐惧。
被这种恐惧吓到怎样的欲疯欲狂,萧红屿曾清楚地见过三四人,而那三四人,无一例外地说出了他想要的一切,甚至还多。
可就是如此,却未曾见架上这人惊恐失态。
“眼睛便要看不见了,……真的不怕?”萧红屿冷冷道。
夏云初一震,是那个人的声音!
沉默了半晌,他将目光转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,淡淡笑了:“我怕。”
“哦?……”萧红屿浓眉一挑,唇边有丝得意。“那便说出来,此刻敷药治眼还来得及。”
“怕归怕,可还是不能说。”夏云初闭上了眼,似乎虽然看不到对方,却仍不愿与他相对。
这闭眼下的蔑视,萧红屿看的清楚,冷哼一声,心里的怒气也生得飞快。
眼光看向了一名身材矮小的手下,他冷然吩咐道:“把你上衣脱下,用盐水浸透了拿来。”
不出片刻,湿淋淋的上衣被送了进来。
“给他穿上,记得把每一颗盘扣都扣得紧紧的,莫落下一粒。”
几名教众应声上前,飞快地将夏云初的身子从铁架上解了开来。一人死死按住了他的一只手臂,另两人不由分说地,将那浸透盐水的衣服硬生生套在了夏云初那遍布血污伤痕的身上。
扣子,紧接着被一颗颗锁上。
夏云初直疼得一阵痉挛,“啊……”得大叫一声,随即死死要再度咬住了嘴唇。
那衣服原本就比他的身材小上一号,此时强穿上身,每一寸莫不是紧贴身上,每一道新鲜的伤口都在同一刻疯狂做乱,齐齐肆虐。
不出一会,他额头的汗已密密渗了出来,唇边一缕鲜红的血迹蜿蜒而下。
抵抗不住那钻心巨痛,神智正要昏沉,却被人在“大椎”穴上轻轻一点,立刻便又清明起来。
“这样叫你求生不能,求死不得的法子,我还有几十种。”耳边冰凉的声音提点着,“若真不怕,便轮流试试,反正离两日还长。”
“妖人……”夏云初薄唇颤抖,自幼在雪山长大,很少与外界接触,就连骂人的话也不曾多学多说,此刻心中又恨又苦,却竟不知该怎样用言语宣泄心中痛恨。
第三章风横雨狂心意冷
夏云初直疼得一阵痉挛,“啊……”得大叫一声,随即死死要再度咬住了嘴唇。
那衣服原本就比他的身材小上一号,此时强穿上身,每一寸莫不是紧贴身上,每一道新鲜的伤口都在同一刻疯狂做乱,齐齐肆虐。
不出一会,他额头的汗已密密渗了出来,唇边一缕鲜红的血迹蜿蜒而下。
抵抗不住那钻心巨痛,神智正要昏沉,却被人在“大椎”穴上轻轻一点,立刻便又清明起来。
“这样叫人求生不能,求死不得的法子,我还有几十种。”耳边冰凉的声音提点着,“若真不怕,便轮流试试,反正离两日还长。”
“妖人……”夏云初薄唇颤抖,自幼在雪山长大,很少与外界接触,就连骂人的话也不曾多学多说,此刻心中又恨又苦,却竟不知该怎样用言语宣泄心中痛恨。
“还敢嘴硬骂人——的确有趣的紧。”萧红屿淡淡道:“再拿银针来,把他十根手指一一刺穿了。”
冷冷看着锃亮的长针慢慢的扎进了那修长的十指,血珠从刺入的地方纷沓而落,他好整以暇的抱起了双臂,看了一会,心中莫名的烦躁:“让他慢慢享受吧,待到想开口的时候,再来回报。”
李进恭身应了,心里也是不由诧异:似这般让左护法亲自出马逼问,这夏云初身上的东西不知是何等重要?更奇的是耗了这半日,却不见逼拷奏功。
江湖行走多年,硬汉子见的多了,这文弱少年初时看上去温和,可身上的硬气却始料未及。
“若是想昏,就象我刚才般点他大椎穴弄醒就是。这种法子不行,就一一地换到他愿意开口——可要是弄死了,你们自己赔他性命。”临走之前,萧红屿一字字交代。
…………
一日既过。
到了傍晚,李进再次来报,神色间不由带了惶恐:“回左护法,属下无能,已将平日里常用的拷问之法用遍……那人却始终不肯开口。”
萧红屿冷冷看着他,不语。
李进心里忽然有些打突,再道:“不是属下偷懒,实是……到了后来用重手法点他大椎穴,也是无用了。便是勉强醒来,神智也是极不清醒,片刻也就又昏了过去。”
想到这一日一夜间架上那人惨状,心下不由暗寒。
“昏了,就再弄醒。”萧红屿冷哼一声:“去把他手指的指骨给我一根根掰断了,反正也是废人一个。”
“是!”李进心中一寒。
正要转身,听得身后萧红屿又道:“就只弄断他已废的右手好了。……左手暂时不用动。”
……
“哈哈哈……”门外笑声忽起,“大哥到底还是怜香惜玉,竟舍不得再伤那人左手。”
萧红屿懒懒望向珠帘外的尧绿川:“两日之期尚差半日,你就忍不住来探虚实了么?”
“不错,一想到那小小白雪派弟子竟如此争气,小弟这一日间也不知暗笑了多少回。”尧绿川嘴角含笑。
萧红屿凝目望他,忽然一笑:“绿川,现在我也忽然很想知道……象你这般顽劣的性子,若是被人以彼之道还诸彼身的话,会否呕得吐血?”
“大哥指什么?绿川不懂呢。”那人嘻嘻地笑。
“——我原本不想碰你,可现在……却想看看你若在床上被人用强,还能不能象现在般……笑得出来?”
萧红屿悠然道。
尧绿川神色一变,正色道:“若是被别人,当然笑不出来。可若……”脸上忽然媚笑一起,“用强的那人是大哥你,就笑得出来。”
萧红屿忍不住大笑:“如此说来,我主意倒定了。今晚无论如何,也要看看乌衣教右护法怎样在床第间忍痛带笑?”
“大哥要看,也得有那手段赢那赌注。”尧绿川继续微笑:“不然,可就换我看大哥了。”
“手段么?”萧红屿眉头一挑,“……不如你这就随我前去,看我如何叫他开口?”
“正好无事,那就去也无妨。”尧绿川点头。
两人跨进那刑室,屋顶上一条长长锁链倾泻而下,已换了姿势将夏云初双臂反锁,足尖着地的吊在正中。
那和地面接触的一点,已积了一滩暗色的血泊,看不出干了没有。
萧红屿慢慢踱到他面前,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。……没有反应,想是又已在深度的昏迷之中。
细细看着那张面庞,萧红屿半天冷冷不动。
乌黑的发丝已不复昨日的平顺,散乱在低垂的额前,早被汗水浸透,狼狈地贴在了面上。
身上累累的伤自是不必说,唇边的血丝也早成了血沫。想是内脏也受了伤害。
紧闭的双目,深锁的眉梢。……
萧红屿忽然发觉了一件事:和昨日的柔弱平静不同,此刻这张脸上的表情,竟然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冷傲和倔强。
怎么可能?昨天他明明不是这样的!
“遇强则强,无欲而刚。……大哥难道看不出来么?”身边尧绿川的语气竟也少了调笑,静静道。
萧红屿忽然心烦意乱,阅人无数,此刻他不得不承认尧绿川的断语,竟是实情。
抬掌运气,举手按在夏云初头顶“百会”,一股霸道的真气已灌入他的脑门。
不出所料,掌下那人喉咙中轻轻呻吟一声,慢慢睁开了双眼。
那眼中,虽已映不出外界的事物,却有一刻的清澈明净。
象是被眼前的黑暗提醒了此刻的境地,他很快又闭上了眼睛,神色疲倦而无奈。
多久了?……这般被巨痛折磨到陷入昏沉,再被某种截然不同的痛楚弄醒,已不知有几次。
初时还试着用数数分散注意,可现在,已忘了先前数到第几次。
好在最近的几次清醒的时间已是越来越短。想必不久,这苦楚也该到尽头了吧?
“还有五个时辰,你的眼睛就再不能恢复了。”耳边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,让他飘忽的意识猛地聚集。
紧接着,左手被人轻轻握住,一一抚摩着他的手指:“右手手筋已断,指骨也折了,想不想试试连唯一完好的左手也被废掉的滋味?”
那个人,又来了。
萧红屿。……萧红屿。
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个初次听见的名字,他忽然很想能亲眼看看这冷酷声音的主人的真实面孔。
眼见就要死在这人手中,却连仇人的相貌也不曾知道。
就和被挑断手筋逐出师门一样,连个辩解的机会也不曾有过。
他苦笑了一下,却牵动了唇边的伤。
“在想什么?”
下巴被那人强有力的手抬起握住,骨骼在一瞬间被捏得轻微作响,似乎不满意他对那提醒的轻视。
胸中有股陌生的气息在冲撞,让他能够努力集中力气。
夏云初淡淡道:“不用反复提醒,……若是怕这些,……也不会撑到现在。”
身前那人一顿,似乎被他的回答窒住。
“怎样,纵然再有两天时间,大哥你的这些手段……怕是也全然无用了。”另一个清亮的陌生声音在稍远处飘来,带点魅惑的轻佻。“不如交给了我,试试小弟的别样法子,保证叫他在床上傲气尽失,乖乖把我们要的全吐了出来。”
“尧绿川——你给我住口!”萧红屿冷喝一声,心中怒气陡升。
难道……今天就真的被这不知死活的小子害得要输了那赌注!?
那《素雪心经》虽是一心要得献给教主,可毕竟教主曾亲自下令不准他们强取豪夺。
此次决心劫了这夏云初逼问,就算真如了愿,却还不知教主会不会大发雷霆,怪他擅自作主之罪。
绿川和自己争着把取那《心经》的事揽在身上,两人心中其实都知谁得了这《心经》献上,没准就是残酷教规降身之时。
长啸一声,他劈手拉过反锁住夏云初手臂的铁链,手中一搓,钢铁所制的链条竟在他的惊人内力下寸寸断开。
夏云初的身子重重跌落在地上,忽然的疼痛让他绻起了身体,虽克制住了时时想脱口的呻吟,可很快地,又再次陷入了昏迷。
“把他给我清洗干净了,全身敷上最好的金创止血药,再绑在我房中的床上。”萧红屿淡淡道,转头向尧绿川:“你说的对,也许我该用些特别的法子。……”
尧绿川眼珠一转,抚掌大笑:“大哥终于开窍了——我原说在床上逼问一个人,远比在刑室里为易。特别……是对这种视礼义廉耻为命根子的正派中人,辱他折他,自是比杀他刑他更易见效。”
胸口一股外力激贯而入,在任督二脉间奔腾游走,将夏云初从深深的昏迷中再度扯醒。
再睁开眼睛的时候,眼前仍是一片浓墨重彩的黑暗。不同的是,靠触觉他知道自己是平躺在了一张柔软的大床上。四周静谧,却有淡雅的不知名香气丝丝缕缕,幽幽沁人心脾。
饶是上身已无一处完好的肌肤,但仍觉得出身下的床褥光滑如丝。与前几次醒来时如蛆附骨的疼痛不同,这次身上的痛楚竟然减了许多,只是双手……却被高高拉过头顶,缚在了看不见的某处。
若没猜错,应是床柱之上。
可是,有什么不对了。
他不安地挪了挪身体,试图感觉那不安的预感源于何处。太多太久的折磨耗尽了他的力气,却没磨尽他敏感的触觉。——自己的身体,此刻应是赤裸的!
而身边,有人。
视力丧失之后,似乎听力与嗅觉却越发灵敏起来。还有,便是一种奇特的预感。
听不到身边那人的呼吸,感觉不到这种绝顶高手内敛的气息,可他就是知道,有人在身旁。
甚至……自己不着寸缕的身上,有道火热而古怪的视线正逡巡游走,阅遍全身。
是那个人——还是那个尧绿川?脑海中依稀记起上次清醒时听到的另一个声音,以及那声音曾说过的“在床上叫他乖乖地把东西说出来”。心中一惊,莫名地狂跳起来。
“萧红屿?……”他深吸了口气,开口。
不知为何,身边这种熟悉的压迫感告诉他,不是那个尧绿川。
萧红屿静静看着他,目光阴沉。抬手那起早已备好的一颗黑色药丸,冷冷捏开夏云初下颌,强行塞入他口中。静待一会,估计那入口即化的药丸已融,用力在他喉间一顺,迫那又苦又涩的汁液咽入他腹中。
夏云初一惊,可全身疲惫之下,毫无抵抗之力。……便是腐心蚀骨的毒药又怎样?他想着,到了此时,不过是人为刀俎,我为鱼肉。
“这是世间难得一见的‘参胆丸’,有续命提神之效。寻常将死之人吃了,可吊住几日性命。用在习武之人身上,更能助人保持清醒。”
原来如此。……夏云初淡淡一笑,合上眼帘。不外是嫌自己昏迷太过频繁,没法享受他精心炮制的各种手段罢了。只是……要怎样的酷刑,竟要脱光自己的衣服?
萧红屿望着床上那具身躯,喉头忽然没由来一紧。上身累累的伤痕已被极好的“天创胶”一一封住,不再有鲜血渗出。可下身,修长的双腿与紧闭的胯间光洁如初,并无一分异样。
两相映衬,似有种种奇异的诱惑,诱人内心深处的某种好奇与残虐情绪蠢蠢抬头。
那平静如镜的清秀面容上……除了偶然闪现的傲气之外,会否有软弱与柔媚的一面?
那紧紧并在一处的双腿,被迫分开时,……又该是怎样一派旖旎风光?
“我萧红屿要的人,从来都是心甘情愿。却不料头一次用强,竟是对一名男子。”他低低道:“夏云初,——是你逼我。”
那《素雪心经》,我势在必得。而那个赌约,我更绝不能输。
欺身上床,一只手在夏云初耳后风池穴下轻轻一按,彻底绝了他咬舌自尽的可能,另一只手……已在同一刻忽然握住了身下那人某处。
“啊——”夏云初大骇之下,猛地弓起了身子,腕上铁链被他拉得铮铮作响,却被身上的人死死压住。
上身阡陌纵横的伤口虽上了药,这一压之下,又有巨痛袭来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要作什么?”他的口气头一次有了萧红屿从没听过的惊惧,脸上不自觉地潮红一片,嘴唇也不由颤抖。
自幼在几近与世隔绝的山中长大,除了师傅与师兄弟之外,便极少与其他人接触。门规森严,虽是少年初长成,心中对男女之事也曾有过朦胧情思,但对那真正的情爱之事却并不知晓。
“干什么?自然是换种法子好好折辱于你!”萧红屿冷冷道,手下加力。
捏揉挑逗之下,不出片刻,他的唇边露出一丝冷笑:“有反应了么?……呆会儿若熬不住,记得早点开口求饶。只要肯背出《心经》,我不仅立刻停了这这么,就连救你的双眼,也还来得及。”
夏云初脑海一片混沌,极度的惊骇与身上快乐痛苦交织袭来的陌生感觉已令他几欲昏去,可方才服下的药丸竟然十分见效,神智清晰无比。
再可怕的疼痛酷刑虽在经验之外,却在意料之中。可此刻……这样被另一个男子压在身下的羞辱玩弄,在他有限的想象之内,却是在怎样都无法预知的。
“你这邪恶小人……卑鄙无耻!我……我……你……”夏云初心中羞愤,偏偏身上那陌生感觉直冲四肢五骸,令他茫然无主,不知应对,更……无法应对。
“你怎样?……”萧红屿一笑,看着身下人渐起的反应与脸上羞不可抑的窘态,他的心跳却也不自觉地加快。
虽不甚迷恋男色,但并非没亲近过。有限的几次都是与少见的绝色男奴之间一夜风流,也哺曾上瘾。可此刻,他忽然惊觉自己的欲望早已刚勇抬头,涨大无比。
第四章红绡帐中春色浓
“你这邪恶小人……卑鄙无耻!我……我……你……”夏云初心中羞愤,偏偏身上那陌生感觉直冲四肢五骸,令他茫然无主,不知应对,更……无法应对。
“你怎样?……”萧红屿一笑,看着身下人渐起的反应与脸上羞不可抑的窘态,他的心跳却也不自觉地加快。
虽不甚迷恋男色,但并非没亲近过。有限的几次都是与少见的绝色男奴之间一夜风流,也哺曾上瘾。可此刻,他忽然惊觉自己的欲望早已刚勇抬头,涨大无比。
“我……”夏云初用尽全身力气在舌跟一咬,可腮边酸软无力,痛是痛的,却远不够造成伤害已阻止什么。借着这一咬带来的未痛与稍减的情欲,他挣扎低叫:“杀了我!……杀了我吧……”
可心中却模糊知道,那人……绝不会真的就此杀了自己,让他解脱。
“杀了你?我说过你不把《心经》叫出来,会要你求死不能。”果然,那人在他耳边低语,一字字直敲人心。
衣衫悉索作响,下一刻,一件火热坚硬的事物已紧紧抵住了他两腿之间。
隐约猜到那是什么,却猜不透这淫秽举动的具体含义。夏云初的心头一片冰凉,绝望透了进来,已知今日绝无幸免之理。
再没有方才的抚慰,也没有时间让他细想,腿……被那人轻描淡写地分开举起,牢牢固定在两边身侧,虽然看不见自己双腿高举私处尽露的姿势,脑中却完全想得出。
夏云初呻吟一声,原来……眼前的黑暗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心中也再无一丝光亮。
被一举贯穿的时候,撕心裂肺的巨痛已不可想象的风卷残云之势席卷下身,随即直冲脑门。密密的细汗一下便渗了出来,在他额头颈间汇成豆大的冷汗。
“流血了。……可惜你看不见。”萧红屿淡淡道,满意地看着进而复出的欲望上刚染的血迹。
没有回应。身下那人脸上,竟又有了他最不愿见到的傲气隐约浮现。
身下的痛楚越来越大,——随着紧接而来的大力抽动。
竟似比这两日所受的一切针扎火烧更加难耐,那时,真熬受不住还有昏厥的可能,而现在,神智却清醒得辩得出体内每一次冲撞与绞动。
不知过了多久,干涩紧密已不复,血腥的气味盖过了床幔间的幽香。……
………………
萧红屿冷冷看着身下那人。在自己的一轮残酷施暴下,他汗下如雨,牙关紧咬,却不曾有自己料想中的软弱和颓然。而刚才忽然兴起做出的短暂挑逗,更没见到一丝一毫的媚态与娇喘。
这个人……真的会让自己束手无策?!
挫败的感觉对他来说,是难见的陌生,更不自觉的愤怒。
抓起夏云初,啪啪两个耳光扇了上去,内力挟带,立时令那面上红肿一片。
狠狠地翻过那具已经毫无生气绵软若柳的身子,不顾那股间缓缓流出的凄艳细流,他换了从背后进入的姿势,成功地让夏云初在他的进入中再次浑身痉挛。
“愿意说了么?……不然我们再继续。”他克制住焦躁,循循善诱。
夏云初身子一颤。这样的威胁——他没法听若不闻。
“萧……红屿。”他低低开口,每一个字吐出,都似连到身上的伤,与心底的恨。
“怎样?……”萧红屿心中一喜。
“我记得……你的声音。……夏云初便是做了鬼,也必回来找你。……”他的声音轻如风中残絮,飘在空中。“若你不杀我……十年,二十年,今日夏云初所受,必当十倍奉还。”
……
这个时候,他居然还敢说这样的话。
萧红屿心中长叹一声,刻意让自己的语气露出不屑与下流:“报仇?——是用你这被我蹂躏过的身子,还是……”
他不动声色地握住夏云初的左手,在那刚被银针贯穿的红肿指尖上用力一揉:“用这唯一完好的左手?”
夏云初浑身打颤,十指连心的锐痛暂时卸下了他脸上的刚毅,微蹙眉头,目光散乱……唯一能做的,便只有准备迎接那漫漫折磨再悍然降临。
纵有能吊人几日性命的“参胆丸”提神,夏云初还是在萧红屿第四次进入时,彻底地昏死在了地上。早在上回,萧红屿已将他毫不怜惜地抛在了冰凉的地上。
这一次,那人意欲进入的地方,竟然换了处他绝想不到的所在。……觉察到口中那火热的异物,明白那物体接下来的意图,他急怒攻心,一口血喷了出来,正堵在了那正要横征暴敛的前端。
抽身退出,萧红屿面色阴沉地将他抱回了床上。抬眼看红檀木桌上水晶沙漏,离两日之期只剩最后两个时辰。
错过了这时段,豪赌已输。而床上这人的双眼,也将终不能复明。
要将那人再次弄醒,做最后的尝试么?……伸手拂向夏云初腹下“气海”重穴,欲下指之处,正有道深深伤口,这一指下去,莫说正中要穴,便是痛,也能将人活活痛醒了。
缓缓缩回了手,他整好衣衫,静静坐在房中,看着沙漏中涓涓细沙一点点落下。
门外脚步渐近,伴着窗外黎明前的片刻黑暗。
“尧绿川,进来吧。”他平静道,双手一送,床边的重重锦帐被他掌风一激,垂了下来,掩住了窗上夏云初赤露的身体。
“时辰尚未到,大哥真的不想再努力了么?还是……”尧绿川咯咯一笑,在他身边飘然落座:“大哥其实也盼着早些被我疼爱呢?”
“不用再试,这赌——我输了。”萧红屿淡淡道。抬眼望向尧绿川,面上无波无澜,叫人猜不出他心中是悔是怒。
“其实,小弟倒有些法子,说不定能助大哥撬开这人嘴巴。”尧绿川嘻嘻一笑,并不急于讨论那个赌约。
“我用的刑法,你都见过了。——刚才我对他做了什么,想必你更清楚。”
“是,我都知道。”
“那你还有别的法子?”萧红屿冷笑:“不畏目盲不惧淫威,软硬不吃死活不顾,你倒说说你的妙着?”
“若我问了出来。这赌——可怎么算呢?”尧绿川妙目一闪,“我可是宁不要那《心经》,也想和大哥春宵一度呢!”
“这《素雪心经》,只要你能问出来,赌约仍算我输。”萧红屿淡淡道。
“大哥……你又是何苦?明知教主严令我俩不得为他夺此物,却拼着大不韪费这周章?”尧绿川长叹一声,竟似有些忧愁。
“绿川……”萧红屿沉默半晌:“若我不做此事,你也不做么?”
尧绿川扭开了头,不答。
“所以我两殊途同归。存的是一般心思。”萧红屿道:“你就不必矫情,先将你的法子说来听就是。”
尧绿川冷冷转头,眼中凶残之色一闪,已不再是刚才那媚眼如丝的俊面美少年。
“我房中新养了两只凶猛藏獒,是西域灵异犬种。”他道,“将它们牵了来,再将那夏云初弄醒,我倒不信——有人熬得住这个。”
萧红屿一窒:“你是说……”
“对,就是你想的那般。两剂催情的兽药下去,纵是钢做的心铁打的身子骨,也必熬不住。”
“好主意。”萧红屿缓缓道,面上似笑非笑,目光却冷:“却使不得。”
“怎么使不得?”
“你也道没人熬得住,要是弄疯了他,我们要个疯癫的傻人做甚?!”
“哼——我就知道你舍不得,当日听你吩咐手下不要伤了他左手,我就知道!”尧绿川冷哼,眼中一股奇特的神色飞快浮起。
“舍不得?”萧红屿失笑:“我确是舍不得他心中《心经》,生怕随他一起毁了。”
“不试试怎知?再说他现在倒不疯,不也一样滴水不漏?”尧绿川咬牙:“你若不忍看,交给我便是。”
“不行,此事到此,你就别再插手。”萧红屿道,神色不愉。
尧绿川不答,忽然纵身跃到床边,扯开床幔,劈手便向昏迷中的夏云初头顶正中拍落。
身后萧红屿急吒一声,一掌疾追,向他肋下攻去。
尧绿川心中大恨,转身举臂来格,掌势已变成二指,戳向他脉门。萧红屿看也不看,竟也不挡,快如鬼魅的那掌倏忽一沉,不知怎的就避开了尧绿川指法,贴身近了他腰下,一按一拿:“逼我吐力,小心十天下不了地。”
尧绿川银牙一咬:“大哥真舍得为这人伤我?”
“你试试就知道了。”萧红屿淡淡道。
尧绿川目光闪动,叹气收了手去:“萧红屿,我知你口冷心更狠。可你既问不出话,又不准我来,还留着这人作甚?……依我看,被你强上了那几个时辰,就算你放他走,我怕他也没脸再活。”
“绿川,你听着——这人既然是我捉来,是杀是剐,全由我心意,你若再动杀他的念头,害我得不到《心经》,休怪我手狠。”萧红屿目光森冷。
尧绿川凝目望他,面上似妒似嗔的神色一收,忽然嘻嘻一笑:“大哥既然发话,我不动他就是。可大哥是言而有信之人,我这就回房中沐浴更衣,等大哥早些过去。”
萧红屿看着他哈哈长笑离去,拍了拍手,李进立刻从门外应声现身。
“将这个与床上那夏云初敷在眼中,动作快些。”他扬手将手中一个红色锦囊迎面扔去,不用内力。
“还有……”他沉吟一下:“叫侍女来帮他全身清洗一下,特别是体内。”
李近躬身应着,心中微微发怵。
右护法尧绿川喜采花用强,常常在床第间将人整得死去活来,在教中已是人人尽知。可萧红屿素来不爱此道,今日竟也如此对那夏云初,心中气恼可想而知。——只是不知,那不知死活的白雪派弟子到底招了没有?
见李进飞身向床边奔去,萧红屿方背了手出来,悠悠向尧绿川房中行去。
右边厢房门外,湘竹随风起舞,迎春花暗自飘香。
……房内,灯花暗闪,烛光摇曳。
“大哥来了么?”尧绿川抬头看着进来那人,斜斜眉梢间忽然风情无限。举手一扬,身侧两座烛台上的红烛应手而灭,室内光线骤减,顿时暗昧不明。
“来了。”萧红屿微微一笑,肩头一动,刚披上的淡青长衫已翩然落下:“可我刚才在那夏云初身上费了不少力气,不知能否让绿川你……满意?”
“大哥何需费力?”尧绿川也笑:“小弟自当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。”
“那怎么行?”萧红屿一直冷冷的面上忽然邪气丛生:“在上面自然耗力气。”
“哦——上面?”尧绿川眼中光芒闪动,笑得更甜:“我没记错么?怎么我记得是大哥输了那赌约?”
“是我输了不假。”萧红屿长叹口气:“可那赌约只说输了那人需心甘情愿陪对方一晚,所以我现在来陪你了。——只要怎么陪,谁在上谁在下,可未曾明言。”
尧绿川目瞪口呆,半晌忽然咯咯一笑,轻轻迎了上来。手掌抚上他面庞,神情痴迷:“大哥,我一见你笑,便怎么也气不起来了。……”
忽然胸前一麻,“天宗”“大锥”几处穴道同时被萧红屿齐齐拂中,已不能动弹。
“既是如此,一会儿你在床上疼得受不住时,我保证对你笑就是。”萧红屿再笑,眸子中光芒明亮,打横将尧绿川平放在了一边的锦绣大床上。
…………
第五章山中岁月无长短
尧绿川目瞪口呆,半晌忽然咯咯一笑,轻轻迎了上来。手掌抚上他面庞,神情痴迷:“大哥,我一见你笑,便怎么也气不起来了。……”
忽然胸前一麻,“天宗”“大锥”几处穴道同时被萧红屿齐齐拂中,已不能动弹。
“既是如此,一会儿你在床上疼得受不住时,我保证对你笑就是。”萧红屿再笑,眸子中光芒明亮,打横将尧绿川平放在了一边的锦绣大床上。
“绿川,莫怪我欺你。”萧红屿悠悠除了衣衫,正要欺身上去,身下那人忽然咬牙道:“你方才与那夏云初云雨时,可曾脱衣?”
“当然没有。”萧红屿冷笑:“我当他是什么人,为何要肌肤相亲?”
尧绿川静静望着他,眼中似乎有柔情一闪:“原来你对我,与别人毕竟不同。……大哥,我很高兴。”
闭了眼睛,长长叹息:“解了我穴道吧,绿川保证……任大哥予取予求便是。”
萧红屿一怔,心中一动。尧绿川武功纵然微差自己一筹,可自己方才大耗气力之下,本应不能一举奏功,点中他穴道。
“绿川,你让我。”他凝目看他,举手解了尧绿川穴道。
“不然你以为呢?……”尧绿川活动活动筋骨,忽然扑将过来,狠狠吻住了他的双唇。
萧红屿窒了一下,心中苦笑,反身将他压在身下,随手一撕,将两人间束缚尽除。
……
“绿川,若今日不了结这赌约,我必寝食难安。”他重重一挺,令尧绿川骤然尖叫一声,双手抓紧了床边。
“萧红屿!……你轻点!”尧绿川痛叫,银牙紧咬。
“我偏不。”身上那人微笑,神色毫无怜惜。抬头将那双腿分得更开,抽动也越加狠劲凶猛:“今日若不让你记着这痛,我怕终有一日被你反欺。”
尧绿川咬牙忍疼,神情却渐渐娇媚:“大哥错了。……打从打赌那天起,我便知有今日的结果。”
柔柔喘息渐起,半天又道:“……只不过,能这般在大哥身下,本就是绿川多年所想所求。”
萧红屿的动作停了,俯身望着他,眼中不知是喜是悲。
“绿川,我告诉过你多次,别再如幼时那般迷我恋我,为何总是不听?”他淡淡道,双手轻轻拂去身下那人鬓角细汗:“你也知我心冷,何苦这般?”
尧绿川半晌不语,慢慢神色复又挑逗:“你这般废话,想是今日劳累,后继无力?”
萧红屿长叹,道:“既是如此,你莫怪我太狠。……”口中虽如是,动作却不自觉地放了温柔,俯身下去,深深吻向了身下那人。……
红绡帐中,初时无声,渐渐淫声四起,春色愈浓。
…………
…………
身子犹如在沸水滚炉与百尺冰窖中反复煎熬,有时冷彻心骨,有时却又转了如在火狱。
这般不知过了多久,只恍惚觉得胸口烦恶渐渐消减,夏云初睁开了双眼。
四周安静,鸟叫虫鸣虽密,在这无人山坳中却只愈显清幽。阳光在东边懒懒地照过来,恍眼望去,照在身边草叶无数露珠之上,熠熠生辉。
那水珠上微光,刺到了他的眼睛。
一眨不眨地望住了朝阳下那草丛中点点光芒,一时间忘了所有事物,他轻轻抬手,似乎想触碰身边茵茵绿草,手指方动,一股巨痛从全身骤然袭来,“啊”了一声,他无力地垂下了手。
竟是一动也不能动。
这疼痛唤回了之前的记忆,如潮如汐,尽数涌来。
舍不得闭上眼睛,不敢再重温那无边黑暗,他睁着双眼,任所有片段在眼前一一闪回。
全身上下的痛楚无一不提醒他两日来非人折磨,包括下体私处仍隐隐作祟的跳动。
那人……没杀自己?
眼睛微微酸涩,不知是毒性刚散所致,还是因他不愿眨眼太久。饶是如此,他仍不想闭目养神。
太阳渐渐向正中移去,光明愈亮。身旁芳草碧绿如织,间杂点点黄花怒放,随山风轻轻摇摆。
天空明净如镜,湛蓝似海。远处有山峰秀丽峭拔,花木满山。
几近贪婪地细细凝望这一切,纵有密痛缠身,全身不能动弹分毫,夏云初唇边,不知何时仍有了丝浅浅笑意。
那笑意,并非自嘲,而是真心欢喜。……原来,竟还可以见到光明。
任自己在草地上躺了大半日,身上各处伤痛似乎渐渐可以忍耐。
他微微试着移动,终于艰难地坐了起来。身上一身浅蓝的陌生衣物,柔软如缎,旁边自己的包裹豁然在目,若不是露在衣服外的双手上伤痕累累,他几乎要怀疑自己不过是在野外露宿一晚,做了一个噩梦罢了。
右手竟有小小的五根细木条附着手指一一绑着,显然是为了固定伤骨。想起那日被人慢慢一一折断五指的刑法,他的心沉了下去。
……罢了,原本这右手筋脉已断,再添新伤,左右也不过是废了而已。
只是……自己怎么会孤身躺在这荒郊野外呢?慢慢查看身上,各处伤处都有救治,就连眼睛,也已复明。
是那萧红屿放了自己?……不,不可能。想到那人冷硬声音下蕴藏的势在必得,他忽然打了个冷战。
那么是什么原因?有人救了自己,还是?……
想不出原由,太阳烈了起来,烤得他头脑开始昏沉。不远处便有溪水潺潺,他这才决出自己口干舌燥,想挣扎起身,却完全做不到。
躺着,便可一了百了。……
各种念头在脑中纷沓而过,如惊涛拍心。
夏云初,……你要放弃,还是要活下去?自嘲地一遍遍问着自己,终于慢慢拖着身子一点点爬向水源。
当清凉的溪水顺着他的咽喉咽下时,他忽然身心放松,再次沉沉昏去。
再醒之际,却是腹中饥饿所致。好在这山坡附近荆棘丛生,野果遍地,不难找到裹腹之物。可虽如此,已他伤痛之身,仍是耗了许多力气。
便是用那尚可行动的左手采摘野果,手指上曾被钢针所穿处仍钻心叫嚣。
半晌记起自己包裹,打开一看,夏云初有些惊了:除了原有的长剑竹笛,银两物品,竟多了些陌生事物,两大瓶黑色药膏,一捆白色纱布。
看来,的确是有人救了自己。看看手上固定木条,他越发肯定了这点。
既然如此,这药膏必然不会不妥。
慢慢在身上伤处涂了那药膏,缠上纱布,果然片刻后清凉之意渐起,痛楚慢慢消退。
这般折腾一番,不知不觉太阳已是西沉。
到了晚间,月明星稀,凉风习习,不知怎的,夏云初竟渐渐发起烧来。
诸多伤处虽已得到包扎,但全身伤病委实太多,这也是难逃之厄。
昏沉间仿佛不断做着噩梦,似乎有大师兄胸前满是鲜血,指着自己道:“是你!是你杀我……”又忽然有不明面目的人阴冷冷笑着,一剑向自己双目刺来。……
梦中又似乎有人喂自己喝水,在额上试温度,仿如幼时师父见自己生病时所做那般。口中“师父师父”地叫着,却始终不见回应。
这般睡了惊醒,醒了复睡,不知过了多久,他才逐渐清醒。
这次醒来,烧竟退了。
伤病虽剧,但他自幼习武,体质远比常人为健,加上年轻意坚,一番自身抵抗下,居然逃过这致命一劫。
日出日落,风去云留,不知觉间,数日已过。此后,夏云初便安了心在这野山中养伤。外伤很快结了疤,那黑色药膏竟然十分神效,并非寻常伤药。
只是右手五指骨折不能一时便好,加上体内内伤也无药可治,只凭他抵抗恢复,难免慢了些。
一日他忽然想起《素雪心经》也有少许疗伤健体之效,便重新开始反复连续。果然修炼之下,对内伤大有好处。只是功效虽有,却非神奇,他苦思暝想却想不出那乌衣教中人为何一意要夺。
这日,正依序修炼《心经》,忽然一股火热内息起于心中,翻涌直上,挟着食管上行喉间,冲到鼻侧“迎香”穴附近,横冲直撞,直令他一阵作呕。那气息冲撞之下找不到出口,复而向两臂内侧急转,行至手太阴经与手阙阴经背面,直奔腹旁“天枢”重穴而去。
这一下,直惊得夏云初心惊胆战,这内息行走完全逆行,竟全是经脉逆转,走火入魔之象。忙拼了全力对抗,好在这古怪内息来得快,去得也急,片刻被他内力一激,竟又如石沉大海般失了踪迹。
夏云初擦了擦额头冷汗,手足酸软。想了良久,却想不透为何以往修炼正常,今日却有异象。
想是自己近来体质太弱定力不够,导致如此。想通此节,生怕下次再有异状,终是抛开了不敢再练。
抬眼看天,乌云压顶,竟似要变阴了。
四周没什么好遮雨的所在,无奈只得找了处斜崖,在下面坐着,静静看天边云起云散,天色渐沉。
晚间果然下起雨来,好在头顶上方石崖斜伸而出,下面正有大片洼地被山石所遮,雨势虽又密又斜,也淋不到此处。
山风猎猎,雷电交鸣,夏云初一个人躺着,右手手指节竟因这空气潮湿,蓦然疼痛难耐起来。
他心知这伤痛日后必随一生,每逢阴雨怕是自会绕身不去,不由心中酸涩。
正要渐渐睡去,忽然被远处一种微声惊动,一个激灵醒来。他侧耳细听,似有人声纷嚷,竟往自己这边奔来。
他心中一惊:这荒山野岭白日都久无人烟,今夜这凄风苦雨,怎会有人?
倏忽人声渐近,正到了他头上山崖。他忙屏了呼吸,细听头顶崖上声响。
只听一个清亮的声音蓦然响起:“到了现在,你仍想逃么?……”
夏云初浑身一颤,如闻鬼魅。虽只听过这声音一次,但他却绝忘不了:那日在刑室中双眼不能视物,但他清楚记得那萧红屿曾叫过此人“尧绿川”。
是的,是那个人的声音。
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喘息良久,方慢慢答道:“尧绿川,今日就算我死,也决计不会落入你手。”声音暗哑,却是从未听过。
“哈哈——”尧绿川狂笑起来,尽是嘲讽:“我倒想看看,你身中我独门秘毒,要怎生逃得出去?”
天边一道惊电划过,夏云初透过斜斜一处灌木向上一望,正见尧绿川得意面容。面如冠玉,嘴角擒笑,神色却在电光照耀下,显得说不出的冷漠诡异。他身边几名黑衣较众随着,正团团围住一人
,背对夏云初,瞧不见面貌,却看得出身形挺拔傲岸,气势逼人。
惊雷骤响,一道破空之声疾向尧绿川而去,夜色既暗,这风声又被惊雷裹着,只听尧绿川锐叫一声,似是不小心中了什么暗器。浓重夜色中忽然一道火光闪起,迷得四周人等全都急呼一声,伸手护眼。这火光燃得既亮又久,连夏云初也不禁慌忙闭了眼睛。
只听得有声音踏着地上落叶枯草,在西边响了轻轻几声,便已消失。
夏云初正要抬头,忽然一股热热的细流淌在了脸上,隐隐有血腥之气。向上一望,直惊得差点叫了出来,原来一个黑黝黝人影正双手攀着自己头顶崖边,静静不动。
他恍然明白此人正是被尧绿川追击之人,发现身边此处可容身,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在西边弄出声响来,居然孤注一掷,隐身在这最危险之处。
第六章空听笛萧音渺然
他心中狂跳,若那尧绿川不上当,在这里随便一搜,不但那人遭殃,自己也必被重新抓了回去。想到后果,心底不由一阵恶寒。
只听头顶尧绿川狠狠怒骂一句,人声纷纷,片刻去得远了,果然是向西边疾追而去。
那人身子一晃,仿佛已撑不下去,跌落在夏云初身边。骤然见到夏云初黑乎乎身形,那人一双原来已渐暗的眸子忽然精光暴长,手中一柄短小匕首倏忽出手,正按在了夏云初颈上,似乎便要划将下去。
夏云初心中苦笑,刚逃出升天,此刻难道要莫名其妙被这人杀了?……
意欲躲闪,周身伤痛,却是有心无力。他心知此刻顽抗,反倒令那人心生不安,索性一动不动,那人果然停了停,却双手一松,临昏倒前仍不忘横肘向他胸口一撞,才直直倒了下去。
夏云初被他大力一撞,眼前一花,也随即昏倒。
日光刺如夏云初眼中时,已是第二天清晨。睁眼看时,身边仍躺着那人。
清楚记得昨晚惊险一幕,他心中一跳,眼见那人脸孔向下趴倒,身上血迹狼藉,不知是死是活?
挣扎起身,胸前檀中仍被那人撞得隐约作痛,靠上近前,犹豫一下,终于费力将那人翻过身来,却冷不防吓了一跳。
昨夜隐约一个背影,只觉得他身形伟岸挺拔,只道面貌也该不俗,此刻却见那人面皮惨黄,山羊胡须,原本生得十分难看,加上昏迷受伤,面上狰狞,倒有三分似人,七分象鬼。
探探鼻息,幸好仍有。
夏云初忙移身去溪边取了清水来,山间初雨土地泥泞,加之行走不便,这一趟磕磕绊绊,走的极是艰难。终于将那人身上浮血洗清,方发觉受伤只在腿上一处,看不出何种兵刃所伤,创口倒深。
他忙在身边那黑色药膏瓶中去了些出来,细细替那人敷上。在那人身旁静候一会,却不见他醒来,恍然想起昨晚尧绿川曾说过什么独门秘毒,看来此人身上毒性不解。
正思忖着,那人忽然呻吟一声,微微睁开了眼。正对上夏云初眼眸,迷朦半晌,似乎在回想旧事。
夏云初和他目光一接,心中一怔:这人面目难看,可一双眼睛却忒得明亮深邃,仿若深潭,竟似能将人的心神吸住一般。
定住心神,他温和一笑:“记得我么?昨晚我也在此间避雨。”
那人眼光渐冷,想是记起了这些。望见自己腿上黑色药膏,神色忽然大变,怒道:“这是什么?”
夏云初忙道:“伤药而已。”想了想,解开自己臂上一处纱布,露出同样的药膏向他一指。
那人锐利目光一闪,神情方放松少许,如刀的眼光在夏云初身上逡巡一番,忽然冷笑一声:“自己伤成半死不活,居然有心管别人闲事,当真有趣。”
夏云初自幼性子谦和,对他不谢反讽的回应倒也不气,道:“你身上的毒如何了?我听尧绿川说——”
眼前一花,那人身形一闪已移到了他面前,身上短刀前刺,电光石火般又已架在他颈间,脸色阴沉:“那怎知他叫尧绿川?我就知道你们是一伙的!”
夏云初不动。——也动不了。
他淡淡一笑:“昨晚那人自称尧绿川,我便记住了。”想到那萧尧二人,心中蓦得一紧。
那人怔了怔,如潭如海的眸子盯了他半晌,手中短刀松了开来,口中却没半分道歉的意思。
夏云初见他对那尧绿川如此防范痛恨,好似见到同仇敌忾之人一般,不由脱口而道:“阁下不必多疑,我这一身的伤——也是拜那乌衣教所赐。”
那人一楞,却不追问。冷冷退后盘膝坐下,运气打坐,再不看他一眼。
夏云初见他鬓边汗珠慢慢淌下,片刻头顶隐隐有白雾冒起,知他正运功逼毒,不敢打扰,自己去一边找了些野果回来,正要招呼那人同食,却见他已倒在地上,浑身发抖。
听他急急走近,那人抬头一瞪,口气冰冷:“不要过来!……我只是腿暂时瘫了,又死不了。”
夏云初无奈,只得将野果远远抛了过去。
那人看也不看,挣扎重新坐起运功,一会忽有一股黑血从他腿上伤处缓缓流出,夏云初一边看着,心中也为那人松了口气。
可那人双腿却仍不能站起,闭目半天,睁眼望向那野果,忽然伸手取过,放入口中大嚼起来。
抬头正见夏云初望他,面色一沉:“我又没求你管我。你若一意守在这里,等我毒尽伤好之日,凶性上来杀了你也未可知。”
夏云初听他口气蛮横,不由一楞。
想了想,却又懒得计较。救不救他在自己,他要怎么对自己却在他。若老天真让自己救了条反噬毒蛇,也是无法。
再对上那人清明如镜如刀如霜的双眸,他忽然觉得这人心中所想未必便如口中所说。
余下数日,两人交谈甚少。夏云初知那人戒心甚重,也不问他姓名来历,那人也一般不来问他。只是夏云初身上伤虽多,却日益好转,行动渐渐自如。可那人却多日双腿不能移动,似是毒性被逼入下盘,再难逼出。
夏云初便日日在山中采了野果来,每每不声不响分他一半。
这日夏云初在山中行走较远,忽在一处避阳的山坳中见到几株枝茂叶肥的马勃与仙鹤草,识得这些草药虽非神效,却大有收敛止血,解毒生肌之效,忙采了揣入怀中。
回去将枝茎上浮土洗净,送到那人面前,道:“这些应对解毒小有裨益,不妨嚼了敷上一试。”
那人抬眼看看,冷笑一声:“你道我身上奇毒是这寻常草药解得了的么?真是见识短浅,贻笑大方。”
夏云初苦笑,只得将那草药放在他身旁,转身离去。
那人静静望着他背影,神色忽然有些奇怪。良久默默拿了株马勃草来,望着那草叶出神。
终于放入口中嚼碎,敷了在自己腿上。体味着伤口痛楚稍减,清凉渐升,他眼中似有柔情一闪。
晚上夏云初再送野果来,他淡淡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夏云初点点头:“我叫夏云初。”
那人神色一惊:“你……就是白雪派前些日飞鸽传书,通报各门派已逐出师门的那个夏云初?”
眼中神情鄙夷,显是听说了关于他剑杀师兄意谋掌门之位的传闻。
夏云初见他神色,心中一痛,大声道:“不错,我就是那夏云初。你若是不屑理我,也由得你!”胸中热血上涌,只觉既然无愧于心,又何必藏头畏尾?
那人静静看着他脸上激愤神情,忽然淡淡一笑:“不管你做过什么,都与我无干。……便是你说你没做过,我也一样信你。”
夏云初听出他话语中信任之意,不语背了身行开,心中却说不出的百般滋味。
下山以来只要报出自己姓名,不知听了多少嘲讽,受过多少白眼,今日此人一语既出,竟似愿信他满腹冤屈一般。
怔怔想着这些日来接连蒙冤受辱之事,不自觉地又想到那萧红屿。
这名字在他心中一转,似根毒刺般又作起痛来。那两日间种肿,尤其是那奇耻大辱,无不历历在目,横亘于心。
渐渐明月升起,四周倦鸟归林,乌鹊南飞。
夏云初一个人找了处山坡立着,望着天边满目清辉,身边林暗山幽,心中思绪澎湃。
随手在包裹中掏出随身竹笛,默默把玩,自幼便刻苦习练武功,并不似寻常孩童般有时间玩闹嬉戏,兴趣委实不多。
记得十一二岁那年方从大师兄处学了这竹笛,以后便甚是迷醉,而这手中青青竹笛,虽是再平常不过的六孔均笛,却是大师兄亲手所制送了他的。
想到昔日众师兄弟间相亲相爱毫无猜忌的情形,又想到那日大师兄满身鲜血指认自己的晴天霹雳,他心中一片茫然。
静静立着,终于将那竹笛放到唇边,幽幽吹了起来。笛声清亮干净,一曲《汉宫秋》于这无人深山处声传幽远,良久不绝。
初时起调平和,可吹至半途,一个音调却忽然一颤,竟是右手手指无力,拿捏笛孔不稳所致。愈往后来,因手腕无力而无法吹准的历音、打音便愈见频繁。
夏云初心中一酸:如今竟连吹笛也成难事?原本平静祥和的笛声中,便不由自主带了悲愤之意。
吹至曲中一个历音,手腕微痛,指法变换不及,却吹成了滑音。商调蓦然被拔了个高,穿云破晓般直奔羽调而去。
便在此刻,一声清越箫声在不远处柔柔加入,和着夏云初的《汉宫秋》,缓缓迎住他方才变音之处。那箫声气息空灵纯正,又隐隐挟着一股温厚内力,竟将他的笛声渐渐引回正途。
夏云初一惊,回头看那箫声发处,却正见不远处那人背对他立着。
看不见他难看面容,只见他手中一管玉箫在月光下泛着清冷光泽。山风吹过,卷动那人身上翻飞衣角,衬着他挺拔匀称,孑然而立的身影,竟是说不出的飘然潇洒,风采翩翩。
夏云初心中一宽:原来那人腿已好了,却不知是何时将毒逼尽的。
音由心生,这心念一宽,自己笛声中凄凉悲伤之意也渐渐淡了。
这《汉宫秋》原本就是笛箫合奏之曲,此时二人无语相和,每逢夏云初心神不定或手伤导致音残之际,那箫音便不动声色补了上来,始终不离不弃,幽幽如在他身侧。
一曲既终,那人缓缓转了身,向夏云初走来。
来到近前,细细向他脸上端详,淡淡道:“世人传你杀同门夺掌门,想来必属不实。”
夏与初身子一颤,抬眼向他望去。
那人微微一笑,焦黄面皮上依旧阴沉晦暗:“我只见我所见,信我所闻。纵使言语神情可做伪,你那笛声中冤屈伤痛,却是作不了假的。”
他顿了顿,脸上忽现些许暖意:“更何况似你这般自顾不暇还要兼善他人的性子,说你做出那等龌龊之事,除非我死了,才会相信。”
第七章月下旧事无心吐
一曲既终,那人缓缓转了身,向夏云初走来。
来到近前,细细向他脸上端详,淡淡道:“世人传你杀同门夺掌门,想来必属不实。”
夏与初身子一颤,抬眼向他望去。
那人微微一笑,焦黄面皮上依旧阴沉晦暗:“我只见我所见,信我所闻。纵使言语神情可做伪,你那笛声中冤屈伤痛,却是作不了假的。”
他顿了顿,脸上忽现些许暖意:“更何况似你这般自顾不暇还要兼善他人的性子,说你做出那等龌龊之事,除非我死了,才会相信。”
夏云初心中蓦然发热,满腔心事终有个人知道,一时间胸口发堵,说不出话来。
那人复又道:“不管怎样,你也算救我一场,若我再不坦诚相见,倒显小家子气了。”
“我姓余,单名一个飞字。”口中淡淡一笑,抬手在鬓角一揭,一张人皮面具霍然落下。露出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孔来。
月辉从暗色苍穹洒将下来,仿佛忽然全悉数照在了这男子面上。月华虽美,映在这男子星目剑眉、挺鼻阔额上,却仍顷刻间失了颜色。
那人静静瞧着夏云初片刻失神,也不点破,半晌方自嘲一笑:“在江湖上行走须隐藏面貌的女子极多,可如我般不想招摇过市的男人却少。”
夏云初面色忽然一红,方醒悟自己这般紧盯着一个男子委实失态,心中想道:“原本之道这人生得难看,不料……却是这般丰神俊朗。”
余飞悠然靠上身侧一株苍柏,剑眉一挑:“反正长夜漫漫,无心睡眠,(哎~~~~这话听着好耳熟,吼吼~~~ )若是你心中有什么憋屈得久了,不妨说来听听。”
想了想,又懒洋洋道:“我平素最不爱听些不相干的人废话,你若不想说,也随得你。”
夏云初沉默半晌,心中千言万语被这人一挑,真的忽然全数涌将上来。这些日所受一切是二十年来从未所遇,却偏偏没半个人倾听安慰,饶是他意志坚定心性强韧,却也时时有茫然无措之感。
涩然开口,他的语气却平静:“我原乃白雪派弟子,想必你也知道。便在月余之前,师父召集了我们门下弟子,道是他年纪渐大,有退隐山林闲云野鹤之意,宣布大师兄即将接任本派掌门。大师兄一向性情敦厚,武功在教中数一数二不说,人缘也是极好的,待我……更如亲兄弟一般。”
凄然望着手中竹笛,又道:“师父这宣布原本是大家意料中事,便也没人惊讶,只是纷纷上前道贺。晚间更是有好些师兄弟买了酒水,大伙儿一起帮大师兄庆贺。
“可这天晚上,大家一一散去之后,忽然从大师兄所睡房中传出一声惨呼,尖锐刺耳。我们习武之人原本耳聪目明,慌忙赶过去看时,却都惊得呆了。……但见大师兄胸前插着一柄长剑,却是满身是血,昏迷不醒。
“大家醒过神来,师父忙上去急着止血拔剑,这一拔之下,几名师兄弟都怔了,齐刷刷向我望来,我更是脑中一片迷糊,原来……那剑竟是我的。我明明记得睡前将剑放在房中桌上,此刻却又怎么会在到师兄身上?……”
“便如此,你们白雪门就定了你的罪?”余飞伸手在树上摘下片树叶来,在唇边一吹,呜咽地响了几声。
夏云初眼中迷茫更深:“不是。师父当时也是不信,只叫人将我关了起来,说是大师兄伤虽重,却似乎有救,只要他醒了,一切自然明白。”
“他死了?……”
“没有。”夏云初咬住了嘴唇:“过了两天,我被带出关押之处时,身边的三师兄告诉我说:大师兄醒了。我心中狂喜,只道自己这莫须有的冤屈立刻便能洗刷,却不料……”
他顿了顿:“见到大师兄时,他虽脸色惨白,却神智清醒,一见我来,他竟指着我道:”是你!是你杀我……‘我这一下全懵了,连师父和众师兄弟也全相竟失色。“
他唇边一缕苦笑浮上:“以后,便纵我再辩解不认,也是无用了。大家都道是我觊觎掌门之位,见大师兄得承心中不忿,便暗中痛下杀手。……三日后,师父终于狠下心来,亲手将我右手手筋挑断,逐下山来。”
那日受刑之时,师父久久不忍下手的神情如在眼前,他心中又是一痛,师父自小将他这孤儿养大,犹如对亲子般疼爱有加,如今认定他是这等卑鄙狠毒之人,心中不知多么又气又痛。
余飞目光闪动,忽然道:“你们师兄弟中,可有平素里心高气傲或城府极深之人?”
夏云初一怔,想想方道:“应是没有。师父择徒极严,师兄弟大都性情良善。”
余飞冷冷撇嘴:“知人知面不知心,有别人图谋掌门也未可知。”
夏云初摇头:“若是别人伤了大师兄,他又为何一口咬定是我?”
余飞道:“有人假扮成你的样子行刺,也有可能。似我方才那人皮面具,易容高手做来绝非难事。”
夏云初茫然想了良久,复又否定道:“不会。大伙这么多年同吃同住,一起习武一起成长,彼此身形都熟悉。纵然扮成别人,一个小动作也泄了底。骗外人容易,骗我们自家兄弟却难。”
余飞拧了眉,不语。
半晌又道:“既然如此,会不会是你大师兄忌惮你对他有威胁,想主动除了你?”
夏云初苦笑:“我平时于世无争惯了,在门中武功又非最强,众人都是知道的。大师兄又怎么会忌惮我?……”
余飞凝神向他看来,淡淡道:“你身上独特之处——你自己也许不知,可别人却没都瞎了眼。”
夏云初一怔,不明白他口中“独特之处”所指为何。
余飞微微一笑,前些日面上霸道冷漠之色全都不见,这一笑竟如春风拂柳,秋水漾波:“前些日你自己伤成那样,却还对我这陌生人古道热肠。我若是现在这副面貌示人也罢了,可偏那时是一副丑怪凶恶的模样,你也一样不分厚薄,算是我平生未见了。”
夏云初见了他这一笑,脸上忽然一热。怎么这人一但笑将起来,竟比平日里冷眼看人时温暖上了千倍百倍?淡淡道:“丑怪也好,好看也罢,不都一样是人?”
余飞点头道:“这是其一。更何况似你这般经历,不仅没颓废潦倒,怨天尤人,已是奇迹。可见意志之坚已少有人及。”
夏云初望着远处山峦,慢慢道:“事情既已发生,总得面对。……难道张皇失措,痛哭流涕,便有用了?”
余飞望着他侧脸上一闪而过的倔强神色,忽然有片刻的出神。良久方道:“不错。云弟说的极是,倒是我见识短了。”
这声云弟叫得自然之极,夏云初微微一愣,深心处有根心弦似乎悄然一动。
天地茫茫,师门鄙弃,原本孤苦无依的心忽然一暖,但觉眼前这人竟如十分亲近一般。
扭头一笑:“承蒙不弃,云初便也称你一声大哥,不知可好?”
余飞微笑道:“当然。此后我二人便少了那繁文缛节,不要拘束才好。”
忽然狡黠一笑:“没准你大师兄和我一样对你情有独钟,你却屡次坚拒惹恼了他,故此设下陷阱害你。”
夏云初直听得目瞪口呆,方才这余飞还正经八百,此刻面上却隐有邪笑,说出这荒诞不经的话来。
猛得想到那被萧红屿压在身下肆意凌辱之事,心中又气又羞,呸了一声,霍然转身,便欲行开。身形方动,手臂却被余飞擒住,用力一带,将他拽到胸前,一股火热气息直扑夏云初面上。
这动作原本没什么,但在夏云初眼中看来,却是心中狂跳。
日前被那萧红屿一夜折磨,已让这青涩少年明白男人间也可有荒诞情事,此刻被余飞拉到胸前,一张英俊面孔直逼眼前,直惊得他面色急变。
身形疾缩,举手去卸余飞劲力,幸好他右手被拉,未残的左手尚在,掌形变换间,疾拍向余飞肩头。
余飞“咦”了一声,识得他这招貌似轻灵,却隐有后着。忙身子滴溜溜一转,放开夏云初手臂,闪开他这掌,急急退回几步,正色道:“云弟莫气,方才的确是大哥我言语放肆,行动无礼了,请千万见谅。”
夏云初一怔,倒也不好再发作。悻悻甩动手臂,却觉如若无事,显是他丝毫未用内力。
想起他那箫声中隐含的内力刚厚连绵,若真用上三分,又岂是自己挡得了的?
急欲转开话题,他强笑道:“那大哥又为何……被那乌衣教的尧绿川追杀?”
余飞懒懒一笑:“他不过是贪我这副好皮囊罢了。哼……我倒不讨厌男子间情爱之事,只是最恨人逼我。”
夏云初听得他口中毫无遮拦的言语,脸腾地飞红起来,“哦”了一声,却不知怎么答话。
余飞又冷笑一声:“哼,若非他使诡计下毒伤我,便凭他……也能伤了我去?”语声转恨:“终有一日,我要将他大卸八块,方能解我心中郁闷。”
夏云初不语,原来此人……似乎也有过难堪往事。咬住嘴唇,想到他武功深厚,或许能有报仇之日;自己呢?要真想报那折辱伤害之恨,却似难于上青天。
“记得你说过——你这身伤也是拜乌衣教所赐,却又是为何?”余飞好奇问。
夏云初沉默,那一切,他却不想再提。
“难道……也是和我一样,被乌衣教中什么人看上了?”余飞眸子一转,脸上又隐有邪气暗沉。
夏云初的脸色猛得涨红,道:“你胡说什么?……是因为他们想得到我白雪门中一门武功,故此抓了我逼问。”
余飞点头道:“原来是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。……我也觉得云弟虽也相貌清雅,可也非绝色,依那萧尧二人眼光,想必不会看上你。”
不理夏云初越涨越红的窘迫脸色,他又沉思道:“他们要的……是那《素雪心经》?”
夏云初一怔:“你怎知道?”
余飞淡淡一笑:“你们白雪派的武功,我哪知晓?是你这些日子在梦中不断叫喊,说了出来。”
夏云初心中一跳:“我……我还说过些什么?”
“那可多了。”余飞深沉若海的眸子盯住了他:“比如……那个萧红屿的名字,你便在梦中一再叫喊。”
夏云初的脊梁猛然一僵,陡然握住了拳,指甲深陷入了自己掌中。
心里……似乎有根针不期然探入,冷冷直插深处。
“这般对一个人日思夜梦,不是极爱,就是极恨。……你对那萧红屿,又是哪种?”余飞的声音似讽似笑,直直刺入他耳膜。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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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漫天花雨闲练剑
夏云初的脊梁猛然一僵,陡然握住了拳,指甲深陷入了自己掌中。
心里……似乎有根针不期然探入,冷冷直插深处。
“这般对一个人日思夜梦,不是极爱,就是极恨。……你对那萧红屿,又是哪种?”余飞的声音似讽似笑,直直刺入他耳膜。
夏云初深吸了一口气,松开了拳:“若有可能,我此生唯一想杀之人,——便是那萧红屿。这答案,你听清楚了?”
转身离开,他的身子已经有些发抖。
再说下去,他甚至无法预料下一刻自己平静外表下,会否有激愤喷薄而出。
他身后,余飞盯住他孤独背影,眼中光芒映着幽冷月光,看不真切。
忽然纵身追上,拦在夏云初面前:“你想杀那萧红屿,我可助你。”
夏云初停下,静静望他。
“那萧尧二人身手我都见过,我余飞虽不敢自夸傲视天下,可与那两人单独动手,应立不败。”他傲然道:“云弟若当真恨那人入骨,我可教你几招。下次再见时趁其不备时使出来,他决计想不到你会用这招。”
夏云初苦笑:“大哥心意我领了,可云初虽被逐出师门,却仍还是白雪派弃徒,怎能另外拜师学艺?”
“你倒糊涂得紧。”余飞神色不耐:“我说过要你拜师么?不过是朋友间切磋武艺,有何不妥?……更何况大丈夫为达目的理应不拘小节,但求于心无愧就行,管那么多世俗理法作甚?”
夏云初心中一热,展眉一笑:“好!只要大哥不嫌弃我只有左手能用,教起来必然费力,我学就是!”
余飞微微一笑,眼中赞许:“不须多,我正有一招‘漫天花雨’,你若学成,一只左手也能胜寻常人千招万势。”
纵身跃到近处一棵树下,身项急纵猿臂一伸,已从树上折了根树枝下来,笑道:“以树枝代剑,也是一样。”
手掌一挥,已重重击在树干之上。这一掌内力敛而不发,只震得使上无数树叶翩翩而落,却没刻意打断树干。沉咤一声,余飞手中树枝疾刺而出,在这漫天落叶中左挑右刺,迅捷无比,只见一道人影在那绿色落叶阵中翻腾跳跃,竟分不清哪是树叶,哪是他手中树枝。
片刻叶落渐渐停,余飞身形一转,轻飘飘拔在半空,手中树枝向空中最后一片树叶横横一挑,随即翩然下落,宛然凭空大鸟,飞旋盘转无不自如。
再看他手中那树枝,竟已密密串满了碧绿树叶,层层叠叠,总有百十之数。夏云初直看的舌挢难下,眼看着这“漫天花雨”虽名为一招,却招势变幻繁复,每一变化所伏后势又隐约不同,真实匪夷所思,出神入化。
更奇妙的是,余飞竟也用的是左手,却无丝毫凝滞不畅。——既然他可以左手练成,我又为何不可?
拔剑在手,不再多言,依照方才所见凝神比画。
余飞微微一笑,背了手在边上看着,一遍下来,再上前重新演示指点。这一招其实变化极多,可依对方攻击防守之势改变去向劲道,否则也不能随心所欲,将空中完全没有定势的落叶一一刺中了。
两人在月光下一教一学,浑然忘记了时间。不知不觉,东方晨光乍现,一夜已悄然而逝。
此后数日里,反正山中时光无以打发,夏云初更是极想学好此招,熟悉了变化后,便一个人默默练习左手用剑。
原来雪山派在江湖是便是名门正派,武功也自有渊源,可夏云初原先所学此时一一换了左手改练,却违逆自幼习惯,反倒是这招“漫天花雨”练起来没有什么束缚,更易融会贯通些。
日复一日苦练,夏云初左手长剑能刺中的树叶,已由初时的数片数十片,渐渐增至更多,最后,终于能和余飞所刺的相差无几。
…………
人间四月芳菲尽,山寺桃花始盛开。
山坡迎风向阳处,一株桃花树,正开得芳菲似锦,含蕊吐香。
风动时,花齐落。……
两道人影赫然而立,在纷飞花瓣雨中齐齐而动。一个身形稍显消瘦,左手长剑却翩若游龙惊鸿,灵动迅敏;另一人挺拔傲岸,右手树枝在他手中御风而行。
剑光如虹,树枝曼妙,在那飘飞花雨中挑刺随心,互为相补。
风停,花定。……人静,剑收。
树下数丈之内茵茵碧草间,不见一片残花落地。而他俩剑身与枝条上,却是密密匝匝,刺满那嫣红花瓣。
夏云初与余飞相视一望,齐齐会心一笑。
“你该多笑。”余飞道,语声虽暗哑晦涩,却温和。
目光落在夏云初苍白面容上那舒心一笑,如见雨后初霁。
“为什么?”夏云初吟吟浅笑,不知自己这笑看在那人眼中,正是初见。
“人面桃花相映红,云开初霁笑春风。”余飞有悠然道:“你真心笑起来,——很好看。”
“余飞,你最好少笑。”夏云初冷了脸。
“为什么?”余飞嘴角一丝邪笑更是嚣张,学着他刚才不解口气。
“因为——你笑起来很讨厌。”夏云初淡淡道,望着面前那人英俊面孔上春风般蛊惑表情:“尤其是现在。”转身收剑,大步行开。
身后,余飞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,神色冷静。
半晌,他摸摸自己的脸,轻轻自语:“看来,温柔体贴的面貌……我作起来果然不得神髓。”
…………
“云弟,睡了么?”数尺之外,余飞和夏云初并排而卧,忽然问道。
“没有。”夏云初望着头顶繁星明灭。
“因为明日要下江南去药都亳州,故此舍不得我?”余飞哑哑的嗓音在暗夜里随风传来。
夏云初不语,这些日听他胡说得多,也不似先前初听时那般面红耳赤不知所措了,左右不答就是。
“哎……”余飞长叹一口气:“天下虽无不散的宴席,但这一别,但真有些不舍起来。”
夏云初仍不语,心中却莫名一动,正要转头看他,余飞欲身子一滚,移到他身侧,凝目看他。
夏云初心中忽然狂跳起来,直觉中觉得古怪的危险,欲要转开头避开那灿若星河的深沉眼眸,却似被施了法术般,竟移不开眼。
“云弟……”那人深叹一声,蓦然半立起身,近在咫尺的双唇向他吻将下去。……
“呜……”短暂的失神后,夏云初已猛然惊醒。
熟悉的压迫感,似远还近,似有还无。
那吻虽温柔甜美,却唤起了脑中一幕幕深埋的可怕记忆……身子颤抖起来,拼命推开了身上那人,“啪”的一个重重耳光扇了过去。
习惯使然,这一巴掌仍是用了那早已腕力尽消的右手。
“这么轻飘飘的不舍用力……是矫情呢,还是鼓励?”余飞并不生气,却也不因这明显的拒绝退缩,反倒欺身一压,已将他压在了自己滚烫的身体下方。
“我知道你也喜欢我,是不是?……”语声幽幽,手已开始轻动,在夏云初腰间抚摩游移,拉住了他淡蓝腰带,轻轻在指间玩弄。
夏云初脑中“嗡”了一声,差点晕了过去。多日来余飞虽言语偶有无礼,却一直行动规矩,此次忽然如此,脑中无数屈辱惊悸记忆扑面而来,怎不叫他惊怒无比?
惶急之下,再也无法维持气定神闲,用尽全力向余飞肩头一推,将他推到一边,刚想狼狈起身,却不料双腿被余飞一拌,再度倒了下去。
这一倒,手正碰到身侧长剑。
咬牙一抽,那剑已“沧啷”出鞘,闪着冷冷光芒,擒在夏云初左手。
“这‘漫天花雨’——是你教我的。”
“又怎样?”余飞淡淡道。
“你觉得,杀得了你么?”夏云初冷冷道,语声不知因怒因羞,微微带了颤音。
“老实说,——仍不能。”余飞轻叹:“不是因为你你练的不够好,而是我太熟悉它。”
“那么,杀我自己呢?”夏云初反手一举,剑光挥处,已对准了自己心口。
“你不会杀你自己。……你活下去的心念,比常人强韧百倍。”余飞目光闪动,不惊不咋。
“对。有些事不在我控制之内,一旦发生,我自会挣扎求生。”他傲然道:“可只要我能力所及,我会以死相抗。”
狠心咬牙,手腕疾抖,一个剑花向自己心窝猛刺而下。
余飞大惊,急切之间来不及运功相阻,心中一急,大吼一声,竟伸出手掌向夏云初长剑疾握。
两人相距甚近,他速度又远快于夏云初,这一握之间,长剑正被他大手擒住,一带一抽之下,鲜血如泉涌般顺着他手掌狂洒出来。
夏云初一窒,呆呆看着那血流,长剑再也不敢稍动。
余飞微微一笑:“现在能放了剑么?……再不放,我的手便和你一样废了。”
夏云初心中一片迷茫,手中剑柄终于慢慢松了开来。眼见他剑伤至骨,鲜血狂喷,脸上却仍挂了那懒散笑容,仿佛受伤之人全不是他。
“对不起。……是我的错。”余飞的笑终于带了丝丝苦涩:“我只道自己情动……你必然和我一样已是心有灵犀,却不知你如此厌恶于我。”
夏云初听着他涩然语气,心中一酸,便想脱口而出道:“不,我并非厌恶于你!”可心中踌躇,却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余飞伸手在自己衣襟上撕了布条,欲要裹伤,一只手却用不上劲。
夏云初不语上了前,默默帮他包扎完毕。眼见那剑伤又深又利,一时半回是好不了的,一时间思潮纷乱芜杂,竟似自己也痛了起来。
“明日你去亳州,有把握见到你师傅和同门?”
“是。……我师傅每年都会带几名师兄弟去皖北亳州采购药材。”夏云初道:“我已不能再回雪山,只想暗中找到大师兄,直言问他——为何害我?”
余飞摇头:“他若存心害你,怕不是你几句质问,便会承认。不妨暗地里观察可有隐情阴谋。”
忽然一笑道:“反正我闲来无事,闻说此刻江南春虽将尽,草却未凋。不妨与你同行,可好?”
“不好。”夏云初淡淡道:“你我就此别过。”
“怎么?”余飞懒懒甩甩包扎好的手掌:“此刻我也有伤在身,还怕我不成?”
“余飞——”夏云初不再动怒。“你要去哪,于我无干。”
第九章前尘旧冤解无计
余飞摇头:“他若存心害你,怕不是你几句质问,便会承认。不妨暗地里观察可有隐情阴谋。”
忽然一笑道:“反正我闲来无事,闻说此刻江南春虽将尽,草却未凋。不妨与你同行,可好?”
“不好。”夏云初淡淡道:“你我就此别过。”
“怎么?”余飞懒懒甩甩包扎好的手掌:“此刻我也有伤在身,还怕我不成?”
“余飞——”夏云初不再动怒。“你要去哪,于我无干。”
…………
江南。
四月。正是草长莺飞,杂花生树的好时节。
亳州地处皖北,自古多产中药,乃皖浙一带著名的药材集散之地。每年此际,恰逢各地药商云集于此买卖药材的黄金时间。
历来医武不分家,更有许多武林人士来此求购珍奇药材,以备伤患。
街头巷尾,药香弥漫,五味杂陈。街道店铺中,除了全国各大药商专程赶来采买,更有各色武林人物间或出没。
临街一座酒肆内,两名男子相对而坐,各自吃饭,半天互不理睬。
面窗那人面前整整齐齐摆了七八个碗碟,菜式精美,连器皿也不俗,无一不是江南一带有名菜肴。
而对面那青年男子面前,却只一菜一碟,一碗白饭。
余飞此际面上又已戴了先前的人皮面具,隐起了那招摇面貌。伸手夹起面前半透明骨瓷碟中一个鲜红虾球,悠然放入口中:“鲜香幼滑,入口难忘,这人间美味云弟想必在雪山上难得一尝,真的不欲一试?”
夏云初也不抬头,只顾匆匆扒送自己碗中白饭,对余飞言语置若罔闻。
这些日余飞竟真紧随其后,一起随他从川西雪山连绵之地来到这江南烟雨之处。沿途漫长,有他在身侧同行,倒是隐隐觉得心中安乐不少。
心虽已软,但每每想到他那日行为无礼,总也拉不下脸来再与他笑语晏晏。只是冷着脸不理不睬,当他不存在一般。不过余飞一路倒也规矩,不再相犯。
时近中午用餐之际,酒肆中客人渐多。
紧挨着余夏二人桌旁的座位上,几名身佩刀剑的男子正也据案大嚼。其中一名那种年约四十上下,面色暗红,身材魁梧,喝了一大口酒道:“各位昨天去看那药王大会,可知道苏州林家三年一制的百转千回丹,是落入了什么人手中?”
“王兄不知么?”他身边一人脸色惊奇:“林家奉出的那三枚丹药,又是叫乌衣教中人夺了去!”
夏云初身子轻轻一颤,屏住了呼吸静听。
只听先前那魁梧汉子怒道:“哼!这四大医林世家每年奉上的四种奇药,说好了武功高者可得,没想这几年,几乎年年都被那乌衣教中人力压群雄夺了去,真是好生叫人不甘!”
“不甘又怎样?”他身旁另一名紫衣男子身材偏弱,悻悻道:“谁叫那萧尧二护法武功惊人?每每几招下来,便叫人不敢再上台夺药。……昨日里那尧绿川一露面,只十几招便将少林无净大师打落台下,谁还敢再上去找这没趣?”
尧绿川?……他也在此?那么——那萧红屿呢?一股说不出的寒意从夏云初脚底直冒上来,忽然觉得碗中米饭味如嚼腊。
众人中又有人道:“说来也怪,前几年那左萧右尧总一并出现,今年却只听说那姓尧的一人到来。”
“那般魔头,少来一个也好——难不成你还想齐齐遇上?”有人插言道。
“不想不想……”说话那人声音一低:“自从六年前我亲眼见了那姓萧的之后,就再也不想再见啦!”
“哦?……”众人纷纷聒噪起来:“李兄见过那姓萧的魔头?不妨说来听听!”
“哼,何止见过?……”那先前说话之人顿了顿,似乎想到了什么惊心往事:“六年前我途经云南,正遇见那萧红屿屠杀青桐派的马如铃、马如索二兄弟,我还记得那姓萧的一掌下去,便将他兄弟二人胸口震裂,鲜血狂喷,眼见着活不成了。哎……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不但有此功夫,还更有这般毒辣,真叫人看了心惊胆寒。”
“毒辣?李兄指他杀人?”旁边一人似乎颇不以为然:“大伙行走江湖,过的都是刀尖舔血的生涯。杀人也是常有的事,倒不见得那萧红屿便凶残了。”
“哎……你知道什么?”那姓李的叹道:“那萧红屿哈哈大笑几声,拿过他们身上长刀来,再在他二人身上脸上狠戳几刀,说了声:”我再去杀你们全家!‘方扬长而去。……你们说说,便有什么深仇大恨,还定要去杀人全家?!这不是天性凶残又是什么?“
一边余飞默默听着,忽然重重哼了一声。那说话之人无意间扭过头来,正对上余飞那肃杀眼眸,忽然一窒,“咦”了一声,似乎见到了什么奇异之事。
众人静了片刻,方有人低低道:“何止凶残?我听说那萧尧二人不知有何妖术,擅喜采花,更是男女不拘呢!”语气虽忌惮,却带了淫亵之意。
众人啧啧称奇,议论纷纷,言语之间更带了鄙夷之辞。
余飞转眼去看夏云初愈来愈苍白的面色,一时再没了细品口中菜肴的兴致。二人无语将饭吃完,闷闷回了客栈,路上两人各有心事,都不言语。
刚进了自己房中,只听门口一响,余飞也随夏云初进了他房中。
“一听到那人名字,你便脸色大变。”余飞慢慢道:“你怕那萧红屿,对不对?”
夏云初不语,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。转过身,他望着余飞,眼中终于有痛苦浮现:“不错,我怕他。——我不知道,以我的能力何时能杀他,更不知道——你教我的那招漫天花雨,究竟能不能伤他一根寒毛?!”
余飞静静望着他,眼中神色复杂,伸手握住了的手,脸上有股古怪神情:“我保证,只要你狠得下心来对他用这一招,你一定杀得了他。……我保证。”
夏云初怔仲听着,只觉得握住他的那只手坚定有力,仿佛有丝丝热力隐隐传了过来,直传入心。
…………
…………
夜色既深,华灯渐渐乍灭。
亳州古城外一处山坡上,一个人独自迎风而立,手中玉箫呜呜幽鸣,如怨如慕,似泣似诉。
一曲《汉宫秋》已毕,半晌从怀中掏了件事物出来,弯腰点燃。
夜空中一轮烟火冲天而上,绚烂夺目,转瞬而灭,却刹那间划亮了暗蓝苍穹。
烟火微光映在那人冷冷俊面上,却映不清他眼中阴晴,正是余飞。
…………
丰悦客栈。
时值深夜,一个黑色人影匆匆跃入客栈侧门,左右稍做察看,见四下无人,向“人”字号房前悄无声息行去。星光照在他清瘦容颜上,秀眉薄唇,正是夏云初。
房内灯光亮着,一个人影侧面映在轩窗之上,默然不动。
稍微犹豫,夏云初终于轻推房门,跨了进去。
“谁?!”屋中男子讶然抬头,相貌敦厚,神情愁苦,见他进门,脸色忽然变了:“是你?……”
“是我,……大师兄。”夏云初涩然道。
赵风呆呆望着他,半晌忽然叹了口气:“今日在客栈外我便瞧见你身影一闪,还道看错了人。……到现在也没熄灯,就是为了等你。”
“等我?”夏云初静静道:“现在我来了,大师兄有何话说么?”
“我……无话可说。”赵风怔了一会。
夏云初的手,攥紧了。“大师兄,我来……只想在这夜半无人处问你一句:当日你所说,到底是诬陷于我,还是……真的恍惚间见了与我面貌相似之人?”
“云初……”赵风的脸有些抽搐:“是我害你。”
这一句,犹如兜头冷水直浇下来,夏云初只觉心中一凉。
“可原因……我却不能说。”赵风转开了头,脸上竟似有痛苦神色。
“不能说?”夏云初的声音有些嘶哑,忽然冲了上去:“大师兄,你看看我!”
赵风咬牙,只看了他一眼便又转了头去,声音渐低:“云初……你瘦得厉害。”
“哈!……”夏云初惨笑:“原来大师兄还关心我。云初自幼是孤儿,无父无母、更无兄弟姐妹。蒙师父收入门下,在我心里,只当诸师兄弟是我亲生手足。”
心中莫名地痛,半天又道:“大师兄,我还记得各位师兄中,就数你对云初最是关怀爱护,是也不是?”
“是。……我还记得师父刚把你抱回来时,你尚是个襁褓中的婴儿。”赵风低低道,似乎也想到了许多年前的旧事:“害你遭此厄运,你可知我……心里也是没一日安宁?”
“那又究竟为了什么?”夏云初一咬牙,忽然伸手拔出宝剑,赵风一惊,身形左闪右躲,竟是完全避不开。漫天花雨一招既出,已抵在赵风颈间:“今日不给我个原由,莫怪云初不依!”
赵风望望那剑,忽然愁苦一笑:“你杀了我,我也不会说。……你要动手,大师兄绝无二话。”
“你道我不敢,还是不忍?”夏云初心中愤怒直升上来,一抖左手手腕,长剑已在赵风颈间划出道淡淡血痕。血珠,一滴滴落将下来。
“有人逼你?你有苦衷?”他再一加劲,剑锋更深。
赵风动也不动,敦厚面上涨得乌紫,神情却复杂:“我确有苦衷……却没人逼我。”
夏云初死死盯住了他面上,幼时众师兄弟嬉笑玩闹的幕幕场景蓦然浮现,如在昨日,心中一酸,手里长剑再也刺不下去。
“大师兄,我下不了手。……”他静静道。“好在我既然知道你存心害我,我必有一日找出真相,你等着就是。”
“真相?……不找也罢。”赵风怔怔道:“有些事知道了,还不如不知的好。”
夏云初冷笑。转身收剑,向门外行去。
“云初……”身后,赵风颤声问:“你的右手,怎么样了?”
“多谢大师兄还关心。”他淡淡道:“废了而已。”
…………
行至客房几丈之外,他心中只觉迷雾重重,越发不见天日。
正心神疑惑间,忽然身后远处一声惨叫,在静夜里骤然划过。细辨方向,竟似从方才赵风房中传来。
夏云初心中猛惊,忽然一股寒气透上心头。那声音,便如当日听到大师兄遭毒手那夜时相差无几。猛然转身,向赵风房中急奔。
房门洞开,灯光未灭。……可赵风已赫然倒在血泊之中。脸上虎目圆睁,似乎犹有惊讶不信之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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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的越少偶越要好好写
…………不会吧???你……你真的不打算回了???
第十章连环毒计身又陷
行至客房几丈之外,他心中只觉迷雾重重,越发不见天日。
正心神疑惑间,忽然身后远处一声惨叫,在静夜里骤然划过。细辨方向,竟似从方才赵风房中传来。
夏云初心中猛惊,忽然一股寒气透上心头。那声音,便如当日听到大师兄遭毒手那夜时相差无几。猛然转身,向赵风房中急奔。
房门洞开,灯光未灭。……可赵风已赫然倒在血泊之中。脸上虎目圆睁,似乎犹有惊讶不信之色。
夏云初心中狂跳,飞奔过去一探鼻息,竟已全无。这一惊直如晴天霹雳,对大师兄虽然怨恨猜疑,但这二十年手足亲情早已融入骨血,又怎能一时便忘?
跪在赵风尸身旁边,心中一时又惊又疑,但觉巨痛刺心,浑然忘了周遭事物,更听不见客栈中渐渐人声渐起,灯光渐多。
“大师兄!……”几声惊叫直刺入耳。
他怔怔抬头,望着门口闻声而来的众人。为首那六十多岁清矍老者,身形硬挺,面目慈祥,正是师父陆行风。……多日不见,师父竟似也憔悴不少。
“师父!三师兄,五师弟……”他的泪水涌了出来:“大师兄他……”
“云初!……你杀了风儿?”陆行风嘴唇颤抖。
望着二位师兄弟面上神色由讶然到震惊,夏云初心中忽然一沉:“我……大师兄不是我杀的。……”
“孽徒!……”陆行风大喝一声,面色痛楚:“今日你再做下这滔天罪行,叫为师……再怎么偏袒于你?!”
“不!师父!……”夏与初心中惊悸莫名伤痛:“徒儿深夜来访,原只为找大师兄问清当日事情原由,正离开没多久,大师兄就遭不测,与徒儿绝无关系!……”
望着众人眼中神情,他忽然心里一片冰凉——自己的话,又怎会有人信?!
“云初……拔你的剑。”陆行风终于慢慢道:“若真如你所说,你剑上应是无血。”
夏云初闻听此话,身子一颤,只觉绝望席卷了全身。手抚剑柄,却是怎么也拔不出来。
……方才用剑划伤赵风脖颈,剑上又怎会没有血迹?
今日之事,竟又是百口莫辩的情形。
“你不敢拔,那便是有了?”陆行风脸上犹疑之色渐消,痛恨浮起:“日前念在师徒多年情份,没有赶尽杀绝,没想……竟酿下更大祸害。风儿到底如何成了你眼中钉,你竟千里暗追,跟到这里终于下手?”
夏云初胸中惊痛,一时怔怔地不知如何回答。
心中迷迷糊糊想到一事:大师兄之死既然不是自己所为,那必另有凶手。自己方离开几步,赵风已遭横死,时辰如此凑巧,难道……凶手早已侍机而动,正瞧见自己剑伤赵风,便专拣这机会下手?
混沌中似乎有晨光一现,却又转瞬间失了方向,眼前依旧迷雾重重。
陆行风怒色渐重,在身边弟子手中拔出剑来,缓缓向夏云初一指:“今日再不除你这孽徒,叫白雪派一门清名如何得存?你是自裁了断,……还是要为师亲自动手?”
夏云初身体轻颤,有心再辩,却竟全然开不了口。
多年来对师父尊敬爱戴,偶有被责罚,心中自然觉得如父母惩罚子女般理所应当,此刻虽悲愤难言,却丝毫不敢起任何抵抗违逆之心。
眼看着师父手中长剑微微颤动,终于向他胸口刺来,他心中悲愤凄凉,不自觉得闭上眼睛,只等那穿心一剑。……忽然想到余飞,恍惚觉得若能告诉他一句:其实自己并不真的讨厌他就好了。
便在这惊心一刻,忽然数道风声激射而入,正中房中数处油灯烛台,房中立时陷入一片黑暗。
一个身影如鬼魅般悄然而入,身形迅疾如电,直奔夏云初身边,伸手一握扣住他脉门,在他耳边低喝:“快跟我走!”
夏云初一惊,听出那声音正是余飞,忽觉如在梦中。被他一拉,身子猛得腾空而起,向窗外疾飞而去。
……可这一走,岂非自承心虚,永无洗清冤枉之日?心中一急,身形一沉正要下坠,却听耳边的声音带了怒气:“你这蠢材!留下来死也罢了,可却不明不白!……”
…………郊外,虫鸣叽叽,凉风习习。皓月当空,直照得野草丛中清辉一片。
“你几时到的?”夏云初涩声道,心中混乱仍不稍减。
“一直都在你身侧不远。”余飞淡淡道:“白天你出去打听白雪派落脚之处,我已猜到你今晚会去。”
“一直都在?”夏云初心中一跳:“那你可看到我离开后有何异常?”
“没有。”余飞轻叹:“我见你走,只想赶在你前面回客栈,所以也是同时离开。”
“余飞——”夏云初咬牙:“为什么跟踪我?”
“因为……”他唇边有丝苦笑:“我担心你的安全。”
夏云初心中只觉又酸又苦,不错,在他眼中,自己仍是个就连自保也不能够的废人!隐身相助,……更是怕伤了自己的自尊。
“云弟,身在屋外看不清那赵风死状,我想问你——”余飞沉吟道:“他面上神情是安静平和,还是惊讶愤怒?”
“我也一直在想此节。”夏云初黯然道:“大师兄面上的神色似乎极是讶然不信,显然不是被人偷袭,连面目也不曾看清。”
“所以,更不可能是自杀。”余飞眼中光芒闪动,似乎在苦苦想着什么。“那凶手也许和我一样在某处藏着,见到你和他说话动手伤他,便楸准了你尚未行远时下手,正可嫁祸于你。”
“我也是这般想,却无半点凭据。”夏云初点头,冷静渐渐重回头脑。
“这事……倒越发奇了。”余飞道,剑眉紧皱,冷哼一声:“我倒真想看看,这后面到底有何蹊跷。”
夏云初不语,半晌道:“先回客栈休息吧,天色也晚了。”
余飞点头:“可那里也呆不久了,亳州地小,客栈原本就只十多家。你师门既已认定你杀人是实,怕是会暗中追寻于你。”
夏云初怔怔听着,心乱如麻。
行到日间落脚的城西那家客栈中,四下里一片漆黑。
夜已深,众人悉数安歇也是寻常,可余飞和夏云初来到店中,却同时停了脚步。
四下,树不动,影不移,静得让人心中不安。
……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诡异之气飘忽浮动,无影无形,却足以叫人感到莫名压力。
望着房中一灯如豆幽幽闪动,余飞深深吸了口气:“尧绿川?……既然来了,为何缩头畏尾不出来相见?”
房中咯咯一声轻笑,有人轻轻拍了拍手。
忽然间,院中灯火通明,数十个身着黑衣面无表情的男子赫然现身,如无影鬼魅般站在了院中四周要处,隐约互相守望,也绝了余夏二人退路。
房门,开了。
一个少年身着淡绿色衫子,施施然从里面踱了出来,斜眉入鬓,眉目如画,正是那尧绿川。
凤目在二人身上悠悠一转,落在夏云初身上,含笑道:“听属下报说你与余飞厮混在一处,我原还半信半疑。……今日倒好,可以一并捉了回去,倒是意外之获。”
夏云初不语,脊梁却不由自主僵硬。
尧绿川盯住他,笑得更甜:“我那萧大哥自与你春宵一度后,可想你想得紧。你说……若我将你捉了去,是送与他一解相思之苦好呢?……还是先一刀杀了以绝后患好?”
夏云初的脸色在月光下苍白得犹如寒冰,淡淡道:“真有那天的话,我劝你还是一刀杀了的好。”尧绿川这轻巧巧几句,竟似硬生生揭开心底刚愈合的伤疤。
余飞在边上默默看了他一眼,伸手握住了他轻颤的手,朗声一笑:“尧绿川,我还以为你是对我念念不忘,怎么竟然对他的兴趣比对我还大?”
“啧啧……”尧绿川转眼看看余飞面上那人皮面具,摇了摇头:“好好一副倾国倾城叫人心醉神迷的相貌,偏爱藏了在这劳什子面具下,真真是暴殄天物。余飞啊余飞,这次我捉到了你,定要将你好好看个够。”
眼珠咕噜一转,复加一句:“除了脸,还有全身上下。”
“正好相反,你要了落在我手里,我第一件事便是划花了你的脸。”余飞伸手将面上面具揭了,也不生气,哈哈笑道:“要不先将你武功废了扮成女子,卖到青楼。以你姿色,青楼老鸨定然觉察不出你是男是女。”
尧绿川目光渐冷:“我最讨厌人说我容貌象女子,你最好记住这点。……今日你是要乖乖就缚呢,还是力尽被擒?”
余飞冷冷一笑:“你明知我俩单打独斗你占不了便宜,何必说大话?”
“所以我带了教中一群好手来啊。”尧绿川嬉嬉一笑,左手一挥,院中那十来名黑衣人已近了前,将二人围在中间。
夏云初与余飞相望一眼,心知这番恶斗已是难免,心意相通,身形一转,已成了背对而立。
夏云初长剑交在左手,稳稳横在胸前,忽想到余飞手中没有兵刃,转头一看,余飞仿佛猜到他焦虑般,傲然一笑:“别人的兵器,我也一样用的惯。”
身影一动,一掌向面前一名黑衣人狂风骤雨袭去,那人只觉一股大力当胸击到,欲要运力相抗,却已完全不及,气息一窒,手中长刀已被余飞卷在袖中。
“再多帮手,在我眼中也是脓包废物!”余飞冷笑,眼中杀机暗现,方才对着夏云初微笑时春风拂面的神情已倏忽不见。
尧绿川眼中的嬉笑也散了,纵身跃到他面前:“好,我来斗你!”那十数人立时身形急移,将夏云初困在一边,剩下尧绿川和余飞对面而立。
余飞与那尧绿川两人势均力敌,数十招下来,谁也没占到便宜。
可夏云初那边,却已渐成败势。本来他身上伤势就未痊愈,加上左手用剑生疏,一人力敌那十多人,早已应对不暇。若非那些人似乎存心生擒,下手并不狠辣,只怕他已是血溅当场。
夏云初心中越来越急,眼看着余飞几次想冲过来相助,都被尧绿川紧逼回去,一次还险些因分心受了一掌。正心焦间,两名黑衣人陡然腾空而起,手中兵刃在空中一分,配合着地上两人兜头向下疾扑。
这一招四人配合得天衣无缝,夏云初头顶下盘同时被封,眼见着便要一举得手。
夏云初心中一急,左手剑光暴长,散出无数绚烂剑花,映着月光疾点而出,正是那招“漫天花雨”。
“啊!……呀!”几声惨叫惊呼,那四人疾扑之势忽然顿住,已齐齐中了夏云初这一剑。中招虽有先后,但剑招奇快,就连夏云初自己也分不清谁先谁后。
血光四溅,夜色里看不清那几人伤在何处。但叫声均自惨烈,显然伤得极重。
夏云初一招得手,正又惊又喜,却见一人惶然掩了双目,指缝间血流蜿蜒而下,竟似被他一剑刺中眼睛,想到自己也曾受过那失明之苦,心中不由歉然。
尧绿川听见惨呼,眼光一扫,脸色忽然一变,向余飞一瞪,压低了嗓音恨恨道:“你连这护身绝招也教给了他,倒心疼他得紧!……”
“住口!与你无关!”余飞神色警觉,不欲听他多言,手中抢来的长刀一错,架住尧绿川不知何时亮出的一柄铁扇,内力激灌而到,直透过刀尖向他扇骨急急催动。
尧绿川一咬牙,并不后退闪躲,扇柄一滞,竟都舍了拼斗招势,改拼内力。
两股极强内力一遇,一股霸道阳刚,一道阴柔绵和,如天雷勾动地火。
激撞之下,刀锋寸寸断开,而铁扇扇骨,也猛然根根散落。……
那边夏云初刚识“漫天花雨”好处,正是食髓知味,连连使将下来。竟逼得十数人应接不暇,狼狈不堪。这招虽是一招,但用于对敌时却可千变万化,那群黑衣人明明觉得对方似乎翻来覆去只有这一招,偏自己怎么变化,却都逃不过这一招无穷威力。片刻之中,又有数人陆续中招倒地。
尧绿川脸色渐渐难看,忽然大喝一声:“住手!”身形一退,闪过余飞。
院中一静,黑衣人进退有度,齐齐退在一边,余夏两人也不由收了手。
尧绿川冷笑数声,袖中数枚圆丸已扣在手中,双掌一扬,电光石火,流星赶月般疾向余夏二人面门劈面击来。
余飞眼光一瞥,已知共有四枚,三枚冲着自己,另一枚冲向夏云初,料想夏云初对付那一枚并无困难,冷冷一笑:“米粒之珠,也放光华?”身形轻飘飘一闪,指尖微弹,在那三枚圆丸尚没近身前已用指风改了其方向。忌惮那圆丸有古怪,所以并不敢用手去接。
夏云初长剑一点,也在同时将那另一枚堪堪击中,划破开来。这一破,却见一股淡黄色烟雾疾散开来,正将他俩齐齐罩在正中。
吼吼,两人要被抓了,然后H ……SM……
然后萧红屿就赶来再H ……SM……
然后余飞就被杀死了,55555 他迟早是要死的
………………
汗,这是瞎掰的,千万别信。
呵呵,开个玩笑:)
对了,别问我大师兄是不是余飞杀的,
这个问题没营养,偶不回答……
终于到H 了:)
第十一章翻云覆雨无尽处
夏云初长剑一点,也在同时将那另一枚堪堪击中,划破开来。这一破,却见一股淡黄色烟雾疾散开来,正将他俩齐齐罩在正中。
余飞大惊,急喝:“闭气!”手腕一抖,将夏云初拉出了数尺之外,脱离开那黄烟笼罩的范围。
再见夏云初脸色,隐有苦笑,心中已猜到以他功力,应是来不及阻止那烟雾入体。
他长叹一声,转身向尧绿川道:“什么毒药,你痛快点说吧!”
尧绿川脸上得意之色升起,嘴角笑意隐约带了淫邪:“你猜我身上……最爱带什么药呢?”
余飞冷着脸不答,只笑了一声。
“昨儿在比武夺药大会上,我夺了那百转千回丹固然高兴,可后来我跟着林家的三公子,硬是逼他交出了他们林家最新秘制的这‘七日极乐散’,却才叫我心花怒放。”尧绿川嘻嘻地笑:“本来是专门对付你的,却没想你聪明,不敢弄破它。只苦了夏云初这傻瓜。”
“解药——你要如何才肯交出来?”余飞冷然道。
“没有解药。……这七日极乐散一入体即刻融入血中,每夜午时发作,连发七日方才罢休。这七日内,须每夜有男子与之交合,方能解那穿肠腐骨,销魂夺魄的苦楚。”尧绿川叹了口气:“少了一日,也会淫毒攻心,血沸而亡。”
夏云初身子一晃,几乎一口血呕了上来。虽早料到这毒雾绝非善茬,却怎么也想不到是如此古怪淫物。
“余飞,我身上总共还有二十一枚这丸药,若一起扔过去,你猜你全躲得开么……?”尧绿川悠然道,“只可惜我对你更感兴趣,呆会儿你与他一齐毒发,我保证亲自为你解毒,做足七日就是。”
“尧绿川,我还是只有这一颗‘月雾霰’。你猜你避不避得开?”余飞微笑,明目耀光。
…………
灼目夺魄的银光闪过。良久方散。
尧绿川与那群黑衣人狼狈不堪地连连咳嗽,从渐暗的火光中闭目奔将出来。院中空无一人,余夏二人早已不见了踪影。
“不用追了。”尧绿川冷冷道,脸上却不见怒色。
…………
“这是哪里?”夏云初望着眼前那豁然开朗的一间石室,心中颇为讶然。
皖中多丘陵,亳州也不例外,在郊外被余飞拉着左兜右转尽是在山中狂奔,却没料进了这个小小山洞中来,里面竟有如此天地。
四周石壁足有丈余的高度,齐整平滑,正中还有简单的石桌石凳,色泽浅青,透着些淡黄天然纹理,显然是人工所造。
“莫多问了,我前些时无意中找到的。”余飞道,盯住了他的面色:“午时……到了。你怎样?
夏云初扭开了脸,身体内早已开始有奇怪的感觉在脉息里游走,此刻,更是越来越难熬。
“没事——那尧绿川所说,必是唬人。”想着尧绿川先前那些话语,他的心里不知是羞是惊。
心跳得厉害,口中忽然干燥无比。
手偶然碰到身侧石壁,清凉之意竟衬得他身上高温如火。
余飞长叹一声:“云弟……那七日极乐散我听说过,的确如尧绿川所说。”
盯着夏云初愈发腓红的双颊,他不语了。
慢慢靠上身后的一大片冰凉岩石,夏云初的手指紧紧抠入了石缝。
头脑中开始昏沉,体内冲击着四肢五骸的怪异之感在片刻间重了数倍,微微闭上眼,他的牙咬紧了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余飞看着他满头大汗,轻颤的身体坐到地上,脸色渐渐凝重。
“余大哥……”夏云初的嘴角有了淡淡血丝:“请你……”
“怎样?”余飞心中一跳,终于忍不住了么?
“请你……出去。”夏云初轻轻道,神色却冷得象冰。
余飞怔住了。
半晌点了点头:“好……我知道了。那唯一的解毒之法若你不肯用,我自不能强求。”
转身出了石室,在外面立着,心中又惊又急——这么下去,可如何是好?
夏云初目送着他背影隐在曲折石壁后,终于慢慢躺在了地上,牙关间密密细细的呻吟一声声脱缰而出。
不想让那人听见这呻吟,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模样。……仅此而已。
是的,仅此而已。
手伸向了自己的衣襟,扯开一片贴上身下的岩石,解得了一时燥热,却解不了体内蹿动的瘙痒与痛楚。
喘息愈重,不自觉间,身上衣衫已被他自己撕破,嫩滑肌肤蹭上坚硬石壁,也已划痕密布。
穿肠腐骨,销魂夺魄……那尧绿川的话竟然是真的。那么……血沸而亡也是真的?
脑海中已渐渐昏沉,只剩最后的一点意识在对抗,在坚拒。
手不知何时……已伸向了自己身下,触到那火热坚挺的一刹,夏云初心里有那么一刻微微清明,羞惭涌了上来,淹没了他。
忽然,身上是重重的碾压。唇边,是甘泉般甜美解渴的深吻。
惊悸中有种无法自控的期待,却在睁眼的瞬间颤抖了身子。身上那人,是余飞……。
“云弟……让我帮你。”余飞哑哑低低的声音飘在空空石室间,漾在他耳侧。
“若你将来恨我用强,大哥任你处置就是。”余飞声音幽幽:“我不要你死,我想看你以后……每日对着我笑。……”
衣衫尽除。……肌肤全露。
赤裸交缠的身躯在余飞一个轻抬下转了战场,冰冷的石桌上,夏云初颤栗着。
眼睛落在夏云初上身密密的浅细疤痕上,余飞有一时忽然移不开眼。在心中长长叹息一声,他俯下了身。
同样的火热抵上了夏云初身下幽密所在,让那人雾气朦胧的双眼忽然睁大,惊慌犹豫尽现。
“不……”所有身体上的抗拒早已消失于无形,剩下的只有这破碎的言语。
“不怕。……信我,大哥不会弄疼你。”
身上那人眼中的,是痛惜么?夏云初模糊想着,终于在那人纯熟的抚慰中释放了压抑良久的欲望。
身体意志皆飘在了云端,被进入的一瞬竟也恍惚着忘了痛。
记忆中撕裂般的痛楚没有如约而至,却在心里重现。
闭上了眼,却又惊颤着急急睁开。无边黑暗中,纵然少了巨痛绞肠,多了从未体尝的极乐,却仍象极了多日前那个梦魇之境。
“为何……不闭眼?”无止境的抽动下,余飞脸上也有了汗,神色却是他从见过的温柔。
“恩……大哥……”夏云初低低地叫,神情懵懂,象是微醺。“我……我想看着你。”
…………
望着夏云初终于安然睡去,余飞默默看着他良久。
要解这异毒,的确只有这一途……且一旦开始,不待到中毒人体温渐凉,绝不能止。
拿过身侧散落衣杉,一半垫在夏云初体下挡了那青石寒气,一半披在了他身上,自己只盖了件中衣,以免不雅。
想了想,又将夏云初落在身侧的右手握在自己手中,以免凉气侵袭伤骨,方移近了夏云初身侧躺下。
一夜间先是恶斗,再是方才几次三番翻云覆雨,他身上竟也有些力尽,终于也沉沉倒头。
再醒之际,石室外已有微光透进。
睁眼不见夏云初,身边空无一人。余飞忽觉心中狂跳——昨夜之事,是福是祸仍未可知。
55555555
这章真的很难写,我想了很久——H 到底该怎么写?
结果是,想不出来。
看的细的朋友可能又发现了,一写到H 这类的内容,我的风格就和前面不太一样
(众人踢:就你还风格?~~~~)
其实我是最最佩服《长风万里》和《宫森》里那种H 的,
寥寥几笔,却自让人过目不忘。
可我写来写去,还是写不出半点那种味道,只好还是在H 上放了不少笔墨,
完了一看,果然四不象:(
我认命。55555555
好了好了,偶总算让他们俩有实质性进展了,嘿嘿,长出一口气!
本想凑7 、8K再放上来,算了,先发吧……
望着夏云初终于安然睡去,余飞默默看着他良久。
要解这异毒,的确只有这一途……且一旦开始,不待到中毒人体温渐凉,绝不能止。
拿过身侧散落衣杉,一半垫在夏云初体下挡了那青石寒气,一半披在了他身上,自己只盖了件中衣,以免不雅。
想了想,又将夏云初落在身侧的右手握在自己手中,以免凉气侵袭伤骨,方移近了夏云初身侧躺下。
一夜间先是恶斗,再是方才几次三番翻云覆雨,他身上竟也有些力尽,终于也沉沉倒头。
再醒之际,石室外已有微光透进。
睁眼不见夏云初,身边空无一人。余飞忽觉心中狂跳——昨夜之事,是福是祸仍未可知。
三两下穿好衣物冲出山洞,他停了脚步。
山洞前草地上,夏云初静静坐着,望住天边一抹红霞悠悠出神,清晨曙光乍露,照在他黑亮发间,染了层淡淡金红。
听到身后余飞脚步,他慢慢转了头,看向了他。
夏云初眸中,竟似没有怨恨,也无羞惭。只是一片晶莹剔透,映着脸上那层微红光亮,竟是清秀俊朗,不可方物。
余飞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又在跳。
“余大哥……我心里觉得好欢喜。”他淡淡道:“我初醒时,只道自己会难受羞耻,可坐着静想了许久,我却知道我……其实觉得隐隐安乐。”
怔怔不动,半晌又道:“不瞒大哥,云初曾被那乌衣教中萧红屿肆意凌辱过……”他顿了顿,嘴角的笑有些酸涩:“可昨日之事在我心中,却和羞辱绝对无关。并非怕死,也非神智完全失控,是我……自己心甘情愿。”
余飞静静听着,慢慢上前蹲下了身,眼光落在近前那隐隐散着光芒的脸,半晌不语。
“云弟,不用再说,我心中明白。”他低低道:“早前我就表示过心意,现在终于……我也觉得心中快乐欣喜。”
“余大哥……你不懂。”夏云初微微笑着,神色悠悠有些游离:“云初这前二十年中未遇波折,这几月来却屡遭世人嫌恶,只有大哥一人肯陪我信我。就算没有昨日之事,我……”
他眼中有微光一闪:“我也永远忘不了大哥啦……”
余飞身子一颤,面上忽然有一丝僵硬,却似酷暑枝头微风,瞬间失了踪迹。
“云弟,我昨夜那时所说,是真的。”他凝神看他:“我说我不要你死……”
“你还说——想看着我每日对着你笑。”夏云初微笑,脸上有刹那羞涩:“我记得,虽然脑中迷糊,却还记得这句。”
“以后你肯么?”余飞细细看着他的眼,“无论有甚么不可知的变故,你都肯在我身边……对我每天一笑?”
“我愿意。”夏云初的笑云淡风清,语声却坚定。“只要大哥不嫌弃云初,云初虽从小不甚爱笑,却愿为大哥展眉。”
余飞深深叹口气,伸手将他紧紧拥入怀中,眼望天上初升朝阳,万丈赤练红霞悠悠出神。可那明媚纯净阳光,似乎刺到了余飞的眼。
“云弟——记着你今日所说。”他低低道:“我只当你这就应允了我,再不准反悔。”
“云初不悔。”怀中的人道,转脸看他。“大哥……你怎么?”
望着余飞神色,夏云初一怔,方才一闪而过的,是忧伤还是痛楚?只是绝非开怀。
“我只怕……怕人事无常多蹇,有时候便不见得事事尽如人意。”余飞忽然一笑:“我这般乱想,真象妇人似的多愁善感了。”
“大哥……我明白你的心事。”夏云初忽然道。
余飞一惊。
“世间原本就不容这般情感,大哥若犹豫迟疑也是正常。”他淡淡一笑:“我原先也只觉男子间情爱实是苟合,可我今日苦思良久,却始终不觉自己错在何处。”
停了停,他脸上现出股倔强之色,复道:“便如当日师门冤枉我杀人,我虽难过伤心,却只道我问心无愧,终有一日能水落石出,还我清白。又有何害怕?”
第十二章柔情佳期有穷时
余飞静静看他,心中波涛暗涌。这表面文弱的青年身上,今日竟又见另种风姿。
他点点头,神色傲然:“云弟都不畏人言,我难道反倒怕了?哼……只求自己心安便可,哪管得了世间俗人悠悠之口?”言语之间,多了分俾倪天下之气,却没了方才怔仲。
两人相视一笑,似乎都有勇气在周身暖暖一转。
微风吹来,几瓣落花随风飘来,悠然过身。
夏云初忽然起身拔剑,光芒如虹疾刺而出,正是那“漫天花雨”。
将那几瓣残花挑于剑尖,他脸上光彩无限:“大哥,我心里真的好生欢喜……就连师门误会,说不定也是上苍垂怜,否则我又怎会下山遇见大哥?”
余飞微笑着伸指夹起最后一片落花:“正是,这一切正是命数。”
“云弟……我记得我都未曾对你说过我的身份来历,你不想知道?”余飞道。
“大哥想说么?我自然想听。——可若大哥不愿提,也无妨。”夏云初微笑。
余飞沉默许久,方涩然道:“多年未曾对人说过,只道以后也绝不会提,可今日忽然想对你说。”
夏云初静静不语。
“十八年前,我还只是个十岁的农家孩子。爹娘都是普通农人,家里除我之外,尚有一个大姐一个二哥,日子虽清苦,倒也没什么不足之处。农家女儿嫁得早,我清楚记得我大姐那年方十六,再过十多日,便是出嫁到邻村的大喜之日。”……说到这里,余飞面上神色柔和,仿佛沉浸于幼时回想之中。
“可便在一天晚上,家里来了两个身配刀剑的汉子,行色匆匆,说是要借宿一晚。我爹娘向来心地善良,自是殷勤招呼他们住下。第二天一早,我爹爹去房中喊了他们起床吃饭,娘还预备了几样清爽小菜,也是农家淳朴待客之道。……那两人匆忙用罢早饭,谁料却忽然哈哈一笑,伸腿踢翻了桌上剩余饭菜,喝道:”这饭菜如此难以下咽,你们不好生伺候大爷,感情是活的不耐烦了?‘说完一人拔剑在手,竟将我爹娘一一刺死了!“说到此处,语气充满怨毒愤恨,眼睛也微微红了。
夏云初大惊:“他们……又为何如此?!”
余飞并不回答,只顾自己接道:“我二哥开始吓得呆立当场,醒过神来后如疯了般,抄起板凳便要和那二人拼命——可他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孩子,又怎敌得过那两个会武之人?……几下拼斗,便已被一个人当胸一剑,顿时鲜血狂喷,眼见着活不成了。
“那杀了我二哥的汉子狞笑一声,又举剑向我刺来。便在这时,我大姐从房中冲了出来,哭喊道:”别杀我小弟!‘那人一惊,手下剑遂慢了。回头见我姐姐赤着双足,模样甚是俏丽,便抛了剑淫笑道:“好,小姑娘。只要你乖乖听大爷的话,我不但不杀你,还保证不动你弟弟一根寒毛。’
“我姐姐见他神色,什么不懂?只冲我叫了一声:”小弟快逃!‘咬牙便向身边石磨撞去,顿时气绝身亡。……我当时才十岁,忽然见了这满地鲜血与尸首,不知怎么反忘了伤心害怕,抢了地上那人丢的剑,摇晃着想向其中一人刺去。那人哈哈狂笑,一脚踢中我手腕,另一人在旁边也笑,劈手向我心口便刺。我只道我这下便能见着爹娘他们,只觉得倒好,就闭了眼睛。……“
夏云初更是大惊,脱口而出:“他……他杀了你么?”忽然面上一红,暗暗懊恼:这可糊涂得紧了,要是杀了,今日他还能站在此处?
恩……(扭捏状)
我自己是挺喜欢小夏这个样子的,对了,我喜欢H 后的小夏甚于H 中的小夏……
汗,我在说什么?
——我想说醒来后要死要活,不敢面对自己感情的,应该不是他的作风
所以先让他快乐些吧,反正好日子总是短暂地~~~~~~
夏云初更是大惊,脱口而出:“他……他杀了你么?”忽然面上一红,暗暗懊恼:这可糊涂得紧了,要是杀了,今日他还能站在此处?
听出他惊惧,余飞心中一动,关心则乱的道理他怎会不知?……近乎宠溺地对他微微一笑,接着道:“我正暗暗等死,忽听耳边‘砰’地一声,睁眼看时,那两人不知怎的摔在了墙角,正挣扎着要站起。我身边却多了个身着白袍的中年男子,模样冷峭,冷冷望着那两人道:”青桐派又行凶啦?这般欺凌弱小,也不嫌丢人现眼!‘
“那两人对视一眼,并不答话,双双抢上前来,两柄剑分刺他左右。我那时还小,根本看不出那中年男子怎生一出手,两柄剑便几声脆响,竟寸寸断了!那两人吓得面色发白,居然立时跪倒在地,大呼饶命,一五一时地将事情原由说了出来。……
“原来他二人急于赶路,是为了逃避仇家追杀,临走时不过怕我家人泄露他们行踪,便起了这杀人灭口之心。我在一边听的肝胆俱裂,见那白袍人举起手来要向那二人击去,连忙跪了在地上求那人别住手。那男子奇道:”你这小娃儿不哭不闹,倒硬气得很。你要自己动手么?好,我点了他们穴道你来!‘
“我走去问了那二人姓名细细记在心间,转身向那白袍人跪下恨恨道:”您现在这般帮我,我本不该再多求。可我想求恩人放了他们,等我将来长大学成本事,上天入地,自己去找了他们出来亲手杀了!……一家四口,杀父杀母,我不亲手报仇,怎么能行?……‘
“那人听了,有些发楞,半晌方道:”你这娃娃倒真与寻常孩子不同。好,我应了你!‘遂将那二人放了。我见那白袍人仰天笑了几声要走,心中一动;’这人这般本事,我再去哪里找这么好的师父?‘便拼命拦了他,求恳他收我为徒弟。那人禁不住我求恳,也道我倒是骨骼清奇,性子甚合他脾气,就允了。……
夏云初听到这里,心中已了然,道:“于是大哥从此便拜了他为师,学了这一身惊世武功?”
余飞停了停,道:“那倒不是,他虽教了我武功,却道不喜收徒,所以我与他之间并无师徒名分。……那人是我救命恩人,又教了我一身本事,终令我报了那血海深仇。我心里……其实始终敬他万分。”
夏云初道:“我明白,便如我敬爱我师父一般。”
静静聆听半天,此刻忽然心中难过:自己虽是孤儿,但自幼有师父师兄弟陪伴,倒也不曾受过这家破人亡、孤苦伶仃之苦。
眼见余飞眉宇间微微拧着,一抹微小皱纹现着冷僻生硬,不由抬手轻轻拂拭,似乎想抚平那细纹。
“那后来,大哥怎么报的仇?”他半晌问道。
“哼!……要说报仇,我十七八岁上便可不费吹灰之力。可我偏不急着下手,要那两个仇家受够了东躲西藏、担惊受怕,方才下了狠手。”余飞冷哼,眉间细纹皱得更深:“不仅如此,我还……”
忽然停了语声,淡淡道:“罢了,这些血腥之事,何必多说污你视听?”
夏云初不语,隐隐猜到他手段必是狠辣,故此不愿多说。
细想这些日两人共处,余飞虽对自己常嬉笑调侃,但有时却仍掩不住眼角眉梢一股狠辣邪气,想来对他人更是如此。与自己原先师门中师弟兄竟是完全不同。
可即使如此,又怎样?……凶恶也好,冷漠也罢,终究对自己一人,他是尽心呵护,柔情万分。思及这点,终是不愿再多想。
两人不语坐着,直到觉出腹中饥饿,方携手起来在山中随意猎了些野味,生火烤食。不多时,一只野兔一只山鸡便已烤得皮焦香溢,放入口中嚼咽,更觉香美无比。
想起多日前两人在川西山中行动不便,只能以野果度日的情形,夏云初不由微微一笑:此际两人嫌隙尽消,更能携手若此,天上人间,哪有更甘美之事?!……
不知不觉,晚间又到。时至午时,那淫毒果然又如期发作。
但此时余飞哪里再会隐忍,早在夏云初刚现症兆时便已欺身近前,迫不及待将两人衣衫尽除。
夏云初虽仍羞不可抑,却已不象昨夜般矛盾惊怕,二人数番云雨,直至夏云初体内无边苦楚渐渐减退,体温渐凉,方才相拥而眠。
…………
此后连着五日,二人均安心在这山间安度,日间携手同游,晚间尽享床第之欢。
那余飞本就是云雨高手,此时刻意求欢,更是种种花样手段尽出,加上那淫毒本就令人心神失控,每每令夏云初整整半夜辗转不眠,常是惊叫力尽,昏倒方休。
眼见只剩一日,七日之期便到。这日下午,余飞出了石室,对夏云初道:“你一人在这好生歇着,等我去附近猎些食物来。”
夏云初脸上一红,呐呐应了。
原来余飞叫他歇着,却非话出无因。
昨夜两人又是天明方睡,余飞歇息一个上午已复神采弈弈,可他却仍双腿酸软,腰下无力。从数月前被那萧红屿一番酷刑折磨后,身体表面虽已恢复如初,却是隐隐留了病根,已不似以前身强体健。这几日夜夜无尽云雨,饶是常人也难免吃力,更何况他每晚还要受那淫毒发作时难熬的苦楚?
目送余飞远去,他一人回到石室中躺下,静待身上疲劳渐消。
石室中阴寒颇重,一会儿便觉得身下凉意袭人,右手关节更是隐约作起痛来。想到这几日余飞知道他手上旧患怕寒,每每非要坚持将他右手揣入怀中暖着才肯入睡,心中一暖,只觉那种又是甜蜜又是酸楚的感觉是平生未遇。
这右手一痛,却不自觉想起那萧红屿来。可不知怎的,竟似不如以前般恨入心骨了——心中隐约觉得若非那人将自己右手手指根根折断,留下这缠绵旧伤,今日又怎会有余飞这般温和呵护?……
他原本就非睚眦必报的性子,此际初识美好情爱滋味,更觉以往苦难虽是不堪回首,却也无须再时时萦怀。
伸手摸出腰畔竹笛,放在嘴边吹了一会,却是始终不离那曲《汉宫秋》。
可等到近傍晚,石室中光线渐暗,仍不见余飞回转。夏云初不由心中稍稍不安,他出去往往都是片刻就回,此次耽误了这许久,却是少有。
起身将松明点上,山洞中顿时明亮。可火光映着偌大石室中只他一人,却更显孤独。
这般心神不宁又枯坐了一阵,始终不见余飞回来,他心里愈发忐忑,忽然想起那尧绿川日前纠缠,怎肯轻易罢休?这些日难保不带了人在这城内城外明查暗搜,再者……那萧红屿若也赶到了呢?
正胡思乱想着,只听山洞外忽然一阵脚步轻响,细细凝听,竟有十数人之多,到了石室外,却忽然齐刷刷停了。
夏云初心中狂跳,这些人明明便是直奔此处,又会是什么人?
“夏云初,出来吧!”一个清亮声音悠然响起,听在他耳中却如炸雷,正是他心中隐约预感的尧绿川!
既已找到此处,再躲藏已无意义。
夏云初深吸了口气,拔剑在手,大步出了石室。
山洞外,一片火光通明。数十个黑衣人静立无声,手中火把映得四周有如白昼。
为首那人嘴角噙笑,优雅翩翩的神态看在夏云初眼中却有如魔鬼,正是几日不见的尧绿川。而他身边,正赫然立着一人,双臂被两人反剪在背后,身上衣衫隐有血污,竟是余飞!
尧绿川盯着夏云初微变面色,伸手抚上余飞面庞轻轻一摸,神态轻浮,咯咯一笑:“身中那七日淫毒已六日,仍好端端好活着。——想是他以身相许,方帮你解了?”
5555555555555
不幸真如某位朋友所说,
这五六天H 就这么一笔带过了:)
下章余飞终于要死了,我也不舍得,可没办法,
萧红屿作为小攻,总不能老不出来啊!
他出来就把余飞给杀了,55555
下章我自己写得都有那么一点点难过的说
第十三章纵使相逢应不识
夏云初又惊又羞,握住剑柄的手已有些微颤。眼看着余飞身不能动口不能言,想必是被点了穴道,却不知还受了什么苦处。压下心中惊怒,沉声道:“尧绿川,你要怎样?!”
“我要怎样?……机关算尽方捉到了他,心中高兴得紧啊。”尧绿川脸上邪邪一笑:“说来也多亏你这几日耗了他大半元气,否则纵然我苦斗半日,也未必能得偿所愿。”
笑吟吟伸手在余飞耳后轻轻一按,解了他哑穴。
余飞“呸”了一声,也不理他,朗声向夏云初道:“云弟,对不住。大哥没用,竟连累了你!”
旁边尧绿川忽然面色变了,冷冷向余飞望了一眼,神色古怪:“云弟……你叫得倒亲热!”
咬牙将他身子抓了过来,在他耳边低低道:“再敢这么叫他……我便立时抓了他来,当着你的面叫人轮流在他身上做场好戏!”
余飞脸色大变,却狠狠向他剜了一眼,两人目光一接,火花暗闪。
夏云初只觉心里痛得难受,眼见余飞平日素来傲气惯了,如今被这尧绿川一句话激得不敢多言,心中不知呕得多么厉害。
再一细思想,对尧绿川心中所想已猜到大半,淡淡道:“你辛辛苦苦抓了他到我面前,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。”
“临危不乱,难怪我那萧大哥……”尧绿川似笑非笑的眸子在余飞面上一扫:“和这余飞都对你念念不忘。我想要什么,你也该知道——那《素雪心经》,此刻你就乖乖给我默出来罢!”双手一挥,一名手下已递上笔墨绢册,竟是有备而来。
夏云初望着那笔墨,心乱如麻。那《素雪心经》无论如何也是师门重物,虽不明有何重要,但师父也曾郑重叮咛不得外泄。前些日受尽折磨屈辱,也不外是拼命保护此物。怔怔看着那笔墨,一时不知接还是不接。
尧绿川冷笑一声:“我也知你为难,我这便和你余大哥到山洞中等着,你主意定了再叫手下通报我就是。”伸手将余飞揽在怀中,神色轻佻淫邪:“一夜正长,我先好好疼爱他一番,你慢慢儿想。”
余飞脸色铁青,高大身子被他这么一揽却无还手之力,看上去委屈无比:“尧绿川——日后不要落在我手中,否则定要你永不能人道!”
“你没机会的——”尧绿川冷笑,凶残之色现了出来:“夏云初若不给我想要的东西,我保证玩弄羞辱完你之后,让你死在他面前。”
……“不用再威胁恐吓,我默《素雪心经》。”夏云初静静道,伸手接过了面前纸笔:“可我默了出来,有何好处?”
“你默完,我即刻放了他。”尧绿川目光闪动:“就连你,我也一并放了。我本与你无冤无仇,何必再为难你?……”
“我要如何信你?”夏云初咬牙。
“你有选择么?信与不信区别之在……”尧绿川讥诮一笑:“只在你赌我是否是个言而有信之人。”
“可我怎么看,你都象个言而无信之人。”夏云初淡淡道。
“若是不信,非要看着他在我手下死去活来之际再忍不住,也随得你。”尧绿川脸上,尽是满怀把握。
“云弟……”余飞深吸口气:“你只需自己斟酌利弊,却不必考虑我。只是大哥却没法再保护你。”
眼中神色复杂,似是不知如何劝他取舍——如今夏云初一人力薄,尧绿川此际只是言语逼迫,下一刻却难保不武力相犯。
夏云初苦笑。——正如尧绿川所说,自己在这赌局中,已无选择是否下注的权利。
赢了,两人或许有一线生机,输了……连轻易一死,也是奢望,只怕二人更得同受那无尽折磨。望着咫尺外却再也不能靠近的余飞,心中刺痛直涌上来,忽然只觉得此刻竟如永别。
不敢再看那双神色复杂的深沉眼眸,那眸子里……似乎也是和他一般的哀伤沉痛。
接过身前纸笔,毅然转身进了石室。刚坐下默写,外面尧绿川的声音飘然尾随而至:“我自有办法检验真伪。哼,若故意默错一处,我砍了他一只手;若错四处,你便等着看他四肢不全!……”
…………
那《素雪心经》原本并不冗长,夏云初又是烂熟于心,一个时辰下来,一卷墨迹淋漓的绢册已豁然在目。他怔怔望着那绢册半晌,方拿了出去。
尧绿川一见他手中之物,眼中也掩不住喜不自禁。劈手接过,细细看了,挑出其中一页读了几句,道:“你接着背!”
夏云初苦笑,这尧绿川不仅心狠手辣,心思也是慎密细致,若是自己方才胡乱默写,此刻现在背的必与纸上不同。无奈接着背了,幸好忌惮他对余飞不利,并不敢做伪,正与先前所默一致。
尧绿川并不放松,又陆续挑了数处,一一检验无误,方笑吟吟揣入怀中收了。
夏云初望着他,静静道:“现在放了他罢。”
“谁?……”尧绿川秀眉一挑。似乎不懂他说什么。
夏云初心中一沉,隐约知道不好,看来……他是不会兑现承诺了?
“当然是我大哥。”他道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“大哥?……哈哈哈!”尧绿川忽然大笑起来,仿佛听到了个极是好笑的笑话。
转脸向余飞妩媚一笑,“萧大哥……他说的可是你么?”
此言一出,三人之间忽然静了。
……夏云初怔怔望着面前并肩而立的两人,脑中稍稍有阵模糊,方才听到的,是个萧字么?
余飞身子一震,避开了夏云初晶莹眸光,转身去看尧绿川,忽然脸上怒色毕现,举掌一错,狠狠掐住他脖颈。
“我跟你说过,一切过了今晚再说!……”他冷哼,内力发处,立时令尧绿川脸色暗红。
尧绿川眼中一片冷狠望着他,也不运功相抗,半晌讥笑在他脸上浮起,低低挣扎道:“你这般……象是穴道被点、无力还手的样子?……”
余飞冷冷看着他脸色渐渐紫红,慢慢放开了手。
尧绿川退后几步离开余飞身侧,似是也怕他再下狠手。
轻抚脖子,嘻嘻一笑:“萧红屿,《心经》既已到手,这夏云初是杀是留,我全听大哥你的意思。”面对余飞,眼光却似有似无地转向了夏云初。
……空气一时凝滞,夏云初只觉周身忽然冷了起来,似浸入了冰水。
半晌望向余飞:“余大哥,他说什么……我全然不懂。”眼中一向的晶莹剔透忽然全转了迷朦无光。
余飞璨若寒星的眸子也似变了,成了他从没见过的深邃难测,静静看着他不语。
看着那眸子,夏云初有刹那无法呼吸。
强撑着,他淡淡一笑:“大哥……你说句话。你说你姓余,我仍信你,……不信他。”
“云弟……我此刻说的话,你仍信么?”余飞终于开口。
“信。……这世间,我只信大哥一人。”夏云初仍笑着。
余飞紧紧盯住他的笑容,心里却有块地方似乎在裂开般得疼。长吁口气,他低低道:“到了此时,我也不想再瞒你。……我就是——”狠狠心,齿间三字清晰而出:“萧红屿。”
这三个字落在夏云初耳中,只觉身边一片死寂。便连四周风过林梢,虫鸣叽叽也似在这刻识了趣,适时的有了片刻歇息。
“不……不会。我死了化成灰……也记得他的声音。”夏云初直直看着他,眉头轻轻皱了起来。
“哈!乌衣教中,什么奇药没有?只要——”碰到萧红屿如刀般眼光,尧绿川眼珠一转闭了嘴:“好,大哥你自己说。”
“只要一颗‘磁音丹’服下,就可令喉咙微肿,每日一服,可保整整一日声音大变。”萧红屿望住他,眼中竟有他看不明的哀痛:“从现在开始,我不想再骗你一句。”
“是无须再骗。”尧绿川再退几步,微笑道:“大哥,我看这傻子倒也可怜,不如饶了他一命吧。……反正那什么七日极乐散是骗他的,不过普通春药而已,我们留他在此自生自灭就是。”
萧红屿转头,眼中凶光大盛,喝道:“住口!”身形腾得跃起,一招“铁锁横江”便向他拦腰劈去,尧绿川哼了一声,早有准备,举掌来格:“这倒奇了,我替他求情,你倒怪我?”
萧红屿心中大恨,低声怒道:“那七日极乐明明是极毒之物,你……”忽然恍然明白:他这一说,夏云初必是信了他,再也不信那淫毒是穿肠夺命之物。
心中一惊,转身再看夏云初,只见他怔怔目光落在自己身上,却是陌生得可怕。
就连以前他目盲那二日,只见过他眼中无神无焦,也不曾见过有过如此黯淡绝望。
夏云初慢慢往后退着,身子不知觉抵上石室边。
看着前方那并肩二人,一个丰神俊朗伟岸挺拔,一个眉目如画艳丽张扬,立在一处说不出的合衬,端的是犹如画中之人。
再望着面前围成半圆的那群黑衣人冷冷眼光,似是也在笑他愚蠢。心中恍惚想到这些人又怎会不识得萧红屿?必是早知实情,不过陪那二人一起做场好戏。
忽然间,满眼里,满心内,俱是疮痍。
前方是黑压压人墙,哪里有路?……踉跄着想再退,却已退无可退。……
只自己一人在这群陌生人中立着,茫茫天地,竟然又只剩了他孤身一人。
…………
萧红屿的眉,皱紧了。
近前伸手拉住夏云初右手,他的语声说不出的温和:“云弟,随我进石室中去。”
夏云初怔怔看着自己右手,那微痛的关节忽然间竟似剧痛钻心,无法忍耐。
抬起头,他看着萧红屿,忽然一大口血喷了出来,直喷得面前那人身上衣襟班驳处处,绚烂如点点红梅。心中无数画面纷急涌过,眼前一黑,直直地昏了过去,再也看不见那人惶急神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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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章云雨再度恨堪怜
夏云初怔怔看着自己右手,那微痛的关节忽然间竟似剧痛钻心,无法忍耐。
抬起头,他看着萧红屿,忽然一大口血喷了出来,直喷得面前那人身上衣襟班驳处处,绚烂如点点红梅。心中无数画面纷急涌过,眼前一黑,直直地昏了过去,再也看不见那人惶急神色。
萧红屿陡然变了脸色,急急抢上一步,正要揽住他,却闻得脑后一阵微风袭来。
心念一动,身子微微一侧,右手疾出架住了尧绿川那掌,左手倏忽一沉,仍是接住了夏云初软软瘫下的身子。
再一转身,已退进石室之中,掌风平出,将夏云初稳稳送至最近的石桌上,冷冷道:“绿川,你想怎样?”
尧绿川如影随形欺身而到,看着夏云初苍白面容,眼中凶光乍现:“当日你在我床上可是应了我什么?”
萧红屿哼了一声:“不错,我说我绝不可能对这小小的白雪派弟子动情。可却没应你什么。”
尧绿川死死盯住了他,凤目一眯:“好,——我问你,那现在你打算如何对他?”
“绿川,我知道你一直想他死。可你听着,”萧红屿阴沉沉道:“这夏云初我护定了,更……要定了。”
“要定了?……”尧绿川一震,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。
“是!”萧红屿的口气斩钉截铁。
尧绿川静静望他,半晌忽然一笑,面上竟然不怒反伤:“大哥,你知我为何一直想他死?那是因为我在刑室里头一次听你叫人别伤他左手,似乎就知道会有今日。……”
顿了顿,俊面上神色渐渐倨傲:“只是我太自信,总觉着我尧绿川又怎比不上这小小白雪派弃徒?加上我也想得那《心经》,才心甘情愿陪你演全了这出戏码。……”
萧红屿默默听着,淡淡道:“绿川,情之一物,原本就是无理可寻。我原先也道自己绝不会对一个男子动情,可如今……”他眼中光芒一闪:“我已不能自拔。”
尧绿川面色变了,虽已隐约明白萧红屿心意,此刻忽听他亲口承认,却似仍有尖刀在他心里一剜。
冷冷看着萧红屿,他忽然哈哈狂笑:道:“好!那就看我今天能不能在你眼前杀了他!”
一掌击在身旁石块上,内力到处,石屑纷飞,数块碎石挟着劲风,急向夏云初太阳穴飞去。
萧红屿眼光一扫,大喝一声,一招如排山倒海般击出,掌风激荡,立时打散了那些石块,其中一块更是改了方向,转冲尧绿川胸口而去。
尧绿川嘴角冷笑,竟不躲闪,只听“噗”的一声,那石块正中他左胸。
萧红屿内力惊人,他又存心不避,这一击直撞得他踉跄了一步,“哇”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。
“干什么不躲?你以为我不舍得动你?”萧红屿冷冷道,却停了手。
“我就是恨你刚才见了他吐血,急得什么似的。……我只想看看,你伤了我之后,是不是也一样难过?”尧绿川强压住胸口气血翻涌,微笑。
萧红屿看着他眼中又痛又傲的神色,忽然想起那日他在床上忍痛带笑的神情,心中一动,默默无语。
半晌淡淡道:“绿川,情爱之事,本无法强求,你又何必自困自苦?”
“你也知无法强求,又要和这人纠缠?!哼……这夏云初明白你身份,难道还能和你双栖双飞?你别做梦!”尧绿川冷笑。
这一句,正中萧红屿隐忧,不由让他变了脸色。
想了想,他忽然微微一笑:“你说的对。留他在身边,确是麻烦。……”近前细看尧绿川脸色,柔声道:“方才击中你胸口,可有大碍?”
尧绿川看着他那蛊惑眼眸中笑意,脑中一阵迷糊,道:“无妨……”话音刚落,只觉一股大力当胸而到,惊觉之时却已太晚,身子一起,直向山洞门口飞去。
这一击似推似送,力道拿捏得正恰好,正将他平平击出石室外轻轻落下,却象被人抱起再放下一般,令他毫发无伤。再看那石室,轰隆机关作响,一道石闸已徐徐而落,将里外完全隔开。
尧绿川这时方知又中了萧红屿的道,眼看午夜将至,想着那二人便要在一墙之隔处颠鸾倒凤,心中如何不又怒又妒?……
这尧绿川自幼在乌衣教中长大,耳渲目染皆是强取豪夺,睚眦必报,性子原本就是偏激狠毒。如今一旦知道心中所爱之人恋上他人,唯一所想不是如何让他回心转意,却是只道先杀了夏云初才是至关紧要。
眼珠一转,计上心来。转身向一名属下道:“去往城内丰悦客栈,速速通报那白雪派掌门一声,只说他们门下弃徒夏云初在此。”想那夏云初就算有萧红屿力保,也必逃不过师门追责,不由心中稍安,嘴边含笑。
…………
“醒了?……可有话要问?”萧红屿望着面前的人,从他睁开眼那刻起,便没望过自己一眼。
仍是没有回答。
他皱起了眉头,伸手去拭夏云初嘴边血痕。这个动作终于引起了夏云初的反应,身子一颤,那双眼睛总算落在了他身上,是他意料中的陌生。
“对,有话想问。”夏云初的声音竟是出奇的平静,没有他想象的痛恨失常,这让萧红屿有片刻惊奇。
“好,你问。——从此刻起,我不再会有一句谎话骗你。”
夏云初微微笑了,有惨淡的意味,更似嘲讽:“当初放我一人在山间,不怕我死了……你的计划全落了空?”
“不怕,你昏迷那阵,有人夜夜查看。甚至……我有亲自前往照顾。”萧红屿淡淡道。
夏云初点点头,那么……梦中有人喂水,在额上试温度的记忆竟是真的。
脑海中所有事情混在一处,他的头开始剧痛。
怔怔看了看眼前之人,他惨笑,声音飘忽:“你能自己说么?……我想知道什么,我自己也忘了。”
“好。”萧红屿点头,眼光一刻不敢离了夏云初——不知怎的,他宁愿见他狂怒痛哭,也不愿见他如此淡然无望。
“余,‘屿’也……飞,通‘非’。被追中毒,自然是假。只不过腿上伤口倒是真的。——为求逼真,总不能一点苦头不吃。……再往后,无非是想博你信任,引你……动情。”萧红屿道。
听见最后那两个字,甜腥之气忽然毫无预警地冲到嘴边,夏云初捂住了嘴。
“那日来亳州前,我以为已是水到渠成,便想硬来,却不料你以死相抗,只得罢了。……无法,只得到亳州用约好的烟花为号,联系上绿川做了场戏。害你身中这七日极乐之毒,无非是望你与我肌肤之亲后动了情念,才会愿为我交出那《心经》来。”顿了顿,他柔和道:“云弟,你肯为我做此牺牲,我很高兴。”
夏云初的眼帘垂了下去,……那个人,如今怎么还能叫得出那“云弟”二字?!……
“另外,——当年救我那白袍中年人,就是现在的乌衣教教主水行舟。不知何故,我们水教主所练奇功日见走火入魔,竟只有你白雪门中《素雪心经》可解。”萧红屿慢慢道。
眼中冷冽现出,又道:“水教主与我虽为主上与下属的关系,可在我心中,却似师似父,更是恩人。便是今日之事有重来之机,我仍是要设计骗到这《心经》救他,绝不后悔。”
夏云初听着,忽然想到那日在酒肆中所听言语,脑中终于想到端倪:想来那青桐派姓马的二人便是幼时杀萧红屿家人的元凶。想了想,口中低低吐出一句:“你后来也杀了那马氏兄弟全家?……”
萧红屿冷冷一笑,眼中凶狠怨毒之色尽显,恨恨道:“那马氏兄弟当初杀害我父母全家,就无人知晓。这便是你们所谓名门正派,杀人放火只在暗处,从不敢见了天日。嘿嘿!什么叫正,什么又叫邪?……我报仇偏偏就要选在闹市街口,人家道我天性凶残,又怎样?!”
是啊,那又怎样?夏云初凄凉一笑:他杀人越货,放火烧屋,从此以后又与他何干?!……
忽然想到一事,心沉了下去。半晌他抬了头,嘶声道:“我大师兄,也是你杀的。那日你跟着我,见我走开便下了手,只为让我更觉孤独,方会把你当成唯一可信任的人。”
这一句,却已不是问话,只是陈述。
这几天有点写不下去,很是苦恼……
最后一天的H 要怎么办?
小夏是肯定不要做的了,可是不做又不行。
翻云覆雨(15)素手挥剑断旧情
忽然想到一事,心沉了下去。半晌他抬了头,嘶声道:“我大师兄,也是你杀的。那日你跟着我,见我走开便下了手,只为让我更觉孤独,方会把你当成唯一可信任的人。”
这一句,却已不是问话,只是陈述。
可萧红屿却立刻重重摇头:“你错了,他绝非我杀的。当日我真是与你一起离开,并不知凶手是谁。”
夏云初身子颤动了一下,抬眼细看萧红屿脸色,惨淡一笑:“萧红屿……到了今日,为何仍要不认?尧绿川那时应在客栈等我们,绝无时间来回。……不是你,又会是谁?……”
萧红屿看着他,眼中竟似哀伤,半晌柔声道:“我说了——从今以后再不会骗你。”
夏云初怔怔看他,忽然又笑了,却是掩不尽凄凉之意:“正好相反——可惜从今后我再不会信你。”
萧红屿眼中柔情,忽然冻结。
冷冷看着夏云初,他傲然道:“好,我萧红屿一生杀人无数,这个便也算在我头上,又如何?——有本事便活着,为你大师兄报仇,十年二十年,我等你便是。”
心中疼痛与仇恨忽然混做一团,夏云初只觉得不能呼吸。
周身慢慢有燥热的熟悉感觉浮了上来,在他四肢间迅速扩大,……午夜又到。
耳边依稀有尧绿川的声音似笑似讥响起:“不过是普通春药而已……”他淡淡一笑,咬住了唇。以往那夺魄销魂的痛苦感受,不知今晚熬不熬得过去?
抬眼所见,是萧红屿紧迫盯人的深沉眼眸。
他要怎样?他还要怎样?要亲眼看自己辗转难熬,丑态毕现?……还是想看他何时终于心神崩溃,死在他面前?
身上的苦楚已到焚烧烘烤之境,丝丝缕缕的痛与热齐齐在每寸肌肤、每根骨头里蹿走叫嚣,他嘴边仍是那抹自嘲轻笑。
如获至宝般,他的右手在石桌下触到一片薄薄碎石,半个身子在石桌后,萧红屿的目光透射不到。
牙在暗中咬紧,手中石片狠狠划上了掩在石桌后的大腿,那一刻,突然的疼痛暂时趋走了深陷入骨的瘙痒和躁动,让他有稍稍清醒。
汗流了下来,从额头。有湿湿的血流了出来,在他的腿上。
……这样疼痛,真好,他模糊地想。片刻这痛已不能奏效,他手指微动,再划了下去。
萧红屿静静看着他,似乎想看他能撑到几时。午夜应已过很久,为何那个人的脸上始终没变换过表情?
鼻中忽然有股淡淡的血腥气蹿入,他的脸色变了。
急冲过去,他一把抓起夏云初藏在石桌后的右手,那紧握的石片上,是象从血海中捞出般,犹自淌着血滴。
“你疯了?!”他狂吼一声,眼中见到夏云初大腿上深深划痕,出指如风,疾点了他腿侧“伏兔”穴,血流立时慢了。
“可惜……我右手无力,否则也许能划断大些的经脉。”夏云初淡淡地笑着,皱眉望向自己伤残右手。
萧红屿窒住了,竟无言。半晌咬牙道:“我再说一遍,在我手中,没人能想死便死!”
夏云初呻吟一声,声音到了唇边,却只剩下游丝般的哀鸣,身体一软,终于就着他的手滑倒下去。
萧红屿咬牙,伸手欲去剥身下那人衣衫,“云弟……我不望你谅我,只是不想你死。”他低喃。
夏云初忽然浑身打颤,喉间悲鸣起来。伸手去推上方那如山般压下的火热躯体,却是丝毫撼动不得。
刚将自己除完衣物的身体抵上去,却无意地对上那双被情欲与哀伤同时逼迫着的眸子,萧红屿心中忽然痛得似有针扎。
“云弟……这淫毒真的不解不行,你就忍了这一次,以后我再不碰你。”他柔声细语。
“哈哈哈……”夏云初终于狂笑,直笑得眼泪也流了出来:“萧红屿……你要我这副身子,随时都可以。何必还来骗我?”
萧红屿顿住了,摇头驱走心底踯躅,他冷冷低声道:“夏云初,若我说确实想要你这身体泻欲,你是不是便好过些?……”
第十五章素手挥剑断旧情
夏云初的身子一震,死死咬住唇不语了。
……交缠身体间,再没了空隙,那人的拥抱竟似要将他揉碎,又象是知道这是他们间最后的盛宴。
闭上了眼,那熟悉的坚硬终于狠狠长驱直入,瞬间将他的意识逼入绝境。
……这样熟悉的黑暗中的辗转索要、无尽凌辱,与以前记忆中那个夜晚哪有半点不同?原来,真的不过是自己情欲薰心,愚钝至此。
…………
便在此刻,忽然一个洪亮声音从外面嗡嗡传入:“蘖徒!你在里面么?……还不出来,为师有话问你!”
原来这石室机关落下后,为保空气流通,隐密处自有通风传音的几处孔洞,里外声音自可直达。
夏云初脑中嗡了一声,虽是头脑昏沉,情欲焚身直似陷入幽冥,可那声音仍唤起了一丝清明:是师父陆行风!
尧绿川的声音接着悠然响起:“陆掌门,你不小心教导门下,叫他乱杀同门也罢了,可如今又在在里面勾引我乌衣教左护法,这又怎么说?……”
石室外一时无声,闻讯赶来的白雪派众人都面面相觑,羞疑交加,一时不知怎么接话。
回过神来,两名平素和夏云初交好的弟子互望一眼,大声怒斥道:“你这邪教妖人,混说什么?!”
尧绿川也不动气,反嘻嘻一笑。
陆行风心中也动了怒,运气于声:“夏云初,你到底在不在里面?有话先出来说,……若是被邪教妖人胁迫,为师倒也不能袖手旁观!”声音挟着醇厚内力,直传入来,激得石室内回音缭绕,嗡嗡不绝。
这一句,正将尧绿川的话堵了回去。夏云初虽有弑兄之罪,可说他勾引邪教中人,却是更辱及白雪派门风之事,依陆行风对他了解,却是不信。
尧绿川冷哼一声,侧耳听里面仍无回应,心中更恼。朗声道:“陆掌门,你莫急。我已叫人找了火器炸药来,不久便能炸开这石闸,到时候……你自己看就是。”
萧红屿一凛,若真如此,门开时两人交合之状直入众人眼底,自己倒罢了,只怕夏云初是生不如死。
果然夏云初忽然浑身痉挛,早已一动不动、停止抵抗的身子轻轻战栗挣扎起来。
眼帘轻颤,睁了开来,终于忍不住低低惨呼:“萧红屿……若你还有一点点人心,求你……求你停下,莫要再碰我。……”
萧红屿的心忽然从未有过的乱,那七日极乐之毒一旦发作,无男子交合固然不行,中途停下却更是会导致夏云初气血受滞,淫毒反攻入心脉,怎可说停就停?
望着夏云初眼中惊悸,他轻轻擦去他额上细汗,俯身下去吻上了他的耳垂,口中喃喃低声道:“你不用怕。……若门开了,我遇神杀神、遇佛弑佛,——”眼中冷酷一闪,口气转了无比残狠坚忍:“有几人看到你的样子,我便为你杀几个人。……”
“不……求你……求你停下。”夏云初呜咽,终于有晶莹清亮的泪珠滚落下来。
萧红屿的心似是一片荆棘裹了上来,是他从不曾体验过的疼。
那时,饶是他用尽酷刑凌辱,也没有听过这人说过的“求”字,今晚是第二次听他说出了出来。
权衡利弊,他终于狠心下来,身下暂停的动作愈加凶猛有力,只盼在火药炸开门之前能解了夏云初体内最后一次发作。
不能再看身下那双越来越绝望羞惭的眼睛,那眼中的伤,已非他再能负载。至于以后,却是他此刻无暇、也不愿去想。
“轰”地一声巨响,石门处火光惊天,直震得四周石壁摇晃,石屑纷落。
说是14——15章,其实是14下加15上:)
最近写的不顺,后面一处想改,但改不好,
很想写的再让自己满意些,可觉得有心无力:( 5555555
翻云覆雨(15下)
权衡利弊,他终于狠心下来,身下暂停的动作愈加凶猛有力,只盼在火药炸开门之前能解了夏云初体内最后一次发作。
不能再看身下那双越来越绝望羞惭的眼睛,那眼中的伤,已非他再能负载。至于以后,却是他此刻无暇、也不愿去想。
“轰”地一声巨响,石门处火光惊天,直震得四周石壁摇晃,石屑纷落。
火药威力惊人,尧绿川所用分量又是偏多,这一炸之下,山洞入口非但被炸开,更是带塌半边山体,土石下陷,竟将洞口深深埋掩。
四周众人呆望此景,皆相顾失色。尧绿川更是心中大乱,半晌方回过神来,向手下怒喝道:“还不快上前挖土!”
陆行风沉吟一下,自也不忍真见自己白雪门下弟子枉送性命,自己先上了前率众奋力挖掘。
……石室之内,夏云初眼见那山洞被封,心神反倒一松,终于昏了过去。
萧红屿苦笑,——这般对着一个昏迷不醒之人极尽云雨,饶是他再洒脱,也是倍觉难受狼狈。好不容易夏云初身上热度渐渐退下,却仍是一味深深昏睡。
起身将两人衣服穿了,萧红屿默默抬手将他右手握在自己手中,却是从没有过的紧。
山洞中寂静无声,松明火光忽明忽暗,映照在他硬朗轮廓上,在石壁上投下巨大黑影。静静出神看着夏云初,目光所及,是那纤细修长手指关节处淡淡青紫。一时间,他的心情也如这动荡火光般起伏摇摆,明暗不定。
“恩……”手中轻动一下,夏云初微微睁开了眼。遇上近在眼前的无底眼眸,他似有一刹迷惘。
两人目光相对,石室中静得仿如一根阵落地也可清晰可闻。不知过了多久,他蹙起了眉宇,神情飘忽:“余大哥……你……你去了好久。”喃喃说着,目光转向自己被萧红屿紧握着的右手,轻轻抽了回来。
“我……等你等得竟睡着了。”他再道,脸上似有些歉然:“天很晚了么?……”
萧红屿一震——难道是受到刺激过大,他竟心智糊涂了么?
仔细的盯住夏云初半晌,他忽然淡淡笑了:“是。……是大哥有事耽误了。”柔和目光几近贪婪地望向面前夏云初迷茫却依旧清澈的双眼:“睡得好么?”
“恩……不好。我好象做了个梦。可是……却记不起梦了些什么。”夏云初的双手忽然抱住了头,“大哥……我头痛的厉害。”
“那就不用再想。”萧红屿静静道,眼中神色古怪。伸臂将他揽入怀中,声似叹息:“有什么事,我想便已足够。”
怀中之人身子似乎轻轻僵硬一下,又复柔软。
“云弟,我想问你一句话。记得前几日我曾问你:无论有甚么变故,你是不是都肯在我身边,每天对我一笑?……那时你说愿意,如今还记得么?”
“……记得,云初永远记得。”夏云初微笑,眼中有刹那明亮,仿佛想到了那刻时光。
“我当时说……”萧红屿的声音微颤:“我只当你便应允了我,再不准反悔。”
“对,不悔。”夏云初低低道,轻轻转头,看着近在眼前那英俊面庞。
两人无语望着,竟似都有些痴了。
萧红屿的手指,终于缓缓拂上怀中那人的脑后,轻抚揉摩在某处。“那么……云弟可愿永远忘了所有不开心的事,从此再无烦忧?”
夏云初的心,忽然往下一沉,迷朦眼波也在同一刻忽然变得清亮无比。
萧红屿的手指正在他脑后重穴,一指催动可令脑府受损,却不至伤他性命,可那神昏智丧,永陷痴傻之境,却终难免。
微微挣扎,那人另一只手却已轻描淡写按住了他腰眼,看似温柔,却已绝了他运气抵抗之路。
“若我说不愿,你……便会听么?”冷汗细细渗出,绝望无助瞬间没顶,他闭上了眼。
半天听不到萧红屿回答,也觉不出脑后那只手有异动,他咬牙,霍地睁眼。
两人眼中目光相接,竟是火花四溅。
“罢了。……我还是想看现在你这个样子。”他轻叹,缓缓移开了按在夏云初腰上和脑后的手。
“萧红屿……不用再戏耍于我,杀了我吧。”他淡淡道,沉静中隐有傲气,再没了方才的迷惘之色 .
“不装了么?……我真希望你可以多装一会。”萧红屿静静望着他,神情奇异:“以后要听你再叫我大哥,——怕是难了。”
夏云初咬紧了牙:“你一直就知道。”
“对……”他轻叹:“从你醒来立即把手抽开时,便知道。”
夏云初点点头,眼中尽是讥诮:“怪我不能忍……可我一见你握着我的手,便想呕吐。”
萧红屿的脸色有些变了,冷冷看着他不语。
半晌他忽然冷笑:“装得这般辛苦,却是为何?”
“因为……我想杀你!”夏云初长剑不知何时已挽在手间,银牙紧咬,只见剑光暴长,如虹如雨,一招已如电光石火般疾刺而出。
心神恍惚,满腔激愤间,竟是那招“漫天花雨”!……
一招既出,剑势映着室中火光,散出点点黯淡微亮。这微光,却已足够照亮了萧红屿唇边那抹淡淡微笑,照亮了他眼中平静神色,照亮了他不躲不闪屹然身影,照亮了他左胸前那朵绚烂红花。
夏云初的剑,正中面前那人心口,当心一刺,穿胸而过。
无数画面在夏云初眼前脑际纷乱涌来,如乱石惊淘,云翻雪卷,直直刺心。
明月夜,笛箫合奏;桃树下,花飞剑舞。
石室中,云雨缠绵;晨光里,笑言不悔。
夏云初忽然觉得根本是自己的心在被什么刺中了,而不是那人。
石室中安静得有如墓室,只听得见萧红屿的喘息渐渐变重。
眼见着那朵红色在萧红屿胸口越开越大,瞬间染满了他的整个前襟,夏云初忽然撕声呐喊:“为什么……你不躲?……你说过,我这招杀不死你!”
“我还说过……只要你狠得下心对那萧红屿用这一招,就一定……”毫无欲警的咳嗽起来,萧红屿轻轻抹去嘴边咳出的血,声音渐低:“一定杀得死他。”
他嘴边笑意隐约:“我骗你太多,但这一句,——是承诺。”
踉跄松手,这一句听在夏云初耳中,却如刀割。
“真想杀我,就拔了你的剑。——这样血流得快。”萧红屿脸上的笑就象那个月夜下初见般,恍若春风。
夏云初不动,身子却已在轻颤。
“不舍得么?……那你记着,你说过你不悔的……我若不死,也要你履行你的承诺。”萧红屿微微一笑,脸上霸道神色又起。
这一句,刺得夏云初心间一冷,羞愤不甘、悲凉惨痛浮将上来:“萧……红屿!”伸手握住了他胸前剑柄,咬牙一拔,血随剑喷,竟如一道血泉狂洒出来。
萧红屿仍是一动不动,只微笑看着那血流由快到缓,渐渐慢了,却似没有停下的意思。
夏云初痴痴望着他脸色渐渐煞白如纸,身子象是被钉住般再动弹不得。眼中泪光不知不觉间已浮起,这伤这血,他是断不能活了吧?……
忽然,从山洞被埋处隐约传来些许细微声响,两人一惊,心中都恍然明白是外面之人在挖掘山体,渐近此处。
萧红屿抬起头,挣扎挪到一张石桌前,用尽力气在桌下一处扳动机关,只听“吱呀呀”一阵钝响,山洞侧旁竟然忽然现出一个出口,一股潮湿泥土气味扑面而来,黑漆漆不知深度几许。
“快走……绿川进来见我这样,绝不会饶你。”他急喘,胸口伤口因这番动作引得血流又加了快。“还有你师门……也……也……”话到嘴边,终于不支昏倒在地。
还真不舍得让门开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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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百草幽谷影伶仃
皖中春季向来多雨,亳州自不例外。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夜半开始,润物无声,直至天明方止。
山间草色原本就青翠,微雨洗涤之后,更是青绿得似要滴下水来。举目四望,无不令人心旷神怡,见之忘俗。
睁开眼,又是陌生。身子躺在一张竹榻上,稍侧身体,觉出那床榻韧性极佳。四周摆设不外木桌藤椅,极是简单,但细看时又觉得件件做工颇为精细讲究,并非寻常山野农家之物。
整个屋子空无一人,屋外却有鸟鸣风声,更有窗前一串小小风铃轻巧巧响着,并不死寂一片。鼻中隐约有熟悉的中草药香传来,不知是否有安神醒脑之用,闻起来竟然十分舒畅。
自从下了雪山之后,每每醒来都常会有陌生状况发生,也惯了。
夏云初皱起了眉,恍惚间记得那晚从山洞秘道中脱身后,一人在山间不辩东西地胡乱行走,不多时遇上大雨之事。……似乎是行尸走肉般茫然前行,却不知该去何方,更别说想着找地方避雨了。
好象记得昏沉中又吐了口血,方才昏倒在地。那么……天明之后被人发现,自己是被救了?
只是不知他这般躺着,却不知睡了多久。一天,两三天?……他微微皱眉,却想不起来。很多事一一在脑海中不停闪过,想抛了开来,却又怎能够?!……
那人是死了么?心中某处忽然疼的象针扎,他的死活从今后再与你何干?……
起身下了床,胸口一阵烦恶。大腿上被划伤的地方撕裂地疼,却有包扎。半天方稳住脚下轻飘无力,几步走到暗黄门扉前,他打开了门。
门外,竟然是整整一片开阔谷地,中有无数花草植物,争奇斗艳,含香吐蕊,饶是他自小在山间长大,有不少竟是夏云初平生未见。他也曾学过粗浅草药知识,仔细看来,识得有一两种正是《神农百草经》中所提到的珍惜品种。
一眼望去,这谷地笔直通达,却无闲人过往,应是在深山之中。而这大片珍奇植物,生长茂盛有度,想来必是此间主人所种。
似是听到夏云初开门之声,一个女子缓缓从远处花丛中立了起来,凝神向他望来。
隔得太远,夏云初一时看不清那女子面貌,只瞧的出她身形苗条纤瘦,乌发如云,在那五色花丛中这么一立,身上淡紫的罗衫被山风一吹,竟是风姿绰约,犹如神仙般人。
瞧见夏云初立在门口,那女子微一点头,举步行近前来。
来到近前,夏云初方发觉这女子虽步伐轻盈,身段曼妙,但其实已并非年轻,眼角眉宇间都有了淡淡沧桑之色,应已是中年。细看时,却又估不准她的年纪。
再细看时,又仍觉她眉如远山,眼若秋水,现在已如此,年轻时不知是怎么绝世风华?
“醒了?……日前你昏迷只是浅疴,不用担心。”那女子轻轻开口,声音极是清灵动听。
夏云初心知自己必是被她所救,怔怔立着,心中竟不觉感激。
隐约觉得若是在这山间无人处死了,也没什么不好。呆立一会,终于还是施礼道:“多谢相救之恩,在此谢过。”心中踌躇,却拿不准该叫前辈还是姑娘。
“回床躺下休息罢,你的身体还是很虚。——忧悲伤肺,思虑伤脾。你近来所遇过多,情绪郁积于胸,难免伤了肺脾数处。”那女子道,抬手将手中一株开着红色小花的植物晾在窗檐下。
夏云初一怔:她怎会知自己所遇过多?
那女子微微一笑,神情便如十七八岁少女:“你叫夏云初,不是么?我听红屿和绿川都提起过你。”
这一句却让夏云初心中大惊,身子不由往后一退,手按在了剑柄之上:“你是什么人?”心中忽然一凉,恍然想到一事,难道自己又是落回了那两人之手?
那女子眼见他按剑,也不吃惊,淡淡道:“我不过是一位故人,恰好识得他们而已。说来……倒也算是看着他俩长大就是。”
夏云初一怔:萧红屿已是二十有八,眼看他长大,那还不得总有四十上下?虽眼见这女子眼中隐有沧桑之色,却没想到她竟已有如此年纪。心中警惕渐生,开口道:“你救我,也是他俩的主意?”
那女子摇头道:“正好遇见,也觉你可怜,便不想见你枉死罢了,谈不上什么救与不救。——在我眼中,病人有病拿来医好,就是顺理成章,你也不用太过感激。……”
顿了顿,又微笑道:“至于他俩,一个要死不死自顾不暇,一个恨不得杀你而后快,谁会要我救你?”
夏云初的心跳忽然加了快:“你说他……他要死不死,是说那……”那萧红屿三字,却是再吐不出来。
“当然是他。”那女子竟似完全知道他所想,凝眸向他脸上望来:“你那一剑正中他左胸穿膛而过,若非他天生异相,心脏并非长于正中,早已没了性命。可你丢下他任那血流得满地,不死也是送了半条命去。”
夏云初怔怔不语,乍听那人居然没死,心中说不出的一种感觉激荡着,是喜是悲,连他自己也是难辩。半晌道:“不管你是何人,夏云初也不想在此多留,相救之恩日后有缘再行谢过。”心中一旦知道此人与那乌衣教渊源极深,当然不欲多留。
方要走动,忽然那女子微笑抬手,夏云初鼻中闻到股淡淡花香,身子却不由自主瘫软无力,倒了下去。
心知是中了不知名的迷药,他又惊又怒,沉声道:“你做什么?”
那女子微微蹙眉:“你好生歇息吧。——绿川那孩子派了人天天在附近转悠,你若不想落入他手,还是莫再动乱跑的念头的好。”
抬手将夏云初扶上床,自己只顾摆弄窗前数株晾晒干枯的草药,细细分开,切片留茎,莫不井井有条。
夏云初身不能动,口仍可言,可他性子原本也是傲气,此时知道这女子与那萧尧二人颇熟,心中自起了嫌隙,便也咬牙不再发问。
可那女子竟也是一般沉静寡言的性子,一个上午悠然而过。两人居然再没一句话说。
便在此时,一个声音随风遥遥传来:“柳姑姑……绿川又来看您了!”不出片刻,那话语尾音已在门外数丈之外,却是停在了外面,没进来。
夏云初身子一震,心中一阵悲愤。听见这熟悉无比的声音,心中想到他与那萧红屿合力将自己骗得团团转的所有旧事,一时间竟恨不得立时死了才好。
那女子并不起身,只隔着门帘淡然道:“我很好,你回去吧。……告诉你水教主一声,别太为难红屿那孩子,否则我不依。”话中虽没言辞厉语,却自有股不容轻视之意。
尧绿川应了一声,又道:“柳姑姑,你干吗就不肯见我一面?……”口气中没有夏云初听惯的冷嘲热讽,调笑可恶,倒是从没听过的恭谨。半晌听屋里无声,又道:“绿川一年来这么一趟百草谷,可想姑姑想得紧。”这一句,却甚至微带了点撒娇的意味。
“绿川……多少年了,你这孩子的嘴巴仍是这般甜。”那女子微微一笑,果然起身出了门去。
窗外一声轻叫,似是尧绿川见她出来,喜不自禁:“柳姑姑,你仍是一般好看,绿川从小到大,就没见你变过一分模样。”
那女子轻轻叹了口气,微笑道:“我虽知你混说,却也高兴。好了……见也见了,你便回去罢。”
尧绿川眼珠一转:“姑姑好狠的心!这大热的太阳烤着,竟也不叫川儿进去喝杯你亲手制的五花七果茶么?……”身子一动,正想抬脚进门,被那女子清冷眼神一扫,竟是不敢再动。
讪讪将腿收了回来,嘻嘻一笑:“柳姑姑既不叫我进去,川儿自是不敢进去。”
夏云初在屋中听着,心中惊疑诧异:这尧绿川是何等性子,世上还有他不敢去的地方?
只听那女子又道:“你这就回去罢,既知道我喜清静,以后莫来烦我。”想了想又道:“你要找的那个夏云初,——我没见着。就算见着了,也断不会交给你。”
尧绿川的声音有点变了,却并不敢大声:“姑姑这般说,必是他在里面了?”
第十七章辗转无眠夜夜心
只听那女子清脆的声音沉吟一下,道:“好,我随你去看看。”说完转身进来,在夏云初身下竹榻上某处轻按一下,竹榻倏忽下沉,竟陷入了地下。另一块木板很快升起,掩住了入口。
夏云初眼前一暗,方知自己是被她藏了起来。那女子小声自语道:“这般就算川儿偷偷派人来找,也断不敢撬了我的地板去。”说完拍拍手,似乎很是满意。
一时外边静了,只有阵阵药香依然故我,不绝于鼻。夏云初被藏之处虽是地下,却隐隐有光透入,空气也流通。
他静静躺着,心中思绪烦乱,不一时只觉头疼欲裂,居然昏睡了过去。
再醒时,已是晚间,身边早已是恢复在了房中。那女子正一个人背对他坐着悠悠出神。
动动手脚,已然能动。身边小柜上一碗清香扑鼻的淡红色浓粥冒着热气,细闻之下辩得出红枣莲实气味,却混了某种不知名的药味,幽幽略苦。
那女子回过头,本以为他会发怒吵闹,甚至摔了碗去,倒没料见他已自己端了那碗喝将起来,不由微微惊奇。微笑道:“上午用药迷昏你,你不气?”
夏云初淡淡道:“气便有用么?若是有用,我这便大发雷霆。”
那女子不由菀尔:“这倒是。可你知道我是去乌衣教,也不想问我那萧红屿死没死?”
夏云初忽然手一抖,碗中米粥险些洒了出来些许。他抬头,心中隐约猜到这人对自己和萧红屿的事必是清楚,心中又是悲凉又是愤怒: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情欲熏心,被那人所骗又怎样?
低头咬牙道:“是,我很想知道他那种人什么时候死。”
那女子点点头,淡然道:“你从此放心罢,他被你那剑刺得失血过多,已死了。”
夏云初的手不动了,半晌放下碗,心里便只一个声音小声重复:那人死了,死了。……你终于杀了他了。忽然一大口淤血猛地喷将出来,正吐在那粥碗之中,碗中浅红顿变紫黑。身子一软,再撑不住,已是又昏了过去。……
迷糊中觉出人中处有细细刺痛,睁眼时却见那女子手中银针在穴位上抽离。见他醒转,长出一口气道:“这淤血终是吐了出来,否则只用药来引怕是不行。虽说你这一急难免伤肝,可总比郁结在心的好……也不枉我用这话激你。”
夏云初猛得一震:“你……你说你在激我?”
那女子微微一笑:“对啊,红屿那孩子身子壮得很,一时还死不了。我去看时虽被链子锁着,精神也不济,可胸口伤处已包扎了,你不用担心。”
夏云初心中百般滋味齐涌上来,方才听说他死了时的一腔裂痛立刻没了依托,咬牙道:“我担心甚么?!我只可惜上次没能多刺几剑。”
那女子悠悠叹口气:“其实……你如此恨他,若是因为他骗你便罢了,我也无话。……可若是恨他夺你师门《心经》,却大可不必。”
见夏云初冷冷不语,那女子又道:“我索性也告诉你些事,省得你瞎猜度。天下只这《素雪心经》能解水行舟走火入魔之症,可偏他性子傲,当年一件旧事……令他绝不会自己去取这《心经》。我在他身边这些年……”
说到这,语气幽幽有些低落:“看他受那走火入魔折磨愈来愈厉害,心里很是难过。知道红屿和绿川那俩个孩子向来忠心,所以便将此事悄悄告诉了他俩。望着一旦经书到手,水行舟虽必是生气,但也会终受不了诱惑。——你要恨,便也恨我一份。”
夏云初心中惊讶,静静看着她不语。半晌淡淡道:“与你无关,换了别人,……必也想救自己身边至亲友人。”
那女子微微一怔,端美面上有了惊奇:“你的性子,倒真与川儿大是不同,难怪红屿他……”停了停,摇头轻叹。
一会又道:“就连那‘磁音丹’,也是我送了给屿儿的。……说到底,你所受一切,也可说是我一手撺掇。你既然不怪我,我倒真希望你也能谅他,……毕竟各为其主,都有难言苦衷。”
夏云初淡淡道:“我也知在你们心里,用尽手段都是常事。可但凡世事,总有是非公理,难道一句苦衷便可强取豪夺、无恶不作?”
那女子轻叹口气,“我也知你很难谅那存心瞒骗,伤害侮辱之事,罢了……这也原是命数。”默然转身在墙边按开一道暗门,道:“天也晚了,你我各自歇着吧。我年纪虽大了,可仍耳聪目明,若发觉你想走,到时候可就不光是迷药招呼了。”
夏云初不语,身上伤痛处处,纵是有力气去逃,又能去哪里?……天地苍茫,近有尧绿川环恃,远有师门不容,天地苍茫,正是无一处容身之地。
那女子听他不言语,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:“对了,红屿托我传句话给你。”
夏云初头也不抬,半天方嘶声冷冷道:“你让他死了那份心吧,我便是死了,也断不会……”语声顿住,说不下去了。
那女子“咦”了一声,道:“你以为他说什么?……他只要我告诉你:你大师兄确是他杀的,要你好生地活着,将来或许才能替他报仇。”
夏云初一楞,苍白面色上红色逼了上来,心中又羞又恨:夏云初啊夏云初,明明是那人志得意满一句挑衅,你还以为是关切叮嘱不成?……慢慢调整呼吸躺下,再不看那女子深究眼光。
翻云覆雨 17 (下)
那女子听他不言语,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:“对了,红屿托我传句话给你。”
夏云初头也不抬,半天方嘶声冷冷道:“你让他死了那份心吧,我便是死了,也断不会……”语声顿住,说不下去了。
那女子“咦”了一声,道:“你以为他说什么?……他只要我告诉你:你大师兄确是他杀的,要你好生地活着,将来或许才能替他报仇。”
夏云初一楞,苍白面色上红色逼了上来,心中又羞又恨:夏云初啊夏云初,明明是那人志得意满一句挑衅,你还以为是关切叮嘱不成?……慢慢调整呼吸躺下,再不看那女子深究眼光。
迷糊间睡着,却总是睡不安稳。梦中总是有那人的样子无处不在,一会儿笑吟吟在桃树下立着吹箫,等到近前一看却又浑身鲜血;一会儿又在似乎换了在山洞中两人无尽云雨,正情迷间那人冷笑离去,剩他一人受那痛楚折磨。
夜半时忽然从梦中惊醒,额头皆是虚汗,却忘了梦中细节。
怔怔在暗夜里静等天明,直到窗外晨光渐亮,啼鸟早鸣,也再没能闭上眼睛。
一会儿那女子从暗门后里屋出来,见他眼中血丝,也不点破。又煮了昨日那种药粥叫他喝了,两人相对坐着,两人都是少话的性子,各有心思,默默无话。
中午时分,那女子从外面进来,静望夏云初一会,近前忽然开口道:“我昨日去,没见着水行舟,这就再去。你可愿一道?”
夏云初一楞,那乌衣教教主水行舟的名字已是久闻,从江湖传闻中看是个魔头,可从萧红屿口中说来又是仗义救人的侠士,倒似有多种面目。自己这近来所受,说来倒全因他而起。
可就算这般,自己见他能做甚?冷冷道:“又不能把我师门《素雪心经》夺回来,我去自取其辱么?”
那女子乌黑眸子一转,神情竟有些调皮:“我是问你——想去见红屿么?”
夏云初霍得站起身来,神色冰冷:“云初打扰这两日也够了,就此别过。”想想又道:“你我萍水相逢,我不怪你设计之恨,也不谢你相救之恩,也是两不相欠。至于我以后死活,也不劳操心。”
转身咬牙下床,正要动身,那女子微微一笑,在他身后道:“就知道你必要别扭。”
手掌一伸,举手便向他脑后袭去。夏云初听得清楚,正要回头去挡,却惊觉出身上不知何时已是毫无内力,这一挡,却软绵绵的有如儿戏。
眼睁睁看着自己足下一软,摔在地上,他又惊又恨,忽然想到说不定就是萧红屿授意,这一去必然要是落入他手,眼前一黑,几乎气得昏死过去。
可那女子见他跌倒,并不饶他,又在他周身各处加了数指,又点了他哑穴,方罢了手。
………一路上被那娇小身形的女子挟在肋下穿山越岭,夏云初只觉心中越来越凉。想到萧红屿身中一剑后那句“若我不死,也要你履行你的诺言”,更是认定这又是他的主使。
可心经已得,他还要捉了自己做什么?
……脑中忽然全是最初时被他酷刑折磨,床第羞辱之事,心中更是想了偏差,一心便觉得此番被擒,必是那人厌了先前的柔情把戏,又或是忽然恨起自己刺他那一剑,要在自己身上换了方法讨回。……
昏沉间越想越是偏激,便存了死志,只待见了那人后一旦有机会,也不怕找不到一个寻死的法子。
看路形,似乎正往亳州城郊而去。不多时,却已到了一处庙宇前。
这寺庙立于郊外,虽门庭破败花漆凋落,但倒占地不小,寺门上提“章华寺”三个大字,看得出字体方正匀称,雄浑拙朴,颇有大家之风。
夏云初被那女子带入寺中放下,只见庙中正中铜卧佛端庄凝重,金粉虽已黯淡无光,但在这无人野庙中悄无生息立着,却有雄壮苍凉之意。
庙中空无一人,那女子静静在主殿上立了一会,脸上神色渐渐伤感。半晌四下打量一下,将夏云初拉到大殿侧边一排十八罗汉佛像后,找了一尊妥善藏好,方自己重新来到殿中怔怔地站着不语。
夏云初被他藏在那罗汉后,目光正可透过那罗汉手肘处一点空隙看到大殿上情形。半晌那女子靠上殿中一侧圆柱,一双妙目中渐渐闪烁晶莹泪光,似是想到了什么极伤心的旧事。
不知过了多久,殿外忽然一个高大身影悄无声息现在门口,静静望着那女子背影。夏云初一惊,这人足下无声,气息内敛,显是功力极高。
半晌那身影轻轻跨进殿来,行到那女子身后,一只手轻轻搭上了她肩头:“茗儿,来了很久么?……”
原来那女子却叫柳茗。她身子一颤,回过头来,眼中泪珠更是滚滚而落:“水大哥……我……我心里好生难过。”
夏云初心头大震:看来这人必然就是那乌衣教教主,水行舟了!不由凝神细看,却见这人年约五十上下,身形却如年轻人般挺拔傲岸,只着了件再普通不过的浅白的麻袍。可一双眼睛却冷峭有神,立在这五米卧佛前,居然不觉渺小。
不自觉地望向门外,……那萧红屿不是也该一同前来么?
那水行舟眼望柳茗,神色渐渐也是一般痛楚:“二十多年了……你可知我每天都这般难过?”
柳茗痴痴望着他,点头道:“我知道。……我明白自从哥哥死后,最痛苦的……其实是你。或许……那个人也一样痛苦。”
水行舟面色忽然变了。眼中是强忍不住的尖锐痛苦:“不要再我面前提那个人。若不是他,我早和枫儿携手山川,他又怎么会死?!”
柳茗微微叹气:“我知道你们三人之间的事,外人本难下定语。……”
怔怔想着,眼中尽是伤感:“可是谁对谁错,二十多年后再来争论,又有何意思?我哥哥终是不在了,每次想到他死时含笑的样子,……我的心都疼得紧。”
水行舟默默将她的肩膀搂的更紧了些:“你那时……只有十几岁吧?若非事发突然,本不该让你见着你哥哥他自尽之状……”说到这,忽然别过脸去,神情伤痛。
柳茗眼中泪珠落得更快,却始终忍住了,只是无声无息垂泪。
水行舟看着她,终于慢慢将手抚上了她脸庞:“茗儿,你知道么?……你哭的时候和你哥哥很象。我记得他也总爱这般只是流着泪,却不肯发出一点呜咽。……”
柳茗微微笑了,脸上泪光和着笑意,竟是更美:“我哪里比得上哥哥?年轻时虽然无数人赞我绝世美貌,可就连我家中老仆……都道我还比不上哥哥之十一。”
水行舟也淡淡笑了,宠爱地摇头:“傻瓜……和你哥哥比做什么?有时我想,枫儿许不是凡人,否则怎会有那种绝世风华?”
夏云初在罗汉后听得满心不解,似乎这两人是在说一些陈年旧事。而那主角,却是这女子的哥哥。只有一事却是颇奇:这世上比这女子年轻时姿容胜过十倍的男子,真的有么?……
好辛苦呢,我生病发烧了这几天……
所以今天不回帖就请原谅了——当然有谁回复写到500 字以上,偶就算烧到糊涂也要挣扎回一个……
烧到39度很难受时就想,小夏被我写到折磨成那样还能活,真不容易:(
然后去医院验血,被个蠢护士连戳N 针才找到血管,就在想:小夏被我写到连十指都被针扎穿了
一定很疼:(
5555555555,写的时候都没心疼他,现在觉得他很可怜了
第十八章药典旧事悔多情
夏云初在罗汉后听得满心不解,似乎这两人是在说一些陈年旧事。而那主角,却是这女子的哥哥。只有一事却是颇奇:这世上比这女子年轻时姿容胜过十倍的男子,真的有么?……
只听得那柳茗又道:“我从小和哥哥生在一处,倒不觉什么。可我还记得二十八年前药都大会上,哥哥为了郑重谢你二人,在你们师兄弟二人取下面纱的那一刻……”
水行舟幽幽接口道:“那一刻台下数千人都渐渐静了,……再没人说话。”
他冷峭面上忽然说不出的柔和,似是回想起了那尘封往事:“我记得枫儿那时穿的是一袭普普通通月白色衫子,周身上下再无一丝繁复饰物,只在头上束了根同色发带。……可便是这般立在那药都大会台上,风吹着他发丝衣角,就可令台下所有人屏住了呼吸。……”
柳冥点点头:“那时我虽小,却也记得清楚。……我还记得水大哥和你师兄两人,都呆呆得怔在那里。我哥哥红了脸,轻叫几声,却仍没叫醒你二人。”
二十多年前那场往事,一点点浮将上来,细细冥想,她微笑:“亳州柳门,医林世家。那时世间都知柳家除了惊世医术外,更有二公子柳枫风华绝代。可我二哥极少出门,大家都是耳闻,亲眼得见的却少之又少。……若非那日奇事,我二哥怕也只会一直轻纱蒙面。水大哥,那天的事……你还记得清楚么?”
水行舟黯然一笑,神情伤感:“怎么不记得?……正是不思量,却难忘。那年药都大会刚开办没几年,姑苏林家,四川唐门,还有你们亳州柳家,哪个医林世家不想在此会上勇夺头筹?……就连各大武林门派也莫不纷纷前来观礼,我和……”说到这,脸上忽然起了怨恨之色。
柳茗微叹口气,接口道:“你和你师父、大师兄也一并前来。我当时也有十一二岁啦,听说哥哥要代表柳家应会,便缠着他带我去玩儿。”
静等了一下,见水行舟不语,又道:“那时见药典大会台上人多,只觉好玩,却不知赛事正酣。各家自恃身份,均是派了门下第二代子弟迎战。哥哥轻描淡写连胜几番比试,最后台上只剩了他和四川唐门的四公子夺这药王之称。唐门也算声名显赫的世家,没想到那时在最后一轮闻味识药的赛事上,竟使出了那般不入流的手段。……要不是你大师兄,哎……我们柳家这场可就输得冤枉了。”
水行舟脸上的神色更是牵强,似是一听到他大师兄便已难受万分。从鼻中冷冷哼了一声,道:“不过他正巧坐在那偏僻之处,一眼看见罢了。……要是换了我坐在他的我位置,也一样看得清。”
柳茗柔柔一笑:“所以这就是孽。老天偏要他帮了我哥哥这个忙,却叫你救了我哥。要不然……我哥又何来日后和你们二人那番纠缠?……”
说到这,神色也是苦涩:“那唐天越假装袖中小蛇逃走,趁台上混乱之机在我哥面前瓷盘中暗下了一味多余的药材粉末,赛事规则中明言:盘中只有八味中医,可我哥辩来辩去,却觉出是有九味。……而唐天越却已早早写下他盘中那八味药材,神情得意。……若不是你大师兄冲上台来仗义直言,直指真相,自是我们柳家败了。
“可那唐天越眼见诡计被揭,恼羞成怒之下竟然偷施暗算。那时你急火火冒上来,用自己的胳膊帮我哥挡了那致命的毒枣核,可唐门的毒器岂是易与之物?……我还记得你当时就立时毒发了,昏得人事不省。”
她面上忽然有股淡淡忧伤,却又掺了热情:“水大哥,你知道么?……见你冷冰冰瞪着那唐天越,然后直直倒下的样子,我那时……就很喜欢你了,只是我那么小,自己却不知道。
水行舟一震,凝目望她,半晌苦苦一笑:“傻丫头……那时你才十一二岁,又懂什么叫喜欢?不过是佩服罢了。”
柳茗淡淡笑道:“我也一直以为,自己是在几年后二哥死的那一刻才开始喜欢你的。亲眼看着你们三人纠缠那几年,谁还敢再把自己的心也搀活进去?……直到哥哥死了,我才发觉……”
虽已年纪渐长,可说到女儿家心事,终究还是不愿一再直言。想了又想,她涩然一笑:“那时见你仰天长啸,神情悲苦似痴似狂的模样,我……我真怕你随手拔起我哥胸前的铁刺,也冲自己心窝里扎了去。……那时候,我就只想搂住你,叫你不要伤心,告诉你这世上还有我,也和哥哥一样喜欢你。可我同时却知道,在你心里,永远就只有他一个人了。……”
水行舟怔怔望她,眼前恍惚出现了那个晚上的情形。
便在这荒郊庙宇,庄严神佛前,那个人手中玉笛中暗藏的铁刺忽然弹了出来,正中他自己胸口。他就那么缓缓倒了下去,嘴角仍是那永远温柔的笑,如轻风明月,暖玉流光,只是却渐渐僵硬。
胸前的血很快地染满了他白色的衣襟,任自己和大师兄再怎么封住穴脉,仍是止不住。随着那血一直地流,他分别放在他们二人手中的手,也渐渐冰凉。……
柳茗小小的身子和自己一起伏在他哥哥尸身上,只是哀哀哭泣,而自己和大师兄都只顾着伤痛莫名,谁也没顾的上她。
心中忽然内疚无比,伸手拉住了她的手,低低道:“茗儿,我对不起你。……虽然知道你一直等我,却始终不能……”长吁口气:“枫儿泉下有知,必会怪我没能真正照顾你。”
柳茗摇了摇头:“你这些年每年都来亳州,在百草谷陪我住上一阵,我……已经很满足了。还有红屿和绿川,听了你的命令,也一直对我尊重有加。”
说到这,终于想到现实中事,皱眉道:“昨天我去看屿儿,他吃的苦头也够了。你也知他是一心报你的恩情,才拼命夺了这《心经》。又何必真怪他?”
水行舟神色渐渐恼怒,重重哼了一声:“他和川儿现在大了,就可以把我的话置若罔闻了!”
柳茗淡淡道:“是我告诉他们天下只有《素雪心经》可救你的,你要怪,何不怪我?”
水行舟恨声道:“我就是知道你告诉了他俩,才严令禁止他们找白雪派的麻烦,可他……居然抓了人家弟子拷打刑囚,这不是叫我对泉下的枫儿失信么?”
柳茗微微摇头:“水大哥何必太拘泥?当年你答应决不为难那个人,可不代表不能为难他的弟子。……说来这《心经》是从他徒弟处夺来,也不算你违背了誓言。……”
夏云初一直懵懵懂懂听着,半知不解间慢慢听明白这往事中,是那柳茗的亲哥哥叫柳枫的,和这水行舟及他师兄间有段惊心动魄的情事。
可那殿中两人最后几句对话,却让他忽然惊心大骇:难道……他们口中当年那个大师兄,竟是自己的师父——陆行风?!心中迷惘升了上来,却不敢信。
师父一生未尝婚娶,可一向严谨持重,温良方正,又怎么会……也对男子动情?
柳茗又轻叹一口气:“这雪融功随着功力渐深,走火入魔发作之期便越短。——近来,可是每夜疼痛难熬,不能或免吧?……”
水行舟傲然道:“当年我反出白雪门,偷了这雪融功秘籍练习,也是早知道这后果的。”想了想,脸上尽是不悔:“哼……为了夺回枫儿,我有什么不能忍?更何况这雪融功头三层极是凶险,历代从没有人练成,反伤了无数性命。我那时孤注一掷,原想着要是不能和枫儿在一起,活着也没多大意思。……现在如此,都是天数。”
柳茗柔声道:“大哥何苦偏执?一来你二十多年前原就是白雪派门下,二来你当初只答应我哥绝不动你师兄,却没说不动他的弟子。红屿费尽心机方拿到《心经》,你练了它自救,根本也无错处。”
水行舟默默不语,似乎也被她的话说的犹豫起来。半晌长叹一声:“你道我每日受那折磨好过么?其实……你说的我何尝不知?前日发作,我已忍不住照那《心经》练过了。”
柳茗脸上欣喜顿起:“水大哥……你练了这〈心经〉自救,我哥要是泉下有知,也必是为你高兴的。如何?——这两天走火入魔之症可曾稍解?”
水行舟默默不语,脸上神色古怪,似乎想说什么,又终忍住。微微一笑:“很好,已大有见效。”
刚说到这,寺门外忽然有脚步渐近,似有数人之多。行到门口停下,只听尧绿川的声音轻轻响起:“教主,属下已将萧红屿从水牢带到,听候发落。”
夏云初心中大震,胸中气血隐约翻腾。脑中涌现的不是他景,却全是几日前临分开时,那人倒在地上全身鲜血的模样:他……他此刻就在门外?
只听水行舟淡淡道:“带进来吧。”
此时下午,阳光从寺门外斜斜照入,映在门口那几日没见之人的脸上身上,让夏云初有那么一刻停了呼吸。原先健康润泽的脸色已迅速褪了,是苍白得让人心悸。足间粗大镣铐在他跨入高高寺前门槛时刺耳作响,他的身子也同时轻晃了一下,似乎虚弱得受不住那沉重拖累。
尧绿川心中一急,身形一动,似乎便要去扶,转眼见水行舟脸色,终于嘴唇轻颤,没敢有所行动。
下一刻,萧红屿已定住心神,稳稳跪倒,垂首沉声道:“教主安好!属下萧红屿叩见。”
夏云初的心,忽然收紧。
……那个语声,已不再是他熟悉的“余飞”暗哑的音色,却已换了他记忆中如梦魇般的另一个声音!是的,此刻他已早不需再用再服那“磁音丹”作戏,而伴随这同样熟悉声音的,只有那两三天的刑讯逼问,还有整整半夜被迫神智清醒着接受凌辱!
心底的寒冷升上来,身子禁不住地要颤抖,可周身穴道被点,却动不了。……
水行舟冷冷看着萧红屿,半晌道:“昨天听人告诉我,你叫手下李进在教中传话,将你罔顾我严令的事弄的全教皆知,是真的吧?!”
萧红屿点头:“是!李进奉我之命,望教主莫迁怒于他。”
旁边柳茗与尧绿川身子都是一震,讶然不解。
水行舟神色大怒,厉声道:“你疯了?……你嫌我找不到理由治你的罪么?”
萧红屿抬头,脸上尽是冷静之色,淡然道:“属下只望教主以教规杀我之后,看在这《心经》陪上红屿一条性命的份上,勉强一练。若红屿一命能换教主一命,自是求之不得。”
此语一出,殿上静了。
尧绿川忽然跪了下来,眼中含泪:“教主……他故意让教中人人知他所为,就是令您骑虎难下,不得不杀他。你还看不出他以死劝您么?……可他这几日忽遭变故,心神恍惚,行为难免失常,求教主……”
“住口!”水行舟一掌击在身边红漆木柱上,直震的梁上灰尘簌簌而落,道:“我乌衣教一直有令即行,无人敢违。前日把他下在水牢,原想教中没几人知道,小施薄惩便罢。可……”眼中又恨又痛:“今日若不杀他,叫我如何再能御下?!”
柳茗心中大惊,忙道:“水大哥,红屿这孩子也是不知你已经练了那《心经》,只是怕这番心血白费,才出此下策。便饶了他罢!”
萧红屿慢慢抬头,眼中有了欣喜:“原来教主已练了,红屿再无他求。”望着水行舟,低声道:“教主不用犹豫,属下这条命原就是您救的,此刻还了去,也是求仁得仁。”
半晌唇边一抹苦笑浮起,悠悠道:“本来几天前……我这条命也该还另一个人了,现在苟延残喘,已觉侥幸。”
水行舟冷冷不语,手慢慢握紧了。“红屿,我知你忠心。可你们跟我这些年,更该知我脾性。我的心,早已死了,断不再会有什么怜惜不忍。——既是你甘心,这便受死吧!”
话音一落,掌势已起,轻喝一声,便向身前跪着的萧红屿头顶而落。
第十九章章华古寺暮钟悠
此掌一举,殿中人全是呆了。那柳茗出身医家,武功原本平平,一时间根本救之不得。
尧绿川在一边心中大急,再顾不得水行舟平日积威,猛然扑上,举起胳臂,正将身子横在萧红屿前面:“教主开恩!……”
“喀嚓”一声脆响,那掌正中尧绿川手臂,竟已将他臂骨击折。只听他闷哼一声,冷汗立时浮上如玉般俊面,颓然倒向一边。
水行舟一顿,手收回了半空,牙缝间丝丝冷意冒了出来:“好……连你也敢违我!”
尧绿川不敢看他,强忍住疼痛,慌忙跪下:“属下绝不敢!……只是此事也有川儿一份,求教主一并治罪,分了左护法一半责罚!”
萧红屿急怒攻心,心中又气又痛,低喝一声:“绿川,你走开!……”转头向水行舟道:“教主莫听他胡说,此事从头至尾均是红屿一意妄为,他不过略知一二。”
水行舟冷哼:“绿川,你做的那点事以为我不知?前日既然他肯一人背了,我也懒再追究。……可现在……”手掌疾抬,已中尧绿川身上穴道:“教规森严,可饶你,却没法饶他!”
这水行舟自从多年前心爱之人死后,行事已是日渐随心所欲,性情更是变换无常。
多年前偶然遇见萧红屿一家遭难,原本只是一时看不得名门正派背地里做那无耻勾当,临时起意。说到行侠仗义,却也勉强,此际心一旦狠将上来,却是再坚硬不过。
眼望萧红屿,那掌便要再拍了下去,夏云初在罗汉后看得一清二楚,看着那人淡淡一笑闭了眼睛,想着他方才那句“我这条命也该还另一个人了”,心里忽然有如刀割般,气血一阵翻腾,身子虽不能动,喉间那口血终于不受控制全数喷将出来,激射在面前佛像背后,只听“噗”的一声轻响。
“什么人?”水行舟耳侧稍转,立刻觉出异动,手下一慢,顾不上再杀萧红屿。
大喝一声跃上佛台,见了夏云初,不由也是一怔。缓了缓,劈手将夏云初抓过扔下殿来。
夏云初被他大力一掷,正摔向萧红屿身边,这一摔冲力极大,正中萧红屿胸口,直撞得他脸上神色大变,闷哼了一声。
怔然望着怀中那苍白面上清澈眸子,萧红屿有那么一刻恍惚——只以为这便死了,却没想这两日日日想着的这人此刻现身,不由似幻似真。
看着他唇边鲜红血迹,忽然想到他这口血可是在他将死时吐了出来,心中竟是一喜,紧紧搂住了那单薄身子,全忘了身边众人,低低道:“你见我要死,这般伤心么?……”
夏云初身在他怀中,恍眼见他胸口那处有血迹渗出,心中也不知是恨是痛,不愿再看,只是闭了眼。
心想这一屋子人中除了那柳茗,都是如狼似虎,落入他们之手,迟早不过一个死字,又有什么?
柳茗的眉头,微皱了起来。原本只想带夏云初偷偷看上萧红屿一眼,却没想被人发现了去。
尧绿川眼望两人浑若无人般搂在一处,脸色更是变了。冷冷咬紧了牙,却不知是臂上疼痛,还是心里煎熬。
水行轴冷眼看着萧红屿又惊又喜的神色,再看看那另两人,皱了眉头:“看来就只我一人不认识了?”
柳茗轻叹口气:“水大哥,……他便是白雪派弃徒夏云初,那《心经》就是从他身上得来。”
水行舟一震,眼中神情忽变,死死盯住了夏云初,慢慢近了前,将他从萧红屿怀中拽起。
萧红屿一惊:“教主!他……”
水行舟不理,伸手连点数处解了夏云初周身穴道。冷冷盯住他,忽然举手一掌握住他手腕,狠狠一扣:“说!你和你那卑鄙师父怎么设了这个天衣无缝的局?……”
夏云初右手手腕被他内力一握,旧伤顿时钻心。可心中早有了受辱被折磨的准备,暗自忍痛之下,丝毫不让脸上现了出来,静静道:“你说什么,我不懂。”
“你不懂?……你和陆行风那厮弄了这假经害我,还敢说不知!?”水行舟面上神情狂怒,手下加劲,直握得他手腕骨骼微微作响。
殿中众人面面相觑,皆是呆了。
柳茗微微蹙眉:“水大哥,你说那经……是假的?……”忽然想到方才水行舟说过已是练了此经,心中惊悸无比,再说不出话来。
“是!若非练了那假经令我经脉逆走,功力大消……”水行舟再忍不住,低声恨道:“以我内力,这人能藏身到现在也不被我发觉?”
柳茗呆呆望他,正要说话,眼光忽然转向门外,神色大异。
门外,已不知何时多了条人影,缓缓跨进殿来。
…………
“师弟,你猜他知不知呢?……”那人平平道,语声听不出大悲大喜。
水行舟缓缓向他一望,松开夏云初手腕,狂怒的神色忽然也收了:“大师兄,你总是现身了。这些年每逢枫儿忌日,我俩虽都必到此处,却也总是避了开,怎么今年你提了前?”
夏云初呆呆看着门口那五十余岁老者:“师父,你……怎么?……”心中忽然有些事渐渐串在一处,一股从未有过的害怕涌将上来,刹时竟不敢再深想。
…………
“师弟,你猜他知不知呢?……”那人平平道,语声听不出大悲大喜。
水行舟缓缓向他一望,松开夏云初手腕,狂怒的神色忽然也收了:“大师兄,你总是现身了。这些年每逢枫儿忌日,我俩虽都必到此处,却也总是避了开,怎么今年你提了前?”
夏云初呆呆看着门口那五十余岁老者:“师父,你……怎么?……”心中忽然有些事渐渐串在一处,一股从未有过的害怕涌将上来,刹时竟不敢再深想。
“我怕再见不到你,所以来为你送行。”陆行风淡淡道。
“果然是你。陆行风,你好毒的心,好狠的局。”水行舟点点头,“没想这么多年,你居然忍到今日才下手。”
“不忍到今日,你怎么会稍稍松懈?……”陆行风嘲讽一笑,“更何况你所练雪融功这些年方日渐难熬,留到此际出手,才有把握让你受不了引诱。……”
盯住水行舟面上神色,他微笑:“真本《心经》原只有配合你那雪融功练习方有保驾之用,常人练了,却只能强身健体。这伪本……也一样,常人练了害处不大,可你练了,却可致命。”
水行舟死死盯住他,心中一时万念皆灰。
早在两天前练了那心经时便已隐隐觉出忧患,可那假经篡改精心,饶他聪明绝顶,也是练完数个周天后才发觉经脉逆走,再想回头,已是无力回天。
此时听到陆行风亲口证实自己离死不远,更是一时间如雷击顶。
陆行风淡淡转向了柳茗:“茗儿,一向可好?……我知你从来都是向着你水大哥的,却不管我当年和你二哥间也曾有过真情。……这多年来,我虽很想照顾你,却也怕你嫌弃于我,自是没见你几面。”
再看水行舟死灰般面色,心中快意无比,恶毒的话再不想隐藏:“怎么师弟你练了我精心篡改的那伪本《心经》,还不明白你已时日无多了么?——还是你怕柳茗他们伤心,不敢告诉他们?”
柳茗低低惊呼一声,秀美眉宇间有了震惊:“陆大哥,你说什么?……”慢慢醒悟,霍然转向水行舟:“……你……你怎样?”
水行舟默然半晌,对她微微苦笑:“不错,我怕你担心,也怕……红屿绿川他们俩内疚,就没告诉你们。那《心经》确是假的。”转身去看陆行风,神色渐渐凄厉:“没料你竟和你徒弟出此卑鄙花样,要置我死地。——二十多年了,原来你竟是一刻未曾消过害我之心!”
旁边萧红屿尧绿川对望一眼,心中震惊莫名。萧红屿更是忽然望向了身边夏云初,眼神古怪陌生。
夏云初一动不动听着,只觉得心里越来越凉。忽然想起那日在山中独自练习时轻微的走火入魔之象,原来并非偶然。
恍惚又想起很多事来,脑海里却象有什么在坚决抵触,不愿把它们理清。
“是,我想你死想得日夜不安。……这些年来,你仗着侥幸练成这雪融功,以至你乌衣教声势渐大,在江湖无恶不做,逍遥乖张,你可知我心里有多恨?”
陆行风语声渐渐嘶哑:“每次听到江湖上言道你这二三十年来呼风唤雨,我便恨得日难下咽,夜难安寝。枫儿死了,我的心也死了。你又凭了甚么活得如此逍遥自在?!……”
“陆行风……怎么你以为这些年,我过得很好么?……”水行舟凄厉道:“枫儿死了,谁的心不是一块去了?……”
“水行舟,可你至少还有个柳茗在你身边陪你说说他,我呢?……你可知这二十多年,从不曾有一个人可以听我倾吐心中痛苦相思?”
陆行风静静仰头望天,眼中泪水终于落了下来:“许是思念太勤,我这几年竟然渐渐记不起枫儿的样子,记不起他一颦一笑……你可曾尝过这种滋味?——任你再想再痛苦,却想不出他的面貌?……”
水行舟冷冷看着他,眼中痛苦更甚:“我也一样恨你,若非你当年设计夺了我掌门之位,这一切都根本不会发生。……可我恨了这多少年,却从没去找过你。”
陆行风平和慈祥面上,不知何时已换了种夏云初从没见过的怨毒,嘿嘿冷笑道:“你不来找我,还不是因为当日在枫儿临死前发了誓?若非如此,以你练那雪融功的能力,怕早已将我食肉寝皮了罢!”
水行舟眼望着他,神情尽是愤恨:“你当日不也发誓说绝不与我为敌?”
“……我有与你为敌么?哼,我不过教了我徒弟一本假经书,是谁见之动心,是谁强取豪夺来着?”陆行风嘿嘿冷笑着,又道:“我们只说不亲自对付对方,可没说别的。我今日设了这圈套害你经脉完全逆走,数月内必要死于非命。却没亲手杀你,你又能怎样?”
柳茗身子晃了一晃,便要摔倒。
“我能怎样?我能杀了你!”水行舟心中激愤再憋不住,自己当年偷了本门秘籍受那走火入魔之苦数十年,到最终也没夺回心爱之人,本就痛苦不堪。此刻终于受多年仇家设计,反要平白丢了性命,如何不恨?
纵身一跃,那惊天动地雪融功已遍布掌心,向陆行风当胸便扫。及到近前,忽见他嘴边一抹讥讽微笑,心中忽然醒悟,再想收掌已来不及。
这一掌,正结结实实打在陆行风胸口。直击得他身子直飞起来,撞上一丈后铜钟之上,直撞得那古钟嗡嗡作响,“哇”得一口血喷了出来。
夏云初一声惊叫,慌忙奔去,望着师父惨状,心中痛惜难当。
水行舟一招得手,却不见欣喜,反而又惊又怒:“你……你激我杀你!”
陆行风嘿嘿一笑,举手去擦嘴边鲜血,神情愉快:“是,你果然受不得激。……当年你我在枫儿面前发誓,说绝不亲手对付对方。……否则便罚违誓那人轮回几世……也再碰不到枫儿。”
低低垂了头,他脸上皆是笑意:“现在我赢啦,……是你亲手杀了我。我等着这些年,早就想去见枫儿了,就是不见你死……我不甘心。”
转头去看夏云初,脸上慢慢带了丝歉疚,将嘴附在他耳边,用了极低之声道:“云儿,为师对不起你。……这个局,从一开始就是为师设的。”
夏云初怔怔听着,身子却渐渐发抖。
陆行风急急喘息一阵,又低道:“不找个理由赶你下山,怎能引这群乌衣教妖人窥探你身上这假《心经》?……若不做的逼真,又怎能让水行舟信它?……”
夏云初的膝盖终于一软,慢慢跪倒在地。
心中所有猜测此刻证实无误,看着二十年来一直如父亲般尊敬爱戴的师父,没有愤怒惊讶,却只觉满心里都是说不出的害怕。
从几年前师父选中自己教他这《心经》时,一切就已是苦难开端。那时只道师父看中自己品行,却不知那时师父心中所想,就已是借他之口,把这假经传到水行舟耳中。……
思及至此,一切疑问已是昭然若揭。
原来当日大师兄是被师父所伤,又在他胁迫下,才指认自己。也只有师父,才能令大师兄纵有苦衷,也绝不敢言。……
竟是在完全懵懂间,就已早注定日后含冤,注定了手筋被挑,更注定了要被萧红屿他们刑囚逼供,受这身心皆残的无尽苦楚。……
原先总有口气撑着,只道事情既是冤屈,总有一日能还他清白,师门也总有一日能为他重开。旧时师慈友恭,无忧无虑的单纯时光在他心中,却成了最后一方栖息之地。
一时之间,心中所有最后的希望也落了空,什么冤屈,什么昭雪,原来只不过是黄梁之梦。
原先坚持着受那折磨屈辱,不吐露这师门秘籍,竟也成了冷冰冰笑话一场。
忽然想到大师兄赵风死时面上惊讶不信神色,心底彻骨的寒冷上来,他的声音发着抖:“师父……在客栈里,大师兄是你杀的?”
萧红屿一震,飞身直扑过来,紧盯住了陆行风。
一直承认赵风之死是自己所为,却是为了激夏云初活着为他报仇。此刻忽然听到这句,却也想弄清实情。
“是……。那时那情形,不由我不杀。我最怕他心软,口风不紧。……”
“哼……我当时就觉得古怪,只是却没想到这层。”萧红屿冷冷插话:“那日你和一帮弟子进来,云初刚说大师兄几个字,你便已道是他杀了赵风——你又没近前,怎知他已死了?……”
他神情恼恨:“再说,你要做戏杀夏云初时,随手抽的却是身边弟子的剑——半夜出事赶来,不带自己的兵器,象是武林中人么——除非是你自己剑上有血!”
再一细想,于当日之事更是明了:“原来你来得比我更早,看到我跟着夏云初前后离开,便杀了赵风,在众人面前做戏要杀他,也是知道我绝不会袖手不理,否则他一死,你这苦心可全废了!”
陆行风静静看了他一眼,心中已是转了数个主意。从开始夏云初被逐下山后,所有行踪基本都在他掌握之内,萧红屿与夏云初之间种种,他也基本明了。
眼看着这萧红屿虽是重伤在身,却仍掩不住俊朗逼人下一股狂佞邪气,想到他乌衣教左护法的身份,竟是说不出的嫌恶。
这些年他心态早已扭曲,再想到这人和夏云初间暧昧情愫,更是妒恨交加,忽然便恨不得天下人都和自己一样情无所依才好。淡淡一笑:“水性舟手下,的确心思缜密。可惜这么聪明,却……却识不穿我师徒这场戏中戏。……”
夏云初听得他最后一句,心中一时迷惘。转眼碰上身边萧红屿狐疑目光,忽然有那么一丝了然。
再怔怔望着师父眼中一闪而过狡黠神色,心中已是裂开了般,却木木的再不觉疼痛——到了此刻,师父仍不放过一个打击他们的可能。
……转眼看着身边这两人,一个与自己二十年来情同父子,一个这几月来痴情全心以待,到头来……他们都笑吟吟各取所需,只剩自己孑然一身,落了个身残心死。
第二十章风定尘消事事休
……心中忽觉万念俱灰,世间事再无不可。
慢慢唇边漾了笑意,他轻轻道:“是,师父。……饶他们……再聪明,也不知我们这是计中计。”眼光,却转向了萧红屿。……
对上萧红屿眼光,看着那深沉眼底中神色瞬息万变,却已失了探究之心。
陆行风听得他这句,眼中微微有了赞许得意之色。挣扎从怀中掏了出样东西来,颤颤放在夏云初手中:“这掌门令牌……你拿了赶去本门。……我临来时已对他们说过,将来有这令牌之人,便是下任掌门。”
急急咳嗽几声,又道:“云儿……为师这个局中,你功劳最大。……现在你做了掌门,也是补偿。”转眼看看萧红屿,又微笑加了一句:“这也是……当初应了你的报酬。……”
夏云初静静望着手中令牌,唇边笑意更深:“是,……谢师父恩典。”
陆行风呆望着他,又怎会听不出他那“恩典”二字中浓浓的心灰意懒之意?自知将死,慢慢想到小时候把夏云初抚养长大的依稀旧事,心中也有了丝难言的痛。想说些什么,可终于不知如何开口。……
早在多年前,这个计划就已成形,隐忍至今,也早无了初时犹豫内疚之感。
当初选定夏云初之时,是认定他在众弟子中最是外柔内刚,意志坚定,必不会轻易说出心经,让水行舟他们起疑。但夏云初竟能真的抗得过乌衣教中人狠厉手段,倒反差点误他大事,好在最终萧红屿也是意志坚定,不得手不罢休,方成了此计。
一切既是命定,现在再说愧疚之语,倒是笑话了。……
忽然一大口血再喷了出来,陆行风眼中亮光渐渐熄灭。
不再看殿中众人,眼中看着四周熟悉景物,他微微一笑,……正是雕栏犹在,朱颜已改。这些年每逢春季年年借口采买药材来此处凭吊,现在终于可以和柳枫葬身同一处,正是别无所求。
想到了二十多年前也是在这里,柳枫为了劝阻他和水行舟为自己再起拼杀,终于自尽在他俩面前。
恍惚记起那白衣少年将手分别放在他师兄弟二人手里,面上笑意温润安详,轻轻道:“水大哥,陆大哥……我这一生,注定负了你们二人厚意啦。……我只恨自己没有两颗心,好平平分了去。……”
任自己和水行舟再悲痛欲绝,那少年的手温,还是渐渐凉了,身上鲜血,还是慢慢干了。
这大殿上大红漆柱上班驳旧痕,是当日柳枫胸口喷出的血迹,干了留下的么?……
现在终于可以去见枫儿,且又令水行舟中了自己毒计,自是再心安不过。方才所中那掌早已震断他心脉数处,心神一松,终于死在夏云初怀中。
…………
殿中众人静静而立,只夏云初一人跪着。
不知多久,夏云初慢慢起了身,细细将那令牌收入怀中,向殿中众人淡淡道:“有人想杀我么?……若有,这便取了我的命去。若没有……我便走了。”
殿中尧绿川目光闪动,大声向水行舟道:“教主,这人方才也承认是和他师父串通一气来害您,就让属下杀了他罢!”
萧红屿怔怔看着夏云初,忽然上前死死握住了他的手:“你说……说你师父是胡说的,你根本不知内情!”声音嘶哑,竟似无比害怕。
夏云初听着他那轻颤语声,心中忽然说不出的快意。微微一笑:“骗了你,我也无法。……师父早答应我过了这一劫,便将掌门之位传我。……今日得偿所愿,也不枉我受了些苦。”
目光挑战般望着水行舟,便想着那人也一掌打死了自己,岂非最好?
水行舟冷冷看着陆行风尸体,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。这多年来每每想到他和自己争夺枫儿之事,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。可现在真的如了愿,却又觉出了些萧索凄凉。
尘归尘,土归土,那段风花雪月的旧日情事中,如今只剩了自己一人活着,忽然竟嫉妒起死去的陆行风来。长长清啸一声,也懒得再为难这小小白雪派弟子,缓缓挥手:“让他去吧……与他无关。”
夏云初慢慢转身,再不看身边众人一眼,向殿外行去。直直走到门槛处,却压跟没看见脚下,正被绊了一下。
踉跄稳住脚步,自行去得远了。
萧红屿眼望他单薄背影在门外渐行渐远,忽然心中一阵说不出原由的浓浓心慌,咬牙道:“教主,请准属下稍去片刻,回来后……再领死罪!”
水行舟心灰之下,也不想再理,点点头道:“你去吧。”
萧红屿大喜,慌忙转身出门,急向夏云初背影追去。
方行数步,觉出脚下轻飘飘的全无力气。
几日前夏云初那一剑所伤本就极重,若非乌衣教中灵丹妙药众多,加上柳茗亲手调理,早已连行动也是困难。此刻足镣沉重,胸口憋闷,也顾不了教规,忙运力扯断镣铐,用尽全力急追。
不多时,前方已现出夏云初身影,非往亳州城内而去,却是在那山间行走,慢慢向山顶而去。
萧红屿远远跟着,看着他足下飘忽,所行路径越来越偏僻,心中竟是惊悸莫名。
遥遥看着夏云初一脚踏空摔到一处坑洼中,他的心狂跳起来:这个人的样子……似乎根本没在看着脚下的路。
想冲过去,却终是不敢。夏云初的身子在那地上一动不动趴着,看不清他脸上神情,似是昏了一般。
很久之后,他的身子终于动了动,挣扎起身,继续向前方漫无目的踉跄行去。
萧红屿心中一松,足下放了轻,只默默跟着。
可为何跟着,要做什么,自己却也是不知。
天色渐渐晚了,夕阳正从山麓西边冷冷照来,暮春时节,傍晚仍有些萧疏的凉意。
不知何时,萧红屿恍然发觉二人已到山顶之上。无语跟到这处,一眼望去,山顶荒草青绿逼人,丛生得一片生机盎然。
一阵猎猎山风刮来,吹得不远处夏云初身上衣袂翻飞卷动,萧红屿怔仲望着,恍然觉得那山风似乎便要将他清瘦身形吹了去,再不复返。
荒草掩映,萧红屿瞧不见夏云初身前,便是一片悬崖。
却不知哪里的奇特预感,令他心中只是慌乱交加,看着那身形,终于轻轻上前,将手搭在他肩头:“夏云初!……”
这一句刚叫出口,已忽然发觉几尺之外悬崖陡峭,惊得脸色突变,手下一拉,急急将他拉出数尺:“你要干什么?!……”
夏云初心神恍恍惚惚,只记得来时被柳茗挟着经过此处有道悬崖,为何一定要来这里,一路茫然着也未尝细想。
此刻忽然被他一喝问,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已到了这绝壁旁。
微微皱眉,看着萧红屿道:“你们教主后悔了么?……叫你来杀我?”
萧红屿咬牙:“不是,是我想跟着你。”
“你要跟着我……做什么?”夏云初苦苦想了想:“……你恼我骗你?”
半晌听不到萧红屿回答,只能看见他眼中痛苦之色渐渐升起,他微笑:“我这就要去做掌门了……心里不知多高兴。你若不想杀我,便放了我吧。……”
萧红屿眼中的痛苦,更重。
紧紧扣住了夏云初肩膀,他大力地摇晃:“你胡说!你根本不知内情,……也是方才才明白一切!”
夏云初定定望他,任他将自己晃得如风中落叶,也不挣扎。慢慢眼中有了嘲讽:“萧红屿……你真有趣。难道这世上,就你一人会演戏么?……”
“好!……好!”萧红屿冷冷道:“你有种!这便随我走吧!”
“走?……去哪里?”夏云初茫然看着他。
“夏云初,你听着。——日前我让你刺那一剑,欠你的,也算两清了。”萧红屿冷冷眯起了眼睛,“我也懒得理你真假,可既有胆承认害我教主,从今天起,你便留在我身边,用你一辈子来赎罪吧!”
“赎罪?我有什么罪?……”夏云初轻轻道,微微笑起来,声音低得象是梦讫。“我不过是想当掌门而已。”
“你休想!”萧红屿厉声道:“你这一生一世都得困在我身边,还想什么别的美事?”
困在他身边?……夏云初唇边浮起惨笑:“是困在你乌衣教刑室里,还是……你床上?”
萧红屿窒住了,半晌冷笑一声:“哪里都一样。有区别么?”
夏云初唇边的笑,仍是漂浮着,悠悠看了看他胸前血迹淋漓的伤口处纱布:“萧红屿,……以你这样,还能掳了我去?……”
萧红屿头脑也是渐渐昏沉,方才得知水行舟因练了这假经,竟会导致毙命,自己这数月来一番心血,没料也是成了陆行风手中一颗棋子,反害了自己恩人,心中早已混乱无比,如何不悔恨惊恼?
再听夏云初一番言语,心头惊怒齐起,再也忍耐不住。狠狠用力一推,将夏云初推倒在地,死命将身子压了上去:“你倒看看我这样,能不能掳了你?”不顾自己伤口用力会否迸裂,右手大力一扣,将夏云初双手已抓牢缚在头顶。
夏云初身子一僵,不自控得战栗起来。日前为抵抗情欲时,大腿上自己划伤之处被他一压,痛得钻心。
方才用尽心力演戏,为了什么,似乎自己也是不知。可此刻终于木木的灰了心,只觉再不想费力挣扎。……从始至终,自己又何时逃得过他的掌心?
不,不光他,是逃不出这些人的掌心。……
静等半晌,身上却无动静,紧箍住他手腕的那只手,也渐渐放了轻。
两人躺在这半身高草丛间,风声过耳,天地间,仿佛只剩了他二人。
萧红屿静静看着身下那人,忘了再有动作。夏云初的眼睛虽迷茫大睁着,却绕过他肩头望向某处不知名所在,并不真的看他。那痴痴眼光,让他心寒,更心痛。
无意间望见自己紧握住的那手,忽然心中惊跳:他的右手!自己又弄痛他了!
慌忙松了手,正要拉夏云初起来,夏云初的身子,忽然动了!
……拼尽全身力气,向着眼前萧红屿胸口伤处一撞,正撞得萧红屿伤口鲜血长流,顿时疼得他忍不住低低叫了一声,滚到了一边。
毕竟失血过多,萧红屿伤重内力大消之下,伸手再去抓夏云初时,已毫无了章法。
再看夏云初,已起了身,身形轻移,飘飘然立在了悬崖边上。
抬头见了这场景,萧红屿原本失血苍白的脸色,更成了从没有过的煞白。“夏云初……你过来。”语声出口,不再是凶狠霸道,却带了丝他自己也不曾觉察的温柔引诱。
正想悄悄前移,却见夏云初的身子,也随之微微后退。
这一惊,他再不敢妄动,语声也发了颤:“好,我不靠前,……你也别动。你……过来,那里危险。”
夏云初怔怔看着他,轻轻摇头:“不,我不要。……你是萧红屿。”微微皱了眉头,神情颇是苦恼:“我再不要落到你手中。……”
心中迷迷惑惑的,竟有些糊涂,把平日里绝不会宣之于口的话也倒了出来:“……你会用针扎我,用火烙我,逼我说那《心经》。可我真的不能说……不能。”
他忽然打了个冷战,喃喃道:“其实……其实我很怕疼。你不要再逼我,我怕……怕会受不了啦。”
萧红屿身子一颤,从来都只见夏云初傲气沉静,此刻忽然听到他这般软弱凄然,心似绞在一处,低低道:“不会,我再不会那般对你了,你信我。……”
夏云初只是微微摇头:“我不信你。这世间,我只信一个人。……”眼望远方,神色凄苦:“可他死啦,是我亲手杀死了他。……”
萧红屿的心,收紧了。此刻再混乱,也看出夏云初心智已是有些糊涂。
咬了咬牙,压下嗓音,他微微一笑:“云弟,是我。你仔细看看……我是余飞。”
夏云初一怔,终于把眼光望向了他。
夕阳下,那人脸上微笑仿如记忆中那个月夜,初摘下面具时一样懒散魅惑,如春风秋水。
心中有块地方恍然一动,很多刻骨旧事一一浮上心来,细细缠绕。
萧红屿静静盯着他,目光不敢稍离。暮色渐渐四合,最后一抹夕阳扫在了夏云初发间脸上,染了层浅色金黄。
痴痴望着这似曾相似的一幕,萧红屿脑中忽然想起那次清晨自己冲出石室时,看到的……也是这番景象。
可那时他脸上,是何等安静羞涩中又带着快乐欣喜;不似现在般,凄苦无助里,是深深无望。
“大哥……是你么?”他脸上有刹那光彩,掩住了伤痛,似乎便想迎上来。
可怔怔地,忽然又停了,仿佛已想到了什么。“你骗我!……余大哥被我一剑穿心,早就死啦。”
萧红屿眼中,也有了微光在闪动:“我知道……我知道你伤了他,你也很难过。可他绝不会怪你的……你忘了么?”
夏云初瞧着他,不语了。山风阵阵袭骨,心中迷惘渐褪,慢慢想起所有的事来。……眼前这曾倾心爱过的男子,真心也好,假意也罢,终究是与自己无缘。
慢慢向后再退一步,看着萧红屿惊悸面色,低低道:“你是谁,都无所谓啦。……”
想了再想,心中无限缠绵上来,终于还是不舍:“大哥,……再叫一声云弟吧,我很想听。……”
萧红屿痴痴望他,心中隐约惊惧,却忍不住低低应了一声:“云弟……”
面前那人,由衷着微笑起来,脸上光芒初绽:“余飞也好,萧红屿也罢,云初都曾真心喜欢过你,这便够了。……”
转身闭了眼,再不向后流连顾看,飞身一纵,身子已轻飘飘落下悬崖。……
The End ……
喜欢悲剧结尾的朋友,可以把这里看成完结了,真的。
——该死的都死了,大奸人陆行风死了,(大快人心吧?~~~~)
水行舟练了假经,快死了。
夏云初死了,萧会孤独活着,尧也不会得到他的心。
有朋友说好讨厌俗气的“大团圆”结局,所以这算个俗气的“不团圆”结局。
所以呢,其实真的可以把这个看成结尾了——我也觉夏的的心死到这份上,再活着怕是无趣。
再说夏云初临死前听到了他想听的那声“云弟”,也算幸福了
更何况他还勇敢承认了自己心意——也算小小Happy Ending.
就我自己来说,写到这是个逃避,因为觉得再写肯定是俗气不过的产物
——既知不可为,又何必强求?……
就我自己来说,起码这里是告一段落了。
应该是会接着掰的,可我自己也忐忑。
毕竟虐的畅快,回头难——以我微末能力,
必然是俗得不能再俗的小夏大难不死,小攻一味付出,最终小受心软~~~~
瞧瞧,我自己都心虚流冷汗——这样可以?真的可以???……
试试吧……喜剧结尾还没想好。
这就是悲剧结局了,我没骗人。
《翻云覆雨》下部 by :闪灵
先交代一下,上次停在那里,本来心中从没打算是结尾的。
一时恶作剧心思上来,觉得分个上下部也好,就来了个什么悲剧结尾:(
主要是满足一下某些朋友的恶劣心思和BT心理,——比如临池之类不相信爱情的朋友:)
我也明白再下去必然恶俗,以我微末能力,不过是俗之又俗的小攻一味付出,小受终于原谅……
瞧,就怎么毫无新意的东西。……
可我不管那么多,我是个乐观神经大条加敏感的人,我想看自己文中的人过上好日子,就这么执着而简单。
写的是否牵强虽是我心中最怕,却也不会为了这个顾虑放弃尝试。
比竟小夏小萧和川川都是我亲生的,我想他们美好地活着啊……
原谅我开了个玩笑吧,现在郑重心虚宣布,下部开始,上部完~~~~~
另外万分感谢临池大人和格格巫大人为我写的另一个结局,
呵呵,大家做好准备从今天开始忍受我又臭又长的下部:)
第一章百丈崖底魂初定
狂扑上前,萧红屿眼中最后一幕是夏云初衣襟飘飘,急坠而去,转眼消失了踪影。……
魂飞魄散下,脑中忽然没了往素冷静,身子急纵,已是随着跳了下去。正在这千钧一发间,身后惊叫一声,一道银色光练已疾飞而出,缠上萧红屿腰间,硬生生将他拉在了悬崖边上。
“我正想看看,你跳还是不跳?……没想你真是失心疯了!”身后恨恨语声蓦然响起,却似有分惊惧。
萧红屿缓缓转身,几尺外,尧绿川正手执银链,冷冷地微笑。
脑中有一刹空白之后,萧红屿觉出了心里某处的撕裂。一阵劲风狂卷上身,冷得他心中一凛:我真疯了么?……我这一纵,有何益处?
擦去额头冷汗,心中无数念头已一一转了个圈:这皖中一带山多丘陵,并非是万丈峭壁。万一……万一他天幸不死呢?
见他脸上神情瞬息万变,尧绿川笑得更是讥讽:“萧红屿,你我本是同一类人,何必作那深情款款,惺惺之态?”
轻轻一笑,他神色转了温柔:“那夏云初已死,大哥也该收心了。……我们这便回去罢,教主此刻已无心理你的事,死罪必然可免。”
“放手,我要下去。”萧红屿沉声道。
看着那人面如死灰,尧绿川咬牙:“信不信我一脚踢你下去,叫你和他做对崖下厉鬼?”
“信。……你刚才还说你我都是无情之人。”萧红屿淡淡道:“反正这崖底我是一定要去的,你便放手吧。”
“你怎么下去?”尧绿川冷笑:“要是你没受伤,倒也能做到。可现在,我保证你无法运功消减下坠之势!”
“所以想请你帮我。”萧红屿静静道,望住了他:“你知我不下去绝不心甘的,何不让我死了这心?……”
……“好。”尧绿川沉默一下,忽然笑了:“我也很象看看你那云弟血肉模糊的样子。”
眼见着萧红屿脸色忽然于苍白中夹了阴沉,他住了口,上前看了看,忽然笑得更是狡猾:“大哥……你也知我方才折了一臂,看来只有你抱着我,我才能帮你。”
萧红屿淡淡扫了他一眼,心中不自主想到大殿中他飞扑过来,横挡在自己身前的模样。
心中长叹一声,在不远处一棵大树上折了段小臂粗细的枝干下来,交在尧绿川未伤的手中,上前无语将他牢牢搂在怀中:“抱紧我!……”
身子一转,已轻飘飘顺着崖壁飞身纵下。身体落到丈许,尧绿川手中粗大树枝疾点而出,树枝韧性极佳。立时弯曲,却不折断,夹着他内力激贯,正消减了两人下坠之势。
依法施为,再落丈许又是一点,不多时,两人已快至崖底。
便在这时,接近崖底处一株大树正从石缝中斜伸而出,由于下降极快,萧红屿只隐约见到树上一片白色事物,心中忽然一丝光亮闪过。来不及细想是为了什么,两人已落到地上。
张目所及,不远处,夏云初身子正一动不动躺在草丛之中。……
萧红屿心中狂跳,顾不上身体虚弱无力,飞奔上前,伸手去探他鼻息,——竟然未断!颤抖了手,再摸他脉搏,也是微弱但仍可寻。
忽然之间,眼中竟有了潮湿之意。自从幼时惨遭家破人亡后,已再不信什么神灵佛祖的心中头一次深深感激:“上苍有德,他居然没死。……”
再看之下,才发觉他们头顶上方,正是那株下降途中所见大树。终于想出方才心中光亮所为何事——刚才所见树上那惊鸿一瞥的白色事物,必是夏云初身上衣物挂在上面。
而若非此树正长在这处,正消减了夏云初坠落的速度与力道,就算是自己未受伤之时,从高处这般跳下,也是绝无生还之理。……
再一细看,夏云初除了左腿骨折之外,脸上身上多处擦伤,也正源源不断流出血来。强定心神,他低喝一声:“尧绿川,过来帮忙!……”
话出口听不见回答,回首正见那人脸色,心中忽然一沉。
尧绿川眼光,恨恨望住了昏迷不醒的夏云初,面上正是他熟悉的古怪妒色,冷冷燃烧。
眼见着他慢慢靠近手掌微握,萧红屿心中已是了然。
静静将身子挡在了夏云初前面,他冷冷望着面前那人:“你想杀他,就先杀我。……”
“大哥,你明知我只想要他的命。”尧绿川忽然笑了,神情倨然。“以你现在的功力,……保得了他?更何况……”他挑起了眉:“莫忘了你这伤,可是他给的。”
“那是我情愿。不然,谁动得了我半分?”萧红屿冷哼:“你和我功力所差不多,可曾伤过我半分?……”
此语一出,尧绿川的脸色更是变了:“对,从来都是你伤我!……”
心中恼恨,再不罗嗦,劈面上前,右掌猛劈而出,攻向萧红屿前胸击到。
萧红屿疾转身形,正要闪避,忽然却是气息一紧,方才被夏云初撞破的伤处巨痛传来,不由慢了那么一慢。
可高手过招,胜负本是瞬息之事,这一慢,已再避不开尧绿川掌势,“砰”得一声,正结结实实中了他那一掌。身子踉跄,退到夏云初身边,心中已知再无阻止之力。……
眼见着尧绿川冷笑靠近,他心中冰凉。十多岁起便和他朝夕相对,又怎不知他和自己本是一样心狠无情之人?此时若想他放过夏云初,怕是等太阳西升,也无可能。……而自己现在,也绝无再保护夏云初的能力。
慢慢将夏云初的手握在自己手中,再不理尧绿川,他默默凝视那清俊面容上微蹙眉宇,心中无数画面一一浮起,片刻前他绝然跳下悬崖前那声“大哥”声尤在耳,一时绞痛莫当。
心意辗转,终于下了决心,喃喃轻道:“云弟……既然决意跳下,我知你活着也是痛苦,——救不了你,你便去吧……”
手掌微抬,向他胸前慢慢按去:“你宁可死在我手,对不对?……放心,大哥杀了你之后,这便来陪你。”
正要抬手下击,一个人影已扑上前来,猛然架开他的手掌,正是尧绿川。
“你干什么?”萧红屿忽然狂笑道:“我这便亲手杀了他,不正是你所愿?……”
尧绿川咬牙,心中千百个念头已转了数转。
萧红屿那最后一句,已是明白的殉情之意,他虽是不信,但却不由心中忐忑——依萧红屿以前个性,当然不会,可看他近日和方才行事,又是难测。
就算他是吓唬自己,今日自己逼他杀了这夏云初,从此他心中,可就真的恨透自己,却再忘不了这死去之人了。……图一时之快,值是不值?
况且这夏云初如此重伤,能否存活仍是未知,让老天绝他岂非更妙?
思及至此,终于将杀人之念暂时缓了。微微一笑,神情柔媚:“大哥,我怎忍心违你心意?……我们这就想法子离开,救他再说。”
萧红屿冷冷看他,两人自幼同处习武,成人后又并肩江湖多年,原本常常心有灵犀,对他心中所想怎会不知?明知他仍恨不得把夏云初千刀万剐了,但侥幸逃过眼前此劫,心中终于一松,差点昏倒过去。
多年来他也是肆意妄为惯了的,如今终也遇这等遭人胁迫,却无力阻止之事,心中暗暗又恨又急:“……日后好了,再不能受这闲气。”心中殉情之意淡了,
却多了坚定,暗暗咬牙:“说什么也必保云弟一生周全,绝不让绿川伤了他去。”
抬头微笑,眼中温柔:“依你看可怎么脱身?”
尧绿川也是微笑:“依我看,不如在这里等等。我来时后面不远处有手下跟着,见我们总不上来,自会找来。”
看看夏云初,邪笑忽起:“反正他也看不见听不到,大哥若是等得急了,我俩自有很多乐子可寻。……”
萧红屿身子一震:“你想怎样?……”想到尧绿川就算此刻不杀夏云初,也难保不趁自己无力护他,想出什么恶毒法子来在自己面前辱他,心中暗惊,语声也哑了。
尧绿川瞧出他惊恐,心中更是恨恼,脸上却显了委屈神色:“大哥想到哪里去了,我哪敢动他?……大哥……我只是自从那日和你春宵一度后,想你想得紧。……”
笑吟吟走过来,轻轻拨开他臂中昏迷的夏云初,在他唇上狠狠一吻。
萧红屿身上无力,被他这么一欺,心中恨将上来,也不回应。只用力在那温软唇上用力一咬,顿时两人唇上都是鲜血淋漓。
“好,你不如这就脱了我的衣服,趁着我现在无力把前次的帐给讨回去。”萧红屿冷笑一声:“我若学你上次那般忍不住求饶,便不姓萧。”
尧绿川恍若无事般擦去嘴边血迹,柔柔一笑:“大哥,我只舍得伤我自己,又怎舍伤你?……”忽然微微皱眉,原已斜飞的眉梢拧得更深,伸手护住自己胳臂。
萧红屿冷眼瞧他,明知他是假意做出痛苦姿态来引自己内疚,可终究不能视若无睹。
伸手将他手臂轻轻拉过,细看一下,不过是平常骨断,静养后应无大碍。不由松了口气,冷哼一声:“既然胳臂痛,就少动些!再来烦我,小心我弄折了你那一只。”
尧绿川静静由他检视,神色慢慢柔和,轻声道:“我就知道你心里……也一样怜惜我。……”
萧红屿一窒,心中莫名烦躁,转头将夏云初身上各处能止血处穴位封了,可内力大减下,竟均是封的极浅。不知尧绿川所说手下何时才到,心中焦急万分,只怕尧绿川妒心又起,面上并不显了出来。
便在心焦神伤下,忽然上面已是有长长绳索垂下,原来尧绿川所说,竟是实情,想来是教中属下远远见到事态,赶紧找了绳索救人。
心中大喜,连忙抱起夏云初,正要抓住绳索上去,想了想却是冷汗直流——一番纠缠下,他胸口的血又是失了不少,比方才下来时又更无力。途中自己一旦无力松了手去,可怎么好?……
尧绿川冷眼旁观,瞧见他胸前血迹越扩越大,咬牙道:“我抱他上去,你可放心?……要不你就自己来,摔死了他可与我无干。”
萧红屿沉默一下,淡淡点头:“好,你抱!”他纵横江湖多年,本是当机立断,沉稳狠辣绝不输了尧绿川——思及若是他想杀人,也不会等到现在。既然已是无法,不如放手一搏。
尧绿川微笑上去,抱了夏云初抓住绳子末端用力一拉。力道传上,不一时上面守侯之人已将绳索缓缓拉起。
绳索升至半空,尧绿川不由望向自己怀中夏云初面容,看着那清俊憔悴之色,忽然只恨不得立时将手一松,摔死了这人方好。——方才主动请缨,却是怕了萧红屿强要抱他上去,无力下有什么闪失。
可想来想去,终是不愿冒险让他死在自己怀中,眼珠一转,悄悄低头在怀中那人肩膀一处伤口上狠狠一咬,眼见着血流如注,那夏云初昏迷中仍是痛得周身一颤,嘴角方含了笑。
绳索升上这片刻,虽终没下了手,但心中辗转反侧,却也不知打了多少回杀人的狠毒主意。……
第二章千滴碧血犹未凝
…………
李进遥遥跟在萧红屿身后,望着他进了百草谷那间谷中小屋,自己悄无声息停了脚步。隐身到附近一处树木后,向着树后一名教众低声问道:“可有异常?”
那教众也压了嗓音轻声回道:“回副堂主,并无异常。早间尧护法曾来过,见属下守在此处,倒也没为难属下,只冷笑数声便拂袖而去了。”
李进点点头,心中稍安。自从几天前左护法从崖下救了那白雪派弟子后,不顾自己身体正虚,几乎日日寸步不离守着,更令自己带了座下亲信守在此处,说是若有右护法尧绿川前来,就算阻不了,也要第一时间内出声示警。
想到数月前之事,正是萧红屿授意将那夏云初严刑拷问,更兼床第折辱,毫不见怜惜。脑中忽然浮现那日奉命给夏云初治眼时所见,正是浑身体无完肤,下体更是惨不忍睹。不由暗自摇头:如今这般全心呵护,情意殷殷,又是从何说起呢?……
萧红屿急步进了柳茗那间竹舍,正见柳茗坐在床边,慢慢将一碗药汁往那人口中灌去。
似是夏云初昏迷无意主动喝取之故,那药进入得十分缓慢,倒有大半反流出来。他心中一急,上去接了药碗弯身坐下,将那药汁喝了小口含在嘴中,毫不迟疑便向夏云初口中渡去。这唇齿一接,只觉得那唇上干燥涩然,早已不是记忆中甜美温软。
柳茗面上一红,无语转头起身,待他将那药汤渐渐渡完,方道:“不用太过担心,他的几处断骨都已接好了。”沉吟一下又道:“只是他胸腔肋骨曾受过断裂,此次又重新断开,要愈合——怕是艰难些。”
萧红屿忽然身子一僵,半晌闷声低道:“那肋骨旧伤……是我命人用铁棒敲断的。”
柳茗也是一震,不语了。虽也知当初萧尧二人必用了不少狠厉手段在这夏云初身上,可听他亲口说出,却也悚然心惊。
默然看看了他,道:“我为你开的药剂,你自己可曾按时服下?……”
萧红屿站起身,恭敬道:“有按时服用。”语声微带了坚定,又道:“柳姑姑放心,我此刻绝不会糟蹋自个身子,——我此刻最想的,便是把身子早些养好。”
柳茗点点头:“那便好。……你们教主呢?他可曾用了我的九珍丸?”
萧红屿面色一黯:“有是有,可……”想到正是自己中了那陆行风毒计连累了水行舟,心中悔恨又起。
柳茗看出他所想,微微叹息:“你也莫过自责。说来还是我告知你和绿川此事,要说内疚,我……”眼中慢慢有了泪水,轻轻滴下。
她一生未嫁,只因年轻时一颗芳心没由来系在了这水行舟身上,明知无望,却也再没了情爱之心。如今眼见痴守之人命不久矣,心中伤感痛苦,却又和萧红屿他们大大不同。
沉默半晌,又道:“水行舟他有无再为难你?……”
萧红屿摇头:“多谢柳姑姑你百般求情,教主近日似是心灰意懒,终于也再懒得追究。只成日里将自己关在房中,……望着那幅画像出神。”
柳茗涩然一笑,心知那是她二哥柳枫当年之像,也不再说甚么。
萧红屿见她不语,自己在床边坐了,静静望着夏云初不动。习惯成了自然,虽说此地并不寒冷,时节又已暮春,手中仍是牢牢握了他右手,似是生怕那手再受阴寒之苦。
不知多久,床上那人……忽然微微动了。
慢慢睁开双眼,迷惘望向四周,眼光渐渐落在了萧红屿身上。
虽然这几天眼见着他不时醒来,却无一次真正意识清醒,无不是片刻又昏沉睡去,但乍见那眸子对上自己,萧红屿仍是心跳加了快。
“云弟……你怎样?”他低低唤道。
夏云初不答。
屋中光线幽幽,窗外一丛竹林斑驳影子,透过窗纱落在他苍白面上,是暗涩的不健康。恍惚着不知多久,夏云初终于开了口,神色是无比的茫然:“萧……红屿?……”
“是!……”萧红屿狂喜之下,险些流下泪来——认得自己,可不就是意识清醒了么?!“是我!……”
夏云初的眼睛,缓缓望向了自己的右手。很多很多事慢慢浮上来,是痛是伤,是爱是痴,似乎都已是前生之事。
再望着面前这男子面上惊喜神色,憔悴容颜,若仍认定他是伪装,也未免自欺欺人了。他不信师父临死之言了么?……见了自己寻死,终于信了自己始终无辜?
信与不信,又怎样呢?……该断的,终究要断。
挣扎用力,他不知自己那轻微语声能否能传入那人耳中:“若我醒时……再见你握着我的手,……我便砍了右手去。……”
一字字说完,胸口闷得忽似要炸开,是因了这绝决还是因了那病痛,却迷糊着不自知。
如他所愿地,那手如遇火烧般,飞快放了开来。……不想再看那人此刻脸上是何表情,他疲倦地闭了眼。很快,不可挡的眩晕袭来,又陷入了沉睡。
柳茗看得清楚,又听了那句,再看萧红屿脸上转瞬间由柔情转了震惊,也不由暗自苦笑。
萧红屿怔怔出神,忽然问:“柳姑姑……我问你,你信他是早知实情,和他师父串通一气的么?”
柳茗微微一笑:“我虽对他了解不多,倒也不信。”
萧红屿微笑:“我更不信。初听时鬼迷心窍竟糊涂了,可回头细想,我只信自己的心。……”脸上涩然之色现了出来:“他是恨我,又想让我死了心。才承认那些。……”
柳茗心中微叹,道:“你不如先行避开,等他稍好些再来劝他。”
萧红屿默默不语,半晌静静抬了头:“柳姑姑,这几日我用了姑姑开的强生气血之药,已觉身上好了很多。你上次对我说的那法子,不如就从今天开始一试。”
柳茗吃了一惊:“不行。那过血之法本就凶险,你本就已是失血之人,此刻身体虚弱得紧,冒然行使,我可保不准不出事。”
萧红屿淡然一笑:“可我怕他等不得。姑姑你也说……他近来所受过多,气血虚弱到极点。只靠将休养息,怕是熬不过去。……这便开始吧,有什么事,也是我甘愿。”
柳茗沉默半晌:“你这般救他,可我瞧他的样子,怕是却不领情。……”
萧红屿涩然摇头:“我原本也没指望他领情。姑姑,你知道么?自从幼年家变后,我一直以为我的心是冷了的。可那日在崖下抱着他,我才忽然发觉原来这世上,有一个人的生命……比我自己的重要百倍。”
“好,既是你作了决定,我帮你。”柳茗转头看看夏云初:“这孩子,也是命苦,也算帮他罢!”
转身进了内屋,不一会出来,手中已多了大小两个托盘。盘上银针数管,皮线丈余,细看那皮线,却又颇粗似是中空,更有些萧红屿从未见过的古怪事物列在上面。
“这过血之法,是我柳家独创,可惜人体医理千变万化,我家苦心钻研数代,其变化奇妙,仍不能穷。……”柳茗微微摇头:“至今人体内有几种不同血样,我也仍不能知。却是清楚这过血之法一旦施受两人间不相融合,便可令受方气血凝滞,立时送命,却是再凶险不过。”
萧红屿点了点头:“上次姑姑不是已采了我俩之血做了相融试验么?既然结果无碍,他在过血中应是无忧。”
“话虽如此,可……”柳茗迟疑一下,道:“若是施者所流鲜血过多,超出身体所限也是相当于自行失血。此法我从没真正在人身上用过,我怕你的身子此时不宜。……”
萧红屿静了静,微微一笑:“姑姑,绿川和我从小练武打架,你是看着的。日后闯荡江湖受了什么重伤,也常是你妙手回春。……你几时看我会因血流得多,便再活不过来?”
停了停,望向了夏云初:“夏云初,你想死,我却不许。你想躲我……我也偏不放。”眼中神色复杂:“你身上若流着我的血,还能与我一剑两清么?”
柳茗不语了,抬臂拉了张长长木躺椅过来,让萧红屿平平睡下,柔声道:“一会我在你臂肘处引出血流来导入他体中,你若有任何不适不准强撑,需立刻告诉了我,否则……”
“否则我送了命,也就救不了他了。”萧红屿笑道:“姑姑放心,我还想留着这命,听他醒来再叫我声大哥呢!”
柳茗但笑不语,眼见夏云初方才醒来那心死之状,要他回心转意,却哪里是易与之事?
“姑姑不信我的手段么?……”萧红屿轻笑,脸上微带了调笑之意:“莫忘了绿川都说过,这世上挡得了我十招的,可找出几个。可挡得了我一笑的,却是少有。”
想了想,把胳臂伸了在柳茗面前,看着她手中锃亮粗针缓缓扎入自己臂弯,懒洋洋道:“等他再醒,我便成日里对着他笑,非叫他再重新被我迷了去。……”
柳茗微微摇头:这萧尧二人的性子,她是从小看着的。只要是他二人要的东西,怕天下少有能脱了他们的掌心。这夏云初……如此坚持,是会终服了软去,还是能逃得开?……
粗粗针管入体,血流立时激射而出,顺着针尾后羊肠皮管飞快流出,柳茗手疾眼快一把用细绳扎住管子末端,再去夏云初身前依法施为。
片刻两处皮管接在一处,再将萧红屿手臂膀抬起缚在高处,让那血流源源不断流向夏云初体内。
这般一番举动,也是柳茗从未试过,终于弄好坐下,方觉出自己额头也是不知何时有了微汗。此刻也不敢松懈,细细观察夏云初面色半晌无甚异处,方真正松了心神。
闪灵:(墨镜口罩全套登场)这章谢绝殴打~~~~~
众人:(涌上唾弃)叫你瞎掰,KAO ……原来古代就有输血的先进法子了!
闪灵:(讪笑)可不是?我也奇怪来着……,可中国医学博大精深,岂非我等所知?就假定小夏小萧都是A 型血好了。
众人:(怒)为什么是A 型???
闪灵:(心虚)不是作者最大么?我喜欢他们是A 形。
3 (第二十三章日暖香沉人初睡)
粗粗针管入体,血流立时激射而出,顺着针尾后羊肠皮管飞快流出,柳茗手疾眼快一把用细绳扎住管子末端,再去夏云初身前依法施为。
片刻两处皮管接在一处,再将萧红屿手臂膀抬起缚在高处,让那血流源源不断流向夏云初体内。
这般一番举动,也是柳茗从未试过,终于弄好坐下,方觉出自己额头也是不知何时有了微汗。此刻也不敢松懈,细细观察夏云初面色半晌无甚异处,方真正松了心神。
竹屋中渐渐变暗,柳茗拿了灯盏来点上,一时光线乍明。再看萧红屿时,唇色已变了浅浅青白。
柳茗一急,心知他近来也是重伤未愈,慌忙搭了他脉搏,觉出依旧沉稳有力,却也不敢再等,蹙眉道:“好了,今日到此为止。”
萧红屿淡淡一笑,脸上露了些许求恳来:“……再稍等片刻,我没事。”语声却低了,显是气力开始不济。
柳茗神色不悦,劈手将那套针管器具一一摘除:“我学医这些年,只会救人,却没杀过人。——你想让我因为救他而害死了你?……”也不理他,在二人臂弯针口处细细用草药汁液清洗了,再以白纱裹好。
一会端了碗过来,叫他喝了煎熬多时的补血汤药,却没让夏云初也服——他此刻自身机能颇弱,吸收不畅,往往药剂下去所效甚微,否则也不需靠外力强灌鲜血入体了。
见萧红屿流连神色,柳茗微笑道:“你今晚便留下吧,我正想观察这过血之法可有其他凶险,你夜间若有异常,及时通告就是。”看看仍是昏迷中的夏云初,又道:“你也顺便看着他些,我也正好省了照顾之劳。”说完转身进了内屋,再不出来。
萧红屿静静躺着,也觉出自己胸口气息紧窒,想要站起,竟是一时无力。
只得将身下木椅靠着夏云初所睡竹床并在一排,眼见着那张沉沉睡颜,心中安定,渐渐也是困了。
迷糊中正要伸出手去握着那人右手入睡,脑中灵光一现,想起方才他那句威胁之语,却又慌忙缩了回来。可向来强势惯了的,什么伦常规矩本就是不屑之物,几时真学会了隐忍退让?……
心中不甘上来,俯身起来,在夏云初唇间轻轻长吻,直吻得那昏迷之人干涩唇间也染了他口中甜美湿润,方心中安乐,倒头沉沉睡去。
第二十三章日暖香沉人初睡
…………
次日醒来,已是上午。萧红屿眼见着柳茗早已生火煎药,不由心中暗叫了声“惭愧”。
柳茗见了他醒来,微笑道:“你也是身体虚弱才睡得沉,无需不好意思。”
这柳茗原就冰雪聪明,猜度常人洗思,自是十之八九。清楚他必要询问夏云初情况,抢先笑道:“他的情形果然好了些,虽不甚至明显,但依我看,绝对是向好的方向发展。——看来这过血之法果真神奇,只要两人之血相配不相克,不失为救人妙法。”
萧红屿心情大好,忍不住长啸一声,良久方停,喜道:“好,那就日日如此,过我体内鲜血给他。”忽然皱了眉头道:“姑姑,你可千万别对尧绿川说这回事。我怕他恨心上来,会全力阻我。”
柳茗沉默一下,点了点头:“我明白。……绿川那孩子,也是死心眼。不过他虽顽劣,却也不敢在我面前放肆,你放心……过血之时,我绝不会让他踏入此间一步。”
这二人间一个有心一个无意的情形,她从小看在眼中,焉能不知?原想日后年纪渐长,尧绿川看着萧红屿始终不爱男色,终会断了念想,却没想凭空杀出个夏云初来,怎不叫他心不甘情不愿?……
不一时萧红屿出了门回教中临时住处,临走时依旧细细交代李进在附近巡视。
不到晚间,处理完些许琐事,他又是早早来了这百草谷。可这日,柳茗却一再不准他再过血给夏云初,只说此法太过霸道,连她也未掌握门道,最少也得两日一试。
萧红屿无奈,也只得依了,又听柳茗道夏云初下午曾醒过一次,虽未发一言,看神情却清醒,心中更是放了一块石头下来。
以后连着数十日,这过血之法连用不断,夏云初体内,却也不知在昏迷间被输了多少萧红屿的鲜血。
日子一天天飞快,气血受补,又是这霸道之法不容抗拒,夏云初清醒之时,是渐渐增加。腿骨与肋骨断裂也渐愈合,而面色,也终于一日日渐渐生了些健康之色来。
可不知是何缘故,每每醒来时见了无人在身边也罢,若是见了柳茗和萧红屿在身旁,他便很快倦倦然闭了眼去,不知是真的再睡了,还是不想面对他们。
柳茗拣了个日子趁着他清醒,简单告诉了他:陆行风的尸体已被萧红屿送回亳州城内客栈,交于了他几个师兄弟。众弟子当然惊痛无比,可萧红屿也是懒得多解释,只将陆行风临死前把掌门令牌交了给夏云初之事说了,任他们追问惊疑,却是飘然去了。
夏云初定定听了,仍是一样什么话也不说,似是柳茗所说之事完全与己无关一般。只是倒也不吵不闹,再没些寻死觅活之举。柳茗心中叹息,猜想他是哀莫过于心死,却也不知如何开解。
这日正在过血中,柳茗将一切依旧弄好,去了外屋准备汤药。萧红屿眼看着那细细血流如往常一般静静入了夏云初体内,也悄悄闭了眼睛渐渐睡去。
正在这时,夏云初却恰好醒了。慢慢睁眼所及,却是他从没见过的奇异景象。……
他茫然盯看着那皮管中殷红血流从高处萧红屿臂弯导出,直入自己身上,良久才渐渐悟出这情景意味着什么。心中情绪,却是再没尝过的震惊,一时之间,身子也轻抖了起来。
挣扎起身,用力将自己臂上针管拔出,可他不明医理,这一拔,那皮管处于低处,压力使然,没了他血管中微微阻力,一时喷洒而出,顿时流得满地都是。
眼见那人在睡梦中懵懂不知,他心中绞痛难当,终于低低呻吟一声。
萧红屿本是浅睡,这一声已让他立刻惊觉,睁眼一看,心中已是了然,冷静着断然也拔了自己臂弯处针头,出指如风,疾点了两人针口处穴道。
再看夏云初,脸上已是毫无表情,静静将头转了开去。
萧红屿心知他那声呻吟是示警,心里忽然暖暖的极是快乐,口中却微微一笑,低声道:“趁我睡了,想谋杀么?”
夏云初脸上,却连睁眼也不肯了,只淡淡闭了眼,似是没听见他挑衅调笑。忽然身上一麻,数处要穴已被那人点中,就连哑穴,也被封了。
可心灰意懒下,也没有什么愤怒挣扎之心,只静静闭眼等着什么发生,可要来的是什么,却连想也懒得去想。
脸侧有温热气息近前,却良久不动,似是萧红屿在近处静静看他。
半晌那人低低开口,语声带了温和无奈:“我不过说笑而已,真生气了么?……是我不好,你身子已经这般了,哪禁得起再气?”片刻后只听不远处柳茗轻叹一声:“说不得,也只能这样了。”臂弯处一痛,有针猛然插入,竟能觉出有细细温热之物倒流入自己体内。
心中明白又是刚才所见之景重演,既是全无抵抗之力,又能怎样?……牢牢闭了眼,再不愿去看周遭一切。
萧红屿静静望着他一眨不眨,片刻看着夏云初紧闭眼角,终于有晶亮泪水缓缓滑落。……渐渐那泪流入黑亮鬓角,在发间消失,却不知是风干了,还是他终于不再流泪。
……
渐渐夏天近了,皖浙一带向来夏季高温难耐,虽然百草谷中地处山荫,四周有青山阻隔湿热气流,温度自比外间凉爽不少,但也已叫人渐觉烦热起来。
这日萧红屿早早来了百草谷,正掀了门帘进去,却见夏云初正怔怔望着门口出神。心中一动,正想调笑一句:“是在等我么?”想来想去,终咽了下去。随手将手中事物放在小桌上,搬了个小凳坐在了夏云初榻前。
夏云初见他进来,只如往常一般慢慢闭了眼睛。萧红屿暗暗叹口气,可这些日这般情形已是见惯,也没什么惊讶了。默默看了夏云初半晌,终于伸手出去,将他昏睡穴点了。轻轻举手将他身上里衣外衣一一脱净,再将他身子翻转过来,做了背脊向上之势。
这些日虽是看多了那具裸体,可眼光落在那匀称肌理上深深浅浅的青白疤痕时,仍有些说不出的难过。皮外之伤原本容易愈合,可夏云初此刻身上抵抗力极低,加上天气渐热,纵有萧柳二人尽心救治,终还是有几处迟迟不愈,发炎溃烂。
怔仲着呆望半晌,终于拿了床头几片薄薄的细羊皮,将他背上几处不能沾水的伤处一一封了,方轻轻搂在怀里。
这一搂,觉出怀中那身子似乎微微比前些日沉了些,心中一喜,只觉得眼眶也差点湿了。
小心翼翼的将夏云初放在了旁边柳茗早已备好的木桶中,仔细帮他清洗起来。这些日子来夏云初身不能动,沐浴更衣,无不一一是萧红屿亲力亲为。虽然近来断骨处夹板已除,已渐可微微行动,但若自己洗浴,腿骨和臂上却仍有些许不便。
最初时他大多时间都在昏迷,帮他擦拭沐浴自是没有问题,可近来他身子渐好,昏迷的时间已不多见,每每为他清细伤处或是更衣,萧红屿却是怎么也不敢趁他清醒着去做。一想到那人脸皮之薄,脾气之烈,心底竟是有些害怕。
无奈之下,只好每次都点了他昏睡穴再来行事。虽知道夏云初也不会不知,但好在他总是一言不发,硬着头皮做了,倒不怕他出言呵斥。
桶中药香氤氲,却非寻常洗浴所用。原来是柳茗亲手调了数味消炎镇痛,生肌凉血的汤药混在其中,一会儿洗擦完毕,萧红屿又轻轻将他身子抱在了床上,拿过方才带来的崭新衣物从里到外换了一套。仔细扣好了上衣盘扣,想了想怕天热憋闷,又把第一个重新解了开。
天气入暑,这几日想着夏云初总是躺着,只怕身上会是出汗不止。前几日他已特意去城中最大的丝绸行中买了上好的柞蚕丝绸来,叫裁缝大致按夏云初身材做了好些套衣物。
今日带了来,想着这些衣物上身,必然吸汗解暑。这时一看,果然比先前所穿布衣柔软飘滑了不知多少。
这套绸缎色作浅黄,腰间是条同色系的深鹅黄罗带。
淡淡丝绸微光流动,映着床上夏云初刚沐浴完脸上难得的红晕。刚解开的那粒纽扣下,正有半边清瘦得近乎羸弱的锁骨和一抹白皙肌肤悄悄地显山露水。
此情此景,忽然便让萧红屿有了片刻失神。一时之间,脑中全是以前两人恩爱缠绵时,这人脸上也似是这般淡淡红晕。正想不管不顾地扑上床去,先来个长吻再说,可是身子刚动,终于颓然坐了回去。
以前夏云初昏迷时倒也罢了,可现在若再吻得忘情,只怕他醒来会发觉嘴唇微肿,那时就算他不说甚么,怕会呕得吐血吧?……
举手解开夏云初的昏睡穴,那人眼帘轻轻颤了颤,已是睁了眼。张目所及,正是近处萧红屿深沉吸人的双眸,似是被火烫了般,夏云初的眼睛很快移了开。慢慢转落在自己身上柔软的淡黄衫子上,忽然静静不再移动了。
敏锐如他,体会到身上神清气爽,又换了崭新衣物,又怎会猜不到刚才昏睡时,那萧红屿是做了什么?……脑中不自抑地浮现出些画面,那人趁着自己昏睡时,又仅是洗澡那般简单么?
有那么一丝不易觉察的晕彩悄悄涌了上来,在他原本有些微红的脸颊上越染越大。
可又能说什么,做什么?……是羞是怨,是伤是怒,还是也有些不肯细究的辗转心事,都已无力分辨,也无心分辨了。
终于还是闭了眼,听着萧红屿近在咫尺处细细呼吸,心一点点加快了跳动。忽然身侧有只大手轻轻扶上他腰间,一个激灵,他慌乱地睁开了眼——那人想做什么?难道明知自己醒着,也敢肆意轻薄么?
身子一转,却被萧红屿半翻了个身。心惊之下,再也顾不上隐忍无话,颤声道:“你……你要怎样?……”可数月不曾说话,这一开口,连声音也是嘶哑了。
萧红屿一怔,柔声道:“我帮你翻个身。柳姑姑说长久卧床之人需得经常翻身,否则……会生些原本没有的褥疮恶疾。……”
瞧着夏云初惊悸神色慢慢转了羞惭,心中一动,却已猜到了夏云初在害怕什么。
微微苦笑一下,轻声道:“你莫怕。若此时还能对你做些什么,我萧红屿还是人么?……”
眼见着夏云初又是闭了眼,他心中却是一喜:自从上次他初醒时说出那句绝然的话之后,竟是首次再听到他开口呢!心中忽然痒痒的,忍不住柔声道:“我知你这些日子躺在床上闷得很了,我带你出去山谷中吹吹风,可好?……”
良久听不见夏云初回答,他竟似是铁了心不理自己了。萧红屿长叹一声,伸臂出来,将那单薄身子一把抱在了怀中,低声道:“我知道要你开口说同意,势如登天呢。”
怀中的人,终于睁了眼,静静向他望来。心中恍惚知道再不开口,这萧红屿必然真会抱着自己出去了。
可说不出原由的不甘终是压迫着——既然知道自己无力反抗,又何必多此一问?……心中的哀痛和无奈直压了上来,他低低开了口,言语中却带了自己也不曾觉察的激愤:“你再把我昏睡穴点上,岂非更好?……”
萧红屿身子一僵,果然他对自己点他穴道为他洗澡更衣之事,还是心存羞惭怨恨。……慢慢放下了他的身体,他苦笑:“你既不愿,那我们以后再去。……”
半晌低低道:“你先休息吧,我再呆一会便走。”眼见着夏云初苍白面上有了些细细的虚汗,便拿了柄纸扇来,远远在夏云初脸侧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。微风起处,扇动着他鬓边几丝黑发轻轻飘动。
可冷不防地,夏云初却强撑着坐起来猛睁了眼,声音是止不住的颤抖:“萧红屿!你到底要怎么样?……”
一时间,萧红屿也有些微微的糊涂,怔怔看着他,奇道:“我……我又怎么了?”
“好……好!我这话只说一次,你听仔细了。”夏云初定定直视着他:“我宁可你骗我欺我,甚至再如初时般辱我打我,也好过你做出这样的温柔之态来,你听懂了?……”
挣扎说完这番话,虚汗冒得更急,只觉得周身再没了力气。
半天听不见萧红屿回复,终于忍不住抬起头,正见他眼中是股古怪神色。
“你害怕?……比受刑受骗还害怕?”他的声音温柔低沉,又有些他不熟悉的诱惑,渐渐移近他耳边:“为什么?……因为你怕再喜欢上我,还是怕根本忘不了我?”
夏云初静静迎视着他的眼睛,并不逃避——今时今日,又能再逃往何处呢?
长久对视之后,他终于开口,语气是平平的波澜不惊,低低地在竹屋中轻徊:“萧红屿……你见过一个人的心没了,还会再喜欢一个人么?……”
屋中一时安静了。
萧红屿的心有丝晦涩的痛:是么?那颗晶莹剔透、善良强韧的心……真的没有了?
牢牢用目光锁住了面前的淡然眸子,他慢慢摇头:“你错了,没有人会没有心,最多是心死了。……可我既然能救回你的身子,也便一定能救活你的心。”
夏云初的目光,渐渐冷淡。看了他最后一眼,静静地重新躺下,将眼再闭上了。……自己的确是错了,既然自认无心,又何来闲心再招惹他这番话?
两人都再没了话,只剩了香炉中冷金泥的气味丝丝缕缕徘徊着,缠绕在两人身侧,就似一个辗转无奈一个心痛无辙的心事。
第四章月明花静魂暗惊
……次日再过来时,柳茗却悄悄告诉了他:夏云初早在他来之前便硬撑着自己沐浴更完了衣,更对她说,自己已是完全行动无碍了。
萧红屿无语听了,却想起他昨日强坐起来都是累得一身虚汗的模样,心中急恼上来,劈手掀了门帘闯进了屋。
一眼正见夏云初额头是淋漓大汗,胸口微微起伏着。再看身上,新换的丝质衣物竟是胸前腋下都被汗浸透了,软软贴在了身上,哪里有半分洗完澡后凉爽怡然的样子?
这一看,心中又气又痛,连些许愤怒也涌了出来。强压下急燥,快步走到床边,正要伸手去点那人昏睡穴重新再帮他洗一次,夏云初听得他脚步,睁眼正见他举起手势,忽然目光变了幽幽静静,一字字低声道:“萧红屿,……不要让我讨厌你。……”
萧红屿的手蓦然僵在了半空,竟是完全不敢再将这些日做熟的事再来一遍。
他不再用恨字,却说的是“讨厌”。怔然看着那幽淡眼神,心里忽然有丝模糊的认知:原来不知不觉间,自己已不复再有强势的权力……和勇气。
颓然放下了手,他转身在屋角水盆中绞了方毛巾来,默默在夏云初床前立着,柔声道:“我只帮你擦了汗,好不好?”
见他不语,方慢慢将那浸了清凉井水的毛巾覆上他额头,轻轻将那满布的汗珠擦拭净了,见他只一味闭着眼,似是也没太明显的拒绝之意,又挽起他衣袖,将他臂上也轻擦一遍。心中模糊想着那人不知是忍了多少疼痛酸软,方强自完成了那道简单洗浴,竟是爱痛交缠得心也一时绞住。
再换了水来,刚想要撩开他胸口衣襟帮他擦拭身上,却碰上了他冷冷睁开的眼眸,心中一窒,停了手去。
这番沉默对抗,却似是萧红屿平生所遇中最难抵御。
以后日日再来,夏云初已是再不让他近了身去。好在时光悠长,谷中本就安静无人相扰,他身子也真是渐渐好转了。
渐渐地,夏云初已经可以自如下地活动筋骨,终于有一天能自行出了门去,在门前静静看着天上洁净蓝天,悠然白云,只是仍不说话。
夏日暑气将天空也似拉远了,只是傍晚时才能现出高远之象。萧红屿每每在他身后遥遥望着,许是怕极了他再动怒伤了身子,只是也不上前。
初时夏云初昏迷时,他尚可偶尔偷香窃吻浅浅温存,可现在却是连近身也不可得。那时满心里全是他醒后自己要如何全心打动,真心以对,可如今……方知此刻情形,可不正应了自己当初在石室外那句“人事无常多蹇,有时候便不见得事事尽如人意”?
这日里,难得的落了场雷雨,虽没持续多久,却也解了许多闷热湿气。
傍晚时分,难得的,萧红屿竟是没来。
夏云初一个人出了门,渐渐向着山谷深处行去。雨后空气清新润泽,谷中奇花异草颇盛,夏日仍有不少正值花期。被雨水一激,泥土气息与花香丝丝混合,直让人心神一爽。
一个人闲闲向着远处走着,觉得身上轻松不少。来到一处花开茂盛处静静停下脚步,怔然望着一株开花的药草,忽然再移不开眼。那花色作粉红,形为五瓣,猛然看去,却是拨动了心底处一个地方。
半晌忽然惊醒过来,心底似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,是桃花,是象桃花。……
眼中那粉色越来越满,瞬间幻化成漫天纷飞花雨,落花阵中,那桃树下两道矫健身影并肩御剑,耳边处似有轻轻低语:“人面桃花相映红,云开初霁笑春风。……云弟,你真心笑起来,——很好看。”直让他恍然不知间,眼前是慢慢模糊。
只是月光上来了吧,所以夜色降临,所以会眼前看不清。……半晌才觉出自己眼中有了泪,怔怔地也不去擦:那个人又不在,便是流了泪,又怕什么呢?……
……
正黯然间,身后忽然有微声响起。远处一个陌生声音急急道:“右护法请回,左护法曾吩咐此处严禁旁人近前,还请护法不要为难我等。”
“哼!你们好胆量。”尧绿川的语声冷冷响起:“左护法手下的人,原来竟敢拦我。”
先前那人的声音转了惶急:“小的绝不敢!……只是左护法曾……”语声未完,已是一声惨叫骤起,似是被什么一下切断了下面的话。
立时一道尖锐哨音破空而起,原来是另一名奉命守护的教众见尧绿川眨眼间出手伤人,大骇下仍没忘按照萧红屿吩咐般以哨音出声示警。
尧绿川冷笑一声,情知萧红屿闻声将至,也不离开,只施施然冲着夏云初所立处行了来。
夏云初慢慢回头,看着尧绿川快步走近,脸上已是平静无波,眼中泪光也早已不见了踪影。
尧绿川浅浅扫他一眼,微笑漫吟:“如此星辰非昨夜,为谁风露立中宵?……”
夏云初静静转了头,却不答他。
尧绿川紧盯他片刻,忽然把笑收了:“你总是让我吃惊。——最初时能抗得过萧大哥那些手段让我吃惊,后来晕头转向爱上他也让我吃惊,现在居然还苟延残喘活下来,更是让我大大吃惊。”
看着夏云初仍是不语,他恶意的再道:“当初我把你从崖底抱上来时,满心以为你是活不了的——看来我错了,象你这种人,无论怎样也是舍不得真死吧?”
夏云初安静着听他说完,终于缓缓转过头来,淡淡道:“求生比求死更不易。”
尧绿川眼珠一转,神似惋惜:“可惜我再想看你自己求死,怕是不可得了?”
夏云初安然道:“是。当日求死,是一时糊涂。”
“哈!”尧绿川扑哧一笑:“算你想得开。若是换了我被师父利用,被爱人欺骗——”冷不防拉起夏云初右手在腕上一按:“这手被整治得残废了不说,身子更是成了残花败柳,怕是连我也活不下去。”
夏云初的身子,终究还是微微抖了一下,只是很快又重新回复了挺拔:“你说的虽对,可我所遇这些……没有一件是我的错。”
他的语声落寞,却不激愤:“从头到尾,我夏云初没背叛师门,没出卖所爱之人,没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。……上天对我不公,身边人不珍惜我,我自己为何也要自轻自贱?”
尧绿川一窒,忽然没了应对之话。半晌冷笑道:“你倒转念得快。”
夏云初微微点头,神色已有些疲倦:“是。现在我已想通,若得不得已,也不会再做那亲者痛、仇者快的事情。……”
尧绿川忽然笑了,越笑越是放肆:“亲者痛仇者快?那萧红屿和你师父陆行风,该算是你的亲人呢,还是仇家?……”
夏云初垂下了眼帘:这人说话,倒是一针见血。原来自己竟忘了……这世上,真的已无亲人。
淡淡地看了看尧绿川,他的眼光似有丝了然的同情:“你呢?你可曾有过一个真正爱你的亲人?……”
尧绿川的脸色微微变了,这一句,也正中他死穴。
笑意一收,冷冷蓦然出手攥住了他的下巴:“本来有的,你出现后就不见了。所以你说,我怎么不想你死?!”
夏云初被迫着抬高了下颌,身形刚动,尚没来得及一招出手,已被尧绿川另一只手反手一转,强大内力激贯而来,牢牢扣住了双腕交错一拧,背在身后。
就算是身体强健时也绝非这乌衣教萧尧二护法之敌,更何况身子经过这连番折磨,早已非旧时光景?
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下,下颌上那只手已换了方向,从身后冷冰冰重新拂上他的肩膀。
身上虚弱旧伤新痛被这强力一拧,一起齐齐撺动,战栗纯粹因疼痛引起,可呻吟却不曾脱口。
“怕了?应该不是太疼,我知道萧红屿做过很多比这更让你疼的事。”背后那人恶劣地曲解他的颤栗,满意地看着他紧闭眼睛虚汗渐出的隐忍之色:“怎么在我大哥床上时,你就是用这副香汗淋漓的媚态勾引他的么?”
得不到他想要的羞惭之色或是恼怒,尧绿川心中越发愤恨,口中更是多了恶毒:“还是说你有什么旁门左道之术,是连我这邪道中人也不会的?”
“你来若是为了羞辱我,那你的目的……已是达到了。可若想用言语激我再死,抱歉……今日怕要让你失望。”渐渐稍微适应了些突如其来的疼痛,夏云初平静开了口。
“要说羞辱……法子可多。”身后那人嘿嘿冷笑起来:“我保证让你见识些新鲜的。”
搭在他肩膀上那手忽然用力一扯,正分开了夏云初右边肩头,在月光下下闪着清冷冷象牙色光泽。
不给他喘息反应之机,尧绿川已轻轻啃上了他的肩头,在一处明显的半圆形齿痕上情色地一舔,却正是那日他抱夏云初上崖时一时不忿咬的:“这处疤,觉得奇怪么?”
夏云初身子一震: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肩上这处深深齿印,正是百思不知原由,却又不好意思向柳茗询问,更是不欲向萧红屿质问——心中隐约便猜是他趁了自己昏迷时做了什么举动出来,留下这情事痕迹,又怎肯自取其辱跑去问他?
此时听尧绿川说出,心中更是惊奇。
似是看出他疑问,尧绿川咯咯一笑:“是我当日在崖底咬的,萧大哥也看着。”
秀目一转,口中已是信口开河起来:“当日你我二人和萧红屿在崖底呆了一天一夜,才有人搭救。那夜里我欲火焚身——你怕不知我和你萧大哥一样,也是精力极旺盛的——便要和他共度云雨,可看他受伤在身,忽然又不舍啦,便要了你一晚做替代品。”
夏云初的身子,忽然僵直得如千年化石。
尧绿川心中暗喜,伸舌继续在他肩头细细嗜咬,口中低笑:“我最爱情动时咬人的,萧大哥也是知道。”口里假意叹了口气:“不过他见我咬了你这一口,当时还是有些生气,竟骂了我半天。”
体会着手中掌握的那具身子越来越僵冷,他心里喜不自盛,微微再笑:“说老实话,我真觉不出你这平板身子有什么好,那夜里我上你时只觉便如死尸般又冷又硬,莫说比不上女人,连普通男娼也差了太多。……”
冷笑中,那只凉滑柔软的手已倏忽滑入夏云初衣内,在他胸前某处红樱如毒蛇般重重一掐。夏云初猛颤了一下,清瘦颧骨下肌肉,似有微不可察的抽搐。只是眼睛早已死死闭上,再瞧不见那眼中一丝神色。
只听得尧绿川的声音在空空谷地里轻飘:“……怪不得萧大哥在一旁看我玩得兴起,都不愿过来三人同乐。”
不知多久,夏云初忽然幽幽开了口,语声里听不出任何情愫:“他看着?你点了他穴道?……”
第五章郁郁衷肠倾难尽
夏云初猛颤了一下,清瘦颧骨下肌肉,似有微不可察的抽搐。只是眼睛早已死死闭上,再瞧不见那眼中一丝神色。
只听得尧绿川的声音在空空谷地里轻飘:“……怪不得萧大哥在一旁看我玩得兴起,都不愿过来三人同乐。”
不知多久,夏云初忽然幽幽开了口,语声里听不出任何情愫:“他看着?你点了他穴道?……”
“没有,我哪舍得?”尧绿川语做惊奇。
夏云初不语了。……月光照在他凝神面上,微蹙眉宇间淡淡忧愁和着沉思,竟是让尧绿川也有片刻失神。
忽然地,夏云初展颜笑了,却是无比的由衷。
尧绿川有些呆了,这人是被自己气疯了么?此刻居然还笑得出?!
“我不信。我不信你说的每一个字。”夏云初脸上的笑容虽浅,却是极美。
“为什么?”尧绿川一惊,忽然狠狠将扣着他的手用力向旁一拧。
夏云初猛然咬了唇,渐渐熬过了这撕扯裂痛。他脸上仍是云淡风清的笑,只是急喘仍未息:“不为什么。……我只肯定他……他只要不是身不能动,都不会……眼睁睁看着我被你侵犯。”
“所以……若你说他那时被你点了穴道,我也许会信了你那番话。”他轻轻摇头:“现在我不信了。……”
眼望前方那株粉红花朵的植物,一些旧事下了眉头,却上心头。眼前是那人微笑看着自己的剑刺入他心扉的平静,是他默默躺在身侧,唇色青紫为他过血的模样。……
似是再觉不出身上被尧绿川加诸的伤痛与羞辱,他有些出神:“我只是知道……他再坏再狠,也绝不会那样对我。”
说完这句,他回头看向了尧绿川,骄傲无比:“若真不能保我,他应该会先亲手杀了我。对么?……”
尧绿川震惊地看着他这傲然一笑,脑中忽然想起那日萧红屿眼见自己要杀夏云初时,正是这般要亲自动手。心中说不出的嫉妒涌上来,对他二人这心有灵犀忽然恨到了极处。
可心机细密,大恨也不显了出来,只是微笑:“这么说,你是愿意原谅了他,肯和他双宿双飞了?”
手掌轻运功力,已是只等夏云初一个“是”字出口,便铁了心击出,绝了这心头大患。
夏云初丝毫没察觉出自己生死已在一线,却微微摇了头:“不。这是两回事。”
尧绿川一怔,手悄悄缩回:“什么?”
夏云初淡淡一笑:“你先前说的对,这世上,我已再无亲人了。……和他之间,从今后只是陌路,绝无别的可能。”
尧绿川正要再追问,忽然数里之外一声长啸遥遥破空而来,声音急促激越,转瞬间已移近几有半里之遥。
他心中一惊,听出正是萧红屿发功,如何不知他这是生怕自己加害夏云初,早早便出声示警?
可刚才夏云初那句回答已让他隐约放了心——这人一副死心眼的模样,拿了主意便再难更改,就算萧红屿再拼命不放,此时今日,怕也是不敢再过度强求了吧?
只要不是他二人两情相悦,自己又何愁美事终成?自是不能逞一时痛快,叫萧红屿和自己起这无谓嫌隙。
思及至此,忽然心花怒放起来,笑吟吟松了手,又将夏云初肩头衣物拉好,笑道:“云弟千万莫气,我方才和你开个玩笑。”
夏云初刚得自由,正皱眉踉跄退了后,听了他这句“云弟”,却差点头也昏了。
尧绿川似是看穿他心事,撇了撇嘴:“萧大哥这么叫你,我以后便也这么叫你好了。”
夏云初苦笑望着他,一时连反驳之语也是找不到了——这人前一刻还在凶神恶煞,现在却换了轻言笑语,若非前面之事,旁人听他这句温和“云弟”,只怕倒真认为自己和他情同兄弟了。
暗自摇头,举起衣袖,镇定将额头遍布的豆大汗滴细细擦净了,缓缓靠上身侧不远处一棵参天古木。
再不找东西撑着,怕是会一跤摔倒。
再听那清啸,已倏忽直扑此地。早有教中手下早早迎上,来不及细回情况便已将萧红屿引至。
发疯般狂奔而来时,萧红屿眼前看到的,却是夏云初悠闲靠于树边,尧绿川隔了数尺立着的一番和平景象。
心仍是扑通跳个不停,一个箭步狂扑上前,拉过夏云初的手来,声音变了嘶哑:“你怎样?!……”
慌忙着去看他身上,似乎并无血迹污垢,心中稍微放了一点点心,却仍是连声叠问:“他怎么对你?点了穴?还是使了什么看不出的阴寒手段?”
听不见夏云初回答,却只听身后尧绿川冷笑一声。
这一下直惊得他面色也变了,忽然想到什么,扭头阴森森望向了尧绿川,牙缝里露出几个字来:“你下毒?……”
夏云初终于开了口,却是平平地:“你。……你弄疼我了。”
萧红屿一震,慌忙转头看他,回头所见,却是夏云初冷冷望着他牢牢抓住的那只手。
心里一窒,脑中忽然全是他那句:“若我再见你握着它,我便砍了它去。”
这一惊,真真是在大热天里把冷汗也逼了出来。慌乱着放了手,低低道:“好,我不碰你。”
不敢再对着夏云初,转身来到尧绿川身前,冷冷道:“你趁我出门办事,明知我一时半会回不来,特意挑这时候来挑衅,到底想作什么?”
尧绿川微笑,神色丝毫不见慌张:“我想看看云弟身子可大好了,就来问候一下,有什么不对么?”
萧红屿冷不防也被噎了一下:“云……云弟?……”
“是啊!”尧绿川脸上尽是无辜:“听大哥叫的好听,便也想随大哥一起叫,不成么?”冷眼看着夏云初那冷淡样子,再看萧红屿那无力招架之态,更是笃定两人再难有戏,不由语气打从心底里的欢喜。
萧红屿心中狐疑怎能轻易就消?转身再看向了夏云初:“你……真的没事?若有什么委屈,说了出来,我要他双倍奉还!”
不等夏云初答话,尧绿川咯咯一笑:“若是别人惹了他,你是定要人家十倍奉还的,为何我却只要两倍就好?……我就说你终究对我不同,你偏是不承认。”
夏云初心底一紧,相处多回,他怎不知萧尧二人间也是暧昧不清?
此时那尧绿川公然着打情骂俏,虽不是首次得见,却仍是扎着了心。
慢慢起了身,脊梁挺得笔直,淡淡道:“你们继续。容我先行一步。”
尧绿川哈哈一笑,眼看目的已达,情知也再难讨更多好去,反正来日方长,何必急在一时?
飞身一跃,远远纵身疾走,声音断续传来:“你们继续好了,我走。”
夏云初也不再看萧红屿,只顾自己前行。正走几步不到,那人已是一个纵身横身在前,眼中全是说不出的柔情:“刚才那最后一句,若我解成是吃醋,可是太自作多情了?……”
夏云初连闪两下,又怎能闪得开那移形换影之术?无奈死了逃避之心,眼望别处,索性答句:“是。”
“是自作多情,还是你吃醋?……”萧红屿轻笑。
夏云初颓然吐了口气,早知道他会曲解,就该连这个字也不说。忽然心中慢慢有了一个念头,却也是这些天一直在心里久久徘徊,早做了决定的。
既然择日不如撞日,不如就是今日了。心里刺痛直涌而出,强定了心神,他一字字开口:“萧红屿,我有话……想认真地对你说。”
萧红屿听着他冷静绝然语气,忽然心里一抽,似是有了什么奇异预感。
慌乱没原由地上了来:“你今日一定累了,以后再说不迟。”
夏云初微微摇头,神色有了些淡淡哀伤:“就是今日吧。……我不想再拖。”
萧红屿的脸色,在月光下似乎有些青白。静静看着他,终于点头:“好,我听着,——可同不同意,却另说。”
夏云初心中叹息:这人,倒似是知道自己所说……必不是他愿听呢。
“我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,虽然仍有些弱,但在路上行走,应无大碍——何况我好歹有些微末武功傍身。”
“所以呢?……”萧红屿静静道。
“所以明日,我想向你和柳前辈辞行,望你莫加阻拦。”说完这句,他清楚看见萧红屿的脸色是真真正正的青白了。
“怎么你知道我一定会阻拦么?……”眼前那人的口气依旧平静,却已见波涛暗涌。
“我猜是吧。”他漠然道:“不阻拦自是最好了。”
“可你猜对了,我当然会全力阻拦——用你能想到的、想不到的所有方法。”萧红屿冷冷道,脸上幽冷映着挺鼻深目,却是重现了久违的阴沉:“我不准你走。”
夏云初盯着他,忽然也冷笑:“不准?你是我什么人?”
刚说完这句,后悔之心便升了上来:这可不是叫他胡说么?……
果然,萧红屿窒了窒,眼中柔情又起:“你明知道……我是你什么人。一定要我说吗?”
夏云初心中一酸,不欲听他再说些什么,抢先道:“好……你我也算相识一场。”
心中酸楚忽然因了自己这一句越扩越大,语气也不自知着,变了凄然:“所以萧红屿……若你有些仁慈之心,就请放手了吧。”
仁慈之心?……萧红屿怔怔听着这几个字,原来在他心中,自己还是那般穷凶极恶。
“真的还这么恨我?……”他低低挣扎道,手颤抖着想去抚摩那近在眼前的面庞,犹疑半晌,终于慢慢触上了温软脸颊。
意外地,夏云初没有躲闪逃避,只静静由着他。不知多久,他的声音轻得象是梦讫,却漠然:“不恨了吧。……”
萧红屿身子一震,完全不信地看着他低垂眼帘:“你……你说不狠我了?!”
“是。”夏云初抬起了头,平视着那双深邃魅惑眼睛:“我这些天躺着想了很多事。……也想通了很多事。”
他说的虽慢,却是不停。这番话,却是不知在心中辗转了多少遍的,此刻一旦出口,已是离弦之箭,再无回头之势:“当初确是恨过你的,毕竟你曾那般对我。——辱我刑我,也不必再提了,其实反倒不如后来的事记得真切。至于骗我……”
语声低了,却不肯不说清楚:“要了我身子,说来也是我自己愚蠢。后来知道你我不过都是棋局中黑白二子,便忽然觉得恨怨一场,不过只是笑话。……”
怔怔望了望四周幽暗林木,他又道:“你也曾受我一剑,这次又救我一命,用自己体内鲜血过给我……我想来想去,有时候也是糊涂,到底是谁欠了谁呢?……”
摇了摇头,神情有丝迷惘,道:“不过也无所谓了。谁欠谁,又有什么打紧?……恨一个人,要很用心。可我已经没有心了。——对了,你说我的心是死了,这么说也成。”
将这番话终于说完,他只觉胸口非但没因畅所欲言减了负担,却是更加憋闷难受。
低低垂了头,正暗自喘息,耳边萧红屿的声音终于响起:“不恨了。……那还剩一点点爱么?……”
转瞬而逝的轻颤没能逃过那人锐利如鹰的双目,拂在脸上的那手微微加了力道,迫着他将低垂的头抬了起来,却不让他疼痛:“不要说一点不剩了。……我不信。”
幽幽望着萧红屿的眼睛,那里面是他看惯的霸道和不惯的温柔。霸道的那一半是火,温柔的一半似水。
不回答怕是逃不掉吧?……他自嘲地想着。
微微一笑,似是有丝讥讽:“爱和恨一样,都需要力气。怎么你看我现在——象是很有力气的样子么?”
再顿了顿,道:“这次回雪山,掌门一职势必事务繁多,我只望能做得平安些,便已足够,怕是没心情再纠缠别的。”
第六章复复情路怎堪行
幽幽望着萧红屿的眼睛,那里面是他看惯的霸道和不惯的温柔。霸道的那一半是火,温柔的一半似水。
不回答怕是逃不掉吧?……他自嘲地想着。
微微一笑,似是有丝讥讽:“爱和恨一样,都需要力气。怎么你看我现在——象是很有力气的样子么?”
再顿了顿,道:“这次回雪山,掌门一职势必事务繁多,我只望能做得平安些,便已足够,怕是没心情再纠缠别的。”
萧红屿怔住:“你真的要去当那雪山派掌门?”
“是,师父临死前叮嘱,既已应下,总得完成。雪山派现在无人做主,总不能眼见着百年大派就此便烟消云散。”夏云初神色漠然。
“什么师父?他那种奸险卑鄙之人,也配做你师父?!”萧红屿猛然大怒。
夏云初脸色变了,冷然看着他:“不准你再污言秽语说他。”
“哼!”萧红屿冷笑:“他那般对你,你倒忠心得愚昧!”
夏云初摇了摇头:“云初自幼不知双亲何人,是他从路边捡了我来养育成人,这条命,本就是师父给的。我不信,他是在那时便存了将来利用之心。”
想了想,恨意虽无,终究有些黯然:“那日我被绑在本门大堂上,众师兄弟都在。……师父亲手挑了我的手筋时,我记得他两次举手,却又放了下去。……再狠心,那一刻,他也毕竟有些不忍的。”
萧红屿听着他平静语调说那旧事,眼前浮出一副模糊画面,却正是这单薄青年满心无助,身不能动有冤难言,被牢牢缚于刑柱上等待那钻心酷刑。
忽然之间,心是绞得揪成一团:若论酷刑,他师父不过让他疼了片刻,可自己呢?……
再想他话语,竟是不通:这人说到如此旧事,竟仍一味为着别人着想开脱!
怜惜加着悲愤上来,萧红屿狠拧了眉头:“什么君臣父子,三纲五常,全是狗屁!我只知道他对你不起,你就不必再想着报答他!”
夏云初淡然摇头:“萧红屿——那你又为何拼命要救你们水教主?”
“那不同,水教主可没对我不起。”他断然道:“大丈夫人生于世,有恩不还,有仇不报,还算是人么?”
“我也一样,算是报他的养育之恩。”夏云初淡淡道。
萧红屿不语了。半晌神情带了古怪:“你真要一意孤行,回去做那劳什子掌门?”
夏云初点了点头,已是露出了些疲倦之色:“是。……”
山风穿林而过,顺着南北走向的谷地吹将进来,已不复白日里的暑热。
风动林梢草丛,越发显了两人间静寂。
“云弟……你跳崖前,说过想听我这么叫你。”萧红屿开了口,带了微微不自控的痛苦。“后来救回了你,我便无时不想这么天天叫着。……可看你冷淡样子,却只敢在你睡了时,才轻轻叫上几声。”
夏云初低了头,只是静静听着。
萧红屿又道:“这些日不光你想了很多,我也一样。”
怔怔望着夏云初始终不肯抬头的姿态,他只顾继续:“仔细想着过去的事,我心里……全是难过。原来在没来亳州前,我就早喜欢上了你。那次调戏不成,反逼了你自尽,我伸手去握你的剑,当时心中我真的丝毫没想着经书——就只是想:你身子已被我伤害折腾成那样,我是断不能再让你受伤了。……”
夏云初的头垂得更低,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什么悄悄滑下了眼眶,落在了脚下的芬芳泥土。
“你知道么?——我十来岁上死了全家,从此后在乌衣教中习武,初时是一点不会的,却也不知受了尧绿川他们多少欺负。水教主只管教我们练功,说到关爱,却是几乎没有。……
“后来因为天资过人,很快没了人再是我对手,只有绿川聪颖,在功夫上和我并驾齐驱。可那又怎样?……”
语声带了些激愤,他攥紧了拳:“我的家人全都死了,这些陌生人有人爱我外貌,有人怕我武功,又有谁是真心对我好?
“直到见了你,我才忽然觉得你……是真心对我好的。——你那时救我,既不知我相貌,也没问我来历,宁肯不顾自己伤处,却把好不容易找来的草药给我敷用。你可知我那时根本是手脚能动,精力充沛?”
他脸色柔和哀伤,已是全浸入了回想:“到了后来你我那次云雨后,我才清楚地明白你不仅是对我好,却原来是那般一心一意爱我。萧红屿虽心狠残忍,也将不少女子芳心弃若敝履,踩于脚下,可那一刻,却是真的欣喜若狂。……那时就在想,将来真相揭穿时,我要怎么对你?……
“又喜又怕,却已定了心意:我要从此后一生一世在你身边护你平安,爱你惜你,将以前欺骗伤害都一一补偿了。虽也知必然困难,但想着人定胜天,只要我真心实意,你总会有原谅我的一日。……所以你刺我那一剑,我心里就只有高兴,想着这下欠你的——好歹算还了那么一点点。”
“不要再说了。”骤然听到那一剑,忽然心象被什么猛撞一下,夏云初忽然开了口,声音轻颤:“你说的每一个字,我都不想再听。”
“为什么?你怕什么?……”萧红屿急切道:“我今天把这些心里话全说出来,你连个听的机会也不给我?……后来你跳下悬崖,不怕你笑话,我当时脑中一片空白,也是跟着跳了下去,若非尧绿川拉住我,我们也就真死在一处了。”
夏云初浑身一震,猛然抬了头,直直看着面前的人,却忘了自己眼中的泪。
萧红屿惊喜地望着他眼中的光亮:他又肯为自己流泪了么?……
再忍不住心中满溢酸楚柔情,伸臂将眼前的人轻揽入了怀,声音是说不尽的压抑痛楚和欢乐:“云弟……云弟!原谅我,……原谅我好不好……”
怀中的人轻颤不止,虽微弱,却仍清晰可觉。
半晌有暗沉声音轻咽:“是。……我原谅你了。”
如闻大赦般,萧红屿心中狂跳,慌忙着分开那身子,看向了他的眼睛:“你说……说原谅我?我不是做梦,也没听错?”
夏云初轻轻微笑,似乎有那么一点凄然:“是,我不想再骗自己的心。”
“那么,你也愿意和我在一起?再不分开?”萧红屿眼中,是无上的欢喜。
再不分开,永远在一起?……夏云初怔怔看着他,纷繁百般旧事缠绕心间模糊不清,只有一件是清晰可见:离开吧,绝决已是定局,何必徒增流连?……
微弱地摇了摇头,声音和表情已换了最坚实的盔甲:“……你该知道,有些事,发生了便是难回头,有些决定,做出了……也是再难更改。”
扭开头去,他望着远处无边无际夜色咄咄逼人:这夜色如水,谁逃得开?
“萧红屿,若真想我好,就放我走。”他的声音幽冷了些。
想了又想,终加了一句:“日后再见时,我还喊你一声……”齿间涩然,那两个字缠绕半天终于吐了出来:“大哥。”
“不行!”萧红屿忽然大声道:“我要听你在我耳边叫我,清晨黄昏、春夏秋冬,每天都要!却不要你这虚无飘渺一句应承。”
夏云初的身子,挺直了。
冷冷拨开了他揽在腰间的手,眼中换了冷漠:“不可能。若再纠缠,日后再见时,你连这一句都听不到。”
萧红屿喘息越急,方才一番掏心置腹表白,已是平生极限,正以为夏云初已心思活动,忽然便浇来这当头凉水,如何不又惊又气?
乌衣教中什么本事都教,却从没有教过“放手”二字怎写。心里大急之下,手已飞快再箍上了夏云初腰间,一把揽来贴上了自己火热胸口,似是生怕他就此逃开,再不复返。
“我不准,就是要留你在我身边陪我!”舌头忽然绕了弯,忙改一句:“就是要留在你身边陪你!……”
夏云初被他这大力一箍,腰上隐约做疼。咬牙忍着,心中无奈夹了羞恼,又有些凄凉。
半晌静静不语,任他强搂着,心中只是无望,隐约觉得此刻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拥,竟失了挣扎之心。
两人以这般暧昧姿势紧紧相对,渐渐心跳都是加了快。忽然间,夏云初惊了一下,身子如遇火炭般猛然向后一缩——正面相对间,那人身上忽然渐起的异常反应,忽然便蹭到了他大腿内侧,怎不让他惊跳?
再一猛挣,离了萧红屿臂弯,手在背后一抽,长剑已出了鞘:“你……你想怎样?”
萧红屿眼中丝毫不惧,死死望住了他羞愤神色,一字字低道:“我想要你。……今晚,现在。”
夏云初头脑嗡了一下,手中剑平平挽个剑花,直抵在了他胸前:“住口!……”
萧红屿静静望了那剑一眼,神情古怪,慢吞吞道:“用那招‘漫天花雨’,你就能阻我。……别的,免谈。还有记得我心脏长在正中——这次,可别再偏了。”
夏云初握着剑柄的手,忽然不稳。
会么?他若再逼迫,自己会忍不住再使那一招么?……
心里忽然是无比惊怕,猛然急急抛了剑去,想说什么,张了口,却是嘶声。
“我知道你再不舍了。……”那人已是呼吸渐急,猛然间便已一个轻推,足下一拌,将他翻倒在地,如山般火热身躯压将下来。
密密深吻,久久不息。似是这憋了太久的热情与痛楚,要在这一吻中全都放了缰绳,迷了边境。
夏云初只是不动,由着他肆意掠夺。心里百般滋味初时还辩得出哪是羞惭哪是沉醉,可渐渐神智昏沉,也是不知身在何处。
在身上游移的熟悉大手缓缓来到了他腰中,微一拉扯,罗带已分,再一慢慢摸索,盘扣个个暗解。……
“云弟……云弟……”萧红屿喃喃轻吻上那月光下微微战栗身体,声音低得几不可闻:“给我,我绝不弄疼你。……我这些日,想你想得发疯。每日帮你洗澡,我都会想到和你在石室里……”
忽然,夏云初的身子,僵直了。
……石室里,那里有什么?六晚欺骗和一夜强暴而已。……
以为自己可以原谅,却原来永远忘不了的。
……木然任着萧红屿动作,他闭着眼,也能觉出那人手已迫不及待着往下面而去。强烈的羞辱感逼着他,终于忽然幽幽开口:“做完了……明日就能放我走么?”
萧红屿猛震了一下,抬头看着他冷然神色,欲火焚烧下也辩不清太多,只温柔一笑,带了丝微微邪气:“我保证做完了……你就走不动了。”
夏云初身子一颤,绝望卷了过来。想起以前石室中他哪次不是要得自己腰酸背痛,昏倒方休?
方才情欲也起,身上被尧绿川所折腾的疼痛已不太觉得,此刻情意已褪,伤痛渐渐浮现,一想到那激烈情事,竟是惊怕无比。
可情知挣扎不会有效,反倒徒增自己痛苦,也再不想劳神做那无谓抗争。
眼看着萧红屿俯身下方,便要温柔用口,一时之间心灰意懒,他木木再道:“我尾椎旧伤未好,只请左护法你行事时……莫要太深太久。其余的姿势,悉听尊便。……”
第七章潮生浪起风云变
萧红屿的所有动作,忽然停顿。呆呆撑起身子,半晌猛的痛苦低吼一声,翻身从他身上滚落。
开始时是满心热情,存了一定要让他快乐情动之心,甚至想着今日就算自己不要,也定让夏云初在没有淫药下也能再尝那如登仙境之乐。可他这一个“左护法”,这一声“尾椎旧伤”,这一句自轻自弃的请求,却让他如坠了三九冰窟。
握紧双拳,狠狠砸在了身旁泥土之上。愤怒自责,怜惜心痛席天卷地上了心间,却再没了情欲之心。
不敢再看夏云初木然脸色,他轻轻坐在了他身边,伸手去扣那衣扣,竟是一时颤抖。
夏云初慢慢坐起,默默闪开他帮助,自己一一扣了,再把腰间丝带系好。
静静站了起来,俯视着仍坐于地上的萧红屿道:“你真不做,我这便回去了。明日不拿绳索或迷药来,就让我走吧。……你总不能时时点了我穴道,穴道点久了……于人体人血脉不好,想你也不敢。”最后一句,声音虽轻,语气却重。
两人间方才似乎飘渺细微的酸楚柔情,忽然便如一池春水中微风悄过,转眼消失了踪迹,再不可寻。
…………
正在这时,远方近十个人影忽然直扑此处,转眼近了。
萧红屿皱了眉宇,伸手将夏云初护到身后,冷眼看着面前为首那人:“什么事?”
方问完这句,夏云初已不动声色微微一移,脱离了他的保护。一个小小动作,却是隐藏傲气。
那人身形五短,正是水行舟座下直接听命之人,水木堂堂主郑同和。平日里教中萧尧二左右护法自是身份最高,可这人却一向直接听命于教主,可不受他二人约束。此课忽然带了一众手下深夜前来,却是平日少有之举。
郑同和恭恭敬敬一拱手:“左护法安好。是教主命属下带您前去仪事厅,请即刻随属下去吧。”他虽在教中身份特殊,可这礼数恭敬,却是不可少的 .
见萧红屿不语,从怀中取了块乌黑令牌来一举:“这是教主信物。”
萧红屿微微点头:“好,我随你去。”
正要前行,郑同和却伸手一拦,神色尴尬:“对不住,教主言道:要属下点了左护法穴道再带去。”
萧红屿一窒,这些日水行舟无心教务,上次之事也早已没有责罚之意,忽然这般拘拿自己,又会是什么事?
心里百思不得其解,却也不敢违抗,坦然点头:“好,你动手就是。”双臂暗松,已将周身内力卸了。
郑同和见他安然神情,心中也是暗自佩服,道了句:“如此便得罪了。”上前出指如风,已点中他上半身“天宗”“大椎”“肩井”三处大穴。
萧红屿上身虽不能动,下身行走却无碍,转脸向夏云初微微一笑:“你先回去,我去去就回。”
想了想,再也顾不上四周十数人看着,语气还是带了无奈求恳:“你说的事,明日我们再说,好不好?……”
夏云初望着他,心中忽然忐忑,完全想不到他这一去,要被怎样对待。忽然想起那假经的事来,难道现在才来秋后算帐?……
怔怔点了点头:“好,我答应你就是要走,……也等你见最后一面。”
萧红屿沉默一下,不再说话,转身和郑同和并肩去得远了。
…………
这乌衣教本非什么渊远流长的百年教派,只是水行舟二十多年前一气之下反出白雪派,自创所成。连名字也取了“乌”字,与那“白雪”二字相冲。
这水行舟练成那少有人练成的雪融功后,数年内在江湖上几战成名,加之他本就有枭雄之材,不出十年,竟已将一个无名教派整治得教规森严,名气大振。
只是他自从心爱之人死后便性情古怪,或邪或正,全无章法,连带着手下行事之风也自是乖戾无常,这水行舟偏偏是个不在乎名声的,也从不费力约束手下处处学什么正人君子做派,时日一久,江湖中已是早将其列为邪门外道之列。
这乌衣教二三十年基业表面虽比不上名门正派来的精深,可手段多样加之行事狠辣,故此财力人力却是极富。在全国各地均有大小行宫不说,这亳州因为是水行舟没年必来之处,更是豪华住所所在。
萧红屿随着那郑同和快步行到百草谷数里外一处行宫里大厅,昂首进了正厅,正见水行舟坐于正中主椅上,尧绿川已垂手立在右首,旁边柳茗也默然立着,眼眶却已通红。
厅中开阔,明晃晃数十根小臂粗的巨烛映照的四下亮如白昼。
他恭身行礼,道:“教主安好!”
只听水行舟的声音微微有些疲倦,低低道:“起来吧。”
萧红屿一怔,平日里水行舟说话无不内力充盈,这般有气无力却是少见。抬头见他萧索身形远远坐在那张大椅上,竟似有些凄凉,忽然心中伤感:原来这素来威猛刚勇,生龙活虎之人……也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了。
水行舟近静看着他和尧绿川半晌,忽然叹了口气:“你们两个……上前来离我近点。”
萧红屿和尧绿川对视一眼,急忙上前几步,来到他身侧。
水行舟低声道:“今日叫你们来,是想告诉你们俩——我自练了那假《心经》以后,经脉已是寸断,纵有柳茗医术神妙,也是……无力回天。”
顿了顿,终于道:“今日走火入魔之症再犯,我已心脉力尽,终是……不济的了。”
萧尧二人震惊对望,虽早知有今日,却总以为有时日可拖延,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。
尧绿川急道:“教主,不会的!柳姑姑有如此多灵丹奇药,总有办法可再保……”话语却停了。若有,柳茗还不早早拿了来,要等此时?
萧红屿心中一痛,咬牙低头,悔恨自责到了今日,也是笑话一个了。
水行舟微微笑了笑,神情索然:“再保几日?又能保一生么?……人生于世,总有一死,自枫儿死后,我苟活二十余年,也是够了。……可临去之前,还有些事要交代。”
停了一下,脸上伤感已无,换了素日常见的威严:“我辛苦创里的这乌衣教,今日需在你二人中择出一人来接任教主之位。”
沉吟看着二人道:“你俩一般忠心,我是知道的。也是一般的机智果断,武功过人。……红屿你沉稳大度,而绿川机变狠辣,……若说到一教之主,我倒是属意红屿来当。”
转头看向萧红屿,淡淡道:“我有一件事,你帮我办了,这教主之位……便是你的。”
萧红屿道:“教主吩咐,红屿粉身碎骨,自当遵命。”
水行舟点点头:“陆行风已死,你将那害我的夏云初——也杀了吧。”
萧红屿心头大震,咬牙道:“教主……属下可用生命担保,夏云初于此事也是被他师父利用,绝非刻意串通来害您!”
水行舟微微冷笑:“我想也是。那日在章华寺中看他神情,如也是做伪……那此人必是绝顶大奸大恶之人。可惜我也瞧他不象。……可那又怎样?我一向恨人家对不起我,既然他扯了进来,陪我一条性命也算不冤。”
萧红屿只觉心中越来越是惊怕,急急道:“求教主网开一面!先前属下为求《心经》,曾对此人百般酷刑折磨,也算受了我乌衣教中不少厉害手段。……若现在仍不放过,传到江湖上岂不落个以强欺弱之名?……”
水行舟冷笑:“我乌衣教行事,几时曾依了什么江湖规矩了?”
尧绿川眼珠轻转,插话道:“况且我乌衣教若是有仇不报,传出去在江湖上才是落个笑柄。”
萧红屿偏身向他望了一眼,目光森冷。
水行舟淡淡道:“我听说你和那夏云初似是颇有私情,也难怪你下不了手。罢了……我言尽于此——你杀了他,教主之位你做;不杀他,绿川做。”
顿了顿,口气转重:“……这教主之位,你和绿川也都是极想当的,男子汉大丈夫生于世间,权利欲望,也是难得之物——你可要想好了。”
萧红屿深吸口气,点了点头:“属下愿用自己一命换他一命,况且这身外之物?”
尧绿川脸色微微变了,横眼冷冷看他一笑,不再多话。
水行舟淡淡瞧着他,点点头:“好。既然这样,也罢了。”转身向着厅外朗声传音:“传各位堂主进来,我有话要说!”
立时间,厅外十六位正副堂主鱼贯而入,都是临时接到讯息匆匆赶来候在外间的。
水行舟目望众人,神情肃然:“我水行舟今日大限已到,已定下本教右护法尧绿川即刻接任下任教主,从此刻起,你等众人眼中需只有他一人,一心一意听他号令,如此时对我一般。如有违者,教规森严,莫怪他无情。”
厅下众人齐声应道:“是,谨遵教主之命!”
近日教中风传教主身体有恙,暗中也有猜测下任教主是谁。可左右二护法中那尧绿川面俊心辣,行事为人不如萧红屿威望更高,大家均以为是左护法胜算更大,没想今日竟是大出众人所料,心中却都一凛。
水行舟冷冷又道:“从此刻起,若有人敢违抗于他,便是违抗教主。可听清了?”眼光却是看向了萧红屿。
萧红屿心中一窒,心知他是怕自己恃功傲物,将来不服尧绿川约束。可心中念着他恩情,又是愧疚压心,自是不肯违他临终之言。
不动声色退下台阶,让自己所处比他二人矮了数分。沉声道:“左护法萧红屿自当全心全意以新教主为尊,誓死效忠。”
水行舟方微微点了点头:“参见新教主吧!”
萧红屿再退一步,和那十多人并在一处,齐齐跪倒:“属下参加新教主!教主安好!”
一时间,厅中乌鸦鸦跪倒一片,黑衣乌发,只见头顶。
厅侧巨烛明亮,火光直映在了尧绿川俊美面上,傲然微笑,正是少年得志,意气无匹。
水行舟沉声道:“退下吧。”
瞬间厅中众人依次退出,进出有度,只剩了萧尧二人和那柳茗留下。
水行舟目光闪动,心中终有一事放心不下:原本想立萧红屿,心知尧绿川恋他,必不会有反目之虞。可现在尧绿川做了教主,要想约束萧红屿怕是极难。
思及至此,心中杀机已起,乌衣教毕竟是他数十年心血,又怎肯死后见它毁于一旦?
缓缓下来走到萧红屿面前,冷笑一声:“我也猜你会抗命,才命郑同和先点了你穴道。否则以我现在功力,怕是制你不住。”眼中杀气忽露:“既然你不想当教主,为保川儿日后不被你所欺,倒不如先杀了你!”
手掌一抬,便想向他头顶拍落。
萧红屿心中一凉,没想水行舟临死前竟是这般心思缜密,连自己与尧绿川将来会否不和,也在他考虑之内。
身上穴道被点,只能眼看着那掌缓缓拍落。——就算不被束缚,水行舟要杀自己,自己又能反抗么?……
便在这一刻,两声“不可”已惊呼出声,尧绿川和柳茗身影已一先一后扑上。
尧绿川手掌,正是击向水行舟后背,可那另一条娇柔身形,却是柳茗觉出尧绿川杀心,猛扑上前,用自己身体生生挡在了水行舟背后!……
“乒”地一声闷响,柳茗那娇怯怯身子,已是斜飞出去,一口鲜血喷出,落在几步之外。
一招情急出手,劲力失了控制,怔怔看着水行舟狂吼一声扑到柳茗身边,尧绿川忽然掌心全是冷汗,踉跄退后。……
“茗儿……”水行舟低低叫道,顾不上回头找尧绿川算帐,心中痛彻难当。自己已是必死,柳茗平白饶上一条大好性命,又是何辜?
“水大哥……你不用难过。”柳茗眉梢是微似柳枫的笑意,让水行舟见之恍惚。“我觉得心里很安乐,也……平静。”
胸前痛楚渐渐扩大,她微蹙了眉头。……其实水行舟就算不死在尧绿川手下,也无一时片刻可活,可心中虽明白,却仍是不觉悔意。
抬眼看看尧绿川眼中神情闪烁中,有丝和自己一样的不悔,微微苦笑,黯然低道:“痴儿,痴儿。……”……想着眼前这水行舟耗尽自己青春,无视自己情意,如今为他一死,又何尝不是太痴?
心中迷惘,可望着眼前那面容,却又恍惚,终于轻轻一笑,死在自己梦中念想千遍的温暖怀抱中。
水行舟慢慢立起身来,眼望萧尧二人,忽然淡淡一笑:“我死之后,把我和她葬在一处吧。……”
再望着尧绿川,眼中竟有怜悯,摇头叹息:“莫说我不提醒你,他也是个心狠之人。今日你阻我,将来莫要后悔。”
尧绿川悄然退后,默默解了萧红屿穴道,长久水行舟积威之下,此刻也不由忽然害怕。
低低道:“教主,我……我……我不能见他死的,求你别再逼我。”
萧红屿身子自由,却是怔怔不动,半晌黯然道:“教主,你放心去吧,萧红屿当天发誓:只要绿川不伤害一个人,我绝不会和他为难。”
望着萧红屿神情,心中知道他所说那人必是夏云初,水行终心中忽然有丝隐约妒忌:自己年轻时,又何尝不是为了心爱之人可以抛头颅洒热血?
一个主意忽然冒了上来,伸手从身上袖中掏出本书册,他定定望着萧红屿:“你和绿川的功夫,都是只学了雪融功的招式便已横行天下。我怕你们练了它的内功反受其害,一直未传。——这是《雪融功》内功秘籍,这便传了给你。”
萧红屿心中一紧,不知他是何用意,只得恭敬接了,道:“谢教主恩典!”
水行舟淡淡道:“你莫先高兴。若是练不成头三层和其他人一样送了命,算你命薄。若侥幸和我一样练成,无那《素雪心经》保驾同练,也势必有走火入魔之危。”
冷冷一笑,难测神情在他脸上现了出来:“那夏云初当初在大殿上不是应了陆行风的话,答应要做掌门么?他回雪山后,我不信他终找不到真的《心经》在何处。……哼,所谓正邪不两立,我倒要瞧瞧你衷心维护之人,会不会为了你把真经交出来。”
萧红屿沉默半晌,淡淡一笑:“当初逼他,是为了教主你。若为了我自己再逼他,我萧红屿……也不配喜欢他了。”
水行舟脸上笑容更冷:“那你就受受我这几十年来受的苦吧。只要你和我一样熬得过。”
哈哈长笑,暗自运了最后一丝残存功力,自震心脉,已是缓缓倒在柳茗尸体旁边。
第八章情殇情浓两不知
这日,夏云初默默将行李包裹收拾完毕,默默立在窗前静候。
昨夜萧红屿一去便没再返,自己回到竹舍中,连那柳茗也是不知所踪。在榻上辗转一宿,自是无眠。
可从早间一直等到日近下午,却始终不见萧红屿和柳茗踪迹。
夏云初静静立在窗前,面上沉静如昔,可想起昨夜那人是被点了穴道带走,心中不安却是越来越浓。
太阳渐渐西沉,暑气到了傍晚已不若日间般酷热难当,可他心中焦躁,却是一时甚过一时。
忽然之间,数种不祥的预感一一冒将出来:若非身不能动,那人明知今日自己要走,又怎会一直不曾现身?……
正心乱间,忽然远处山谷外一条劲装人影直扑此地,夏云初心中一跳,可定睛一看,却是那李进。
李进抬脚进了竹舍,向夏云初道:“小人奉左护法之命前来通报一声:左护法此刻有要务在身,不能亲自前来送夏公子一程。特命属下告知:此行山远水重,望夏公子切切保重!”
夏云初一怔,想要说些什么,终于忍住了没开口。
转眼望着竹舍,忽然心中难过。这些日身不能动,倒有大半时日是在这小小屋舍中度过,一桌一椅,一景一物,无不熟稔。
再想到屋中那温和美丽女子,心中微微不舍:这些日除了萧红屿外,柳茗更是细心照料,自己却始终未曾真正开口相谢,此际欲行,竟不能见她一面道别相谢。此去山长水远,怕是再难相见。
踯躅片刻,终于起身向屋外行去。
走到谷中通直大道,他忽然停了脚步,向李进低低问道:“你们左护法他……可是有危险么?”
李进一怔,摇头道:“没有。小人前来时,左护法一切安好。”
夏云初沉默半晌,正要再问,忽然耳中一阵箫音破空而至,在这苍茫暮色中悠悠传来。
他心中一震,怔怔听着这熟悉箫声,再动弹不得。箫声夹带浑厚内力,远远地自在数里之外,音调苍凉纯净,如悲如诉,正是那曲《汉宫秋》。……
四周暮色初合,山风渐起,记忆中那个笛箫无语相和的月夜夜凉似水,与眼前情景并不十分相似。……可箫音温柔如织,不离不弃在身边耳侧幽幽萦绕,却是象极了那个夜晚。
吹箫的那个人呢?心静如昨还是境界全非?……默默地,手触到了腰间那只长笛,却始终没有抽出横在唇边。心中一阵刺痛,他微微苦笑:相隔数里,以自己的内力,是断不能再吹出笛声随风送到那人耳中了。……明知不可为,又何必强求?
痴痴听着那箫音终于丝丝缕缕绝于山风之中,终不再响。
心中一股莫名自嘲上来,他微微一笑:本来想着那人若要相阻,就让他留下自己的命。可原来自己竟是多虑了。……或许他也知道两人间再无路走,避而不见是最好的方法?
夏云初啊夏云初,从今后山穷水阔,鱼书不寄,且忘了前尘风雨,昨日情殇吧!……
向着那箫音传来的方向再望了最后一眼,夏云初淡淡一笑,终于走向了那初暗的夜色。
…………
柔滑的手从身后扶上那只玉箫,轻轻按住了箫孔,尧绿川咯咯一笑:“大哥,送君一曲终须别,想必那夏云初……也听到了。”
萧红屿淡淡抽回玉箫,凝望远方夜色良久,方回首望他:“教主囤积教众八百之众,只为阻属下不去见那夏云初,——此刻属下已谨遵教主之命,敢问教主可还有吩咐?”
“我说过的,没人在眼前时,无须叫我教主。……”尧绿川轻叹一声,手已轻搭上他坚实腰间,浅浅抚摩:“大哥……我知你心高气傲,臣服于我之下心中必然不甘。可我保证,日后人前我是教主,可私下里,你做我的教主,好不好?……”
萧红屿冷冷望着他,将腰间那手不动声色拂开:“属下不敢。属下此后自当如敬水教主一般敬你,只望教主也一样明白自己身份,莫让属下为难。”
尧绿川面上媚笑一收,换了似笑非笑:“若我偏要为难你,你又能怎样?”
萧红屿唇边笑意更冷,淡淡道:“属下自然不敢怎样。可有句话望教主记住了——要怎么为难我,属下都绝无二话,一一受着。可若超了那个底线,萧红屿可不敢保证不做出什么犯上之举。”
“那个底线,就是不碰夏云初?”尧绿川终于也冷笑,目光却无笑意:“你也莫忘了,我不碰他——也有一个底线,那就是不准你再见他,如果不听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萧红屿截道:“教主会亲率教众踏平了川西白雪门,就算我萧红屿有通天之能,也挡不住乌衣教千万教众。”
“知道就好。”尧绿川微微一笑,神色妩媚:“只要你不见他,从今后他做他的掌门,你我做你我的教主护法,……不是各自相安无事?”
“好,我答应你。”萧红屿一口应下,深邃眼眸中看不出是怒是平静:“属下自会做好左护法的本分,尽力效忠,绝不违抗教主意思。”
“真的么?……我叫你做什么,你真的都做?”尧绿川咯咯笑出声来,斜眉一挑:“那么……左护法今晚就来我房中吧,我有要事吩咐。”
嘴角含笑,不再看萧红屿脸色,已是去了。
……夜深。
万物初睡,乌衣教行宫中各处也已人静灯稀,只一处华美屋舍雕梁画栋,房中烛光未熄。
一个身影立在那间屋舍外,举手轻敲:“教主,属下萧红屿。”
“门没关。自己不会进来么?……”低低声音从那轻掩门扉中传出,竟带着无端挑逗。
萧红屿深吸口气,推门进去。
……房内无人。兽头香炉点着幽幽蘅香,一缕青烟如柔柔蛛丝,细细缭绕,又似女子腰肢,无风自摆,不住款摇。
如鹰般眼光转向床上,不出所料,那轻摇红帐中,隐约有人懒懒躺着。
绡帐忽然开了,尧绿川不着寸缕,斜斜躺在丝被之上,只用一角微遮住了要害,嘴角是毫不掩饰的媚笑:“大哥……我等得好是心焦。”
萧红屿静静望着他,眼中既无惊讶也无羞恼,抬脚过去,在床边立住,眼光肆无忌惮在那白玉般身子上一转:“属下来了,有何吩咐?”
“真的用我说么?……”尧绿川眼中邪气一闪,忽然勾手将他脖颈揽过:“我只想……”
话刚出口,萧红屿身子已动,五指疾伸已将他手臂从脖中擒住,再一反手,劈手压在他头顶:“水教主和柳姑姑尸骨未寒,教主你自重!”
尧绿川一窒,微微摇头:“我就是想着柳姑姑心里难受,才想做些事忘了它。”
怔怔由着萧红屿将他双手压在头顶,也不反抗,轻轻一笑:“不要再说那个。……我说过了,无人时我可不要做你的教主,却只想做大哥……”低低叹息一声,神情痴迷:“你的人。……”
“这可是你说的。”萧红屿冷冷一笑:“那以后私下里,我便不再当你是什么教主,你莫后悔。”眼睛微微眯起,手腕一收,牢牢扣住了他脉门。
“不后悔。你怎么对我,我都心甘情愿。”尧绿川浅笑,身子有意无意扭动一下,将那遮着要害处的丝被扭到一边,声音诱惑:“可大哥这般压着我不放……又到底想怎样呢?”
“我想……”萧红屿邪邪一笑,忽然低头重重吻在了他唇上。
“呜……”尧绿川身子一颤,刹时软了下来。正情迷间,却觉胸口一麻,又是被人点了数处穴道。
若无其事地立起身来,萧红屿脸上邪笑已倏忽不见。
不看尧绿川那咬牙神色,他转身在床头紫檀小柜上暗格上一按,从里面掏出数样事物,一一举在尧绿川眼前细看。
“这瓶‘红尘醉’我认得,可这瓶又是什么?……”他淡淡打来瓶盖,嗅了嗅那微绿膏体,忽然恍然大悟般道:“绿川你好狠,连这大内媚药也弄了来,只待今晚用在我身上?……”
“不是……”尧绿川眼望那膏药,吃吃一笑:“那个是平日里留着对付那些个不识趣的。只须用上一点,管叫贞洁烈妇也迷了心智。”眼珠一转,神色忽现了些柔媚可怜来:“大哥,放了我吧。你若真不想要,我们不做就是。难不成……你要点我一夜穴道?”
“你说对了,我正有此意。”萧红屿冷冷道:“难得教主允我私下里可以不拘礼数肆意妄为,若不抓紧机会,我怕令你失望。”
手指微动,已在那瓶中挖出一团,毫不留情尽数涂在尧绿川胸前腋下,红樱处更是重重涂抹。
“你……你要干什么?……”尧绿川惊叫,气息已是紊乱。只觉身上麻痒燥热渐起,可穴道被制之下,却是连搔挠也不可得。
“我只要你记着,今后你用教主之尊命我做任何事,萧红屿断头流血,绝不皱一下眉头。——可你若再敢打主意要我在床上做个玩物,……”萧红屿眼中阴寒骤起,夹着深沉怒气:“我定要你生不如死!”
强压了一日的愤怒忽然再压不住,脸上凶狠也不再隐藏,手指用力一捅,已是深深侵入尧绿川毫无准备的后穴,硬生生将指间所余膏体全推了进去。
“啊……”尧绿川倒吸口冷气,死死盯住了他:“若我就是不死心呢?……”
“那你就等着后悔!”萧红屿一字字道,眼中怒火更盛。
“大哥……为什么?”尧绿川怔怔望他,脸上潮红泛起。急喘数下,显是在强忍药性:“是绿川的身子不如那夏云初迷人,还是床上功夫不如他?……为什么你只要他,却不记得我们俩才是从小一起长大,最是心意相通,情投意合?……”
萧红屿冷冷望着他,眼中不见怜惜:“绿川,你听着,我只说一遍,——夏云初他的身子相貌都不如你,在床上更是不懂逢迎不谙手段,可不巧的很,我就是要定他了。”眼中冷漠淡了,有丝柔情在轻轻一转:“除了那个不解风情不明我心意的傻子,我萧红屿一生一世,再不会爱其他人。”
捕捉到那缕无尽柔情,尧绿川身体渐渐发抖,却是狂怒:“萧红屿……你在床上对着我,却仍满口是那个贱人!”
“啪!……”萧红屿手掌疾抬,已结结实实一个巴掌印在他脸上,眼中凶残上了来:“住口!”
“好……好!你敢为了他打我!”尧绿川咬牙,毫无惧色死盯着他:“有种你就杀了我,否则我尧绿川终有一日叫你为这一掌付出代价,看你在我胯下辗转求饶,再不敢提那夏云初一句!……”
萧红屿冷笑一声,心中更恨。
劈手将那床头暗格中事物尽数倒出,英俊面上尽是冷酷不屑:“我哪敢弑主?——尧绿川,这些东西一向都是你用在别人身上,今日就试试自作孽不可活吧!”
尧绿川眼望他缓缓举起一根细细玉棒,脸色渐渐变了。
看着那顶端硕大乌亮珍珠在灯下闪着幽暗珠光,他低低喘息:“大哥……你开玩笑对不对?……放开我,我受不了啦。”
“这才涂了媚药,就受不了啦?”萧红屿冷笑,手中玉棒不疾不徐却毫不姑息探入他前方铃口,慢慢逐寸推进:“那这样你岂非更难受?”
“啊!……”尧绿川额头冷汗骤起,眼中立时疼得水色泛起,下身微颤不止:“拿走……不要!……”
“尧绿川,我要你今晚牢牢记住。”萧红屿俯下身体,用力将那玉棒猛然一插到底,只剩最前端珍珠堵在铃口,眼中残忍:“我萧红屿对你——绝不会有一丝心疼怜惜,绝不会如你所想和你夜夜尽欢,更绝不会日久生情喜欢上你。你死了这条心最好,不然……”温热的一口气喷在他耳边,他低低一字字道:“不然我要你从今晚以后——再不敢和男人上床。”
第九章缠情难断身两难
悠悠再将那“红尘醉”小瓶瓶盖打开,强撬开尧绿川下颌,手腕一倾,倒了大半瓶进去。
冷眼看着那身子渐渐泛起如胭脂般嫣红,听着床上那人口中惊喘压抑不住,他淡淡一笑:“绿川,我想看看我自己的心……到底有多狠。今晚我就在这陪你,寸步不离。”
慢慢想了想,又道:“我只想知道我到底能不能瞧着你生不如死,也毫不动心。我更想知道,象我这般对你——你究竟会不会死了心。”
…………夜色悠然,这一夜,却似乎比任何一晚更长。
……灯花结了又爆,爆了又结。终于曙光渐升,天已是亮了。
“求你……求你……”床上那人的声音早已嘶哑,头发湿漉漉地犹如水中初浴,身下床褥已是被汗水浸湿了大片。
“姓萧的……你好狠的心……”
萧红屿冷冷从桌边站起,立到床边俯视着床上的尧绿川。
整整一夜的春药折磨,已让那少年眼中再没了凶狠不羁,只剩下失神无主,呻吟求饶更是整夜不息,却始终不见任何回应。
眼神落在萧红屿身上,忽然聚了丝生气,急急望着他,他神色哀怨:“求你,我再不敢了。……求你放了我……”
“真的?”萧红屿终于平平开口,眼中戏谑:“你再不敢了?以后再不会命我晚上到你房中吩咐教务?”
“不了。……再不敢了。”尧绿川急急嘶声道,却几乎哑得发不出声音,凄然望着眼前那张真的看不见一丝怜悯的面孔,他的眼神再度渐渐失去了焦距:“大哥……大哥……我只是想你,你为何……为何要这般对我?”
萧红屿一窒,终于俯下身去,手腕一抽,将那紧紧堵住前端的玉棒轻轻抽出。
“啊……”尧绿川疼得大叫一声,身子急颤之下,一道浊白液体狂泻而出,再看他时,已是昏了过去。
解开他穴道,萧红屿默默看着床上那昏迷的身子,忽然一拳重重砸在床沿之上。
劈手将床边瓶瓶罐罐狂扫到地上,手掌功力运处,那根沾了少许白液与血丝的玉棒已断成数截,那颗乌亮珍珠更是被他二指碾成了细细齑粉。
慢慢抱住了那具绻成一团昏迷不醒的身体,他的语声微带了战栗的痛楚:“绿川……绿川!你要我怎样,才能让你死了心?……”
不知多久,尧绿川身体忽然微微一动。……萧红屿一惊,慌忙松了手,重重将怀中赤裸身体推在床上。
抬眼所见,却是尧绿川那痴痴眸子。
“属下告退,要不要我召人来服侍教主?”他淡淡道,面上不见了表情。
“不,……不要。”,尧绿川嘶声道,手掌轻轻绕上他:“我只要你。……”
萧红屿闭上眼,狠狠将牙一咬,便欲强推:“你嫌我做得还不够?!”
这一推劲力不大,却是没能推动。
尧绿川急喘数声,身上火烫,将他抱得更紧:“我刚才看到你抱着我啦。你休想再逃。……”
萧红屿心中急气,忍不住阴沉沉道:“你再敢纠缠,我便再把昨夜的事重新来过!”
“我……我真的受不了啦。……你若走,我会死。”低低用脸蹭着他手臂,那脸上神情哀怨媚惑:“你给我下了十倍于常量的春药,又折磨了我一夜,再不给我……我真的会死。大哥……大哥,我知道你心狠,再不敢惹你了。……可就当你施舍我这一次,好不好?”
眼中晶莹泪珠终于滴了下来,颤抖着手去解萧红屿衣襟:“我只是想你……每晚都想得厉害。……”
萧红屿死死闭上了眼睛。……半晌再睁开时,脸上已是重拾冷淡不屑,冷笑哼了一声,肩膀运力,一股大力忽然骤然弹起,已将尧绿川重重弹开,落到冰凉地上。
“尧绿川,我说过——我对你,绝不会有半分怜惜不忍,你为何总要自不量力?”萧红屿脸上怒色渐起,忽然狠狠攥住了他下巴,一字字道:“今天就是你死,我也绝不会理你。”
尧绿川怔怔看他,眼中忽然有了绝望。
挣扎脱开他手掌,翻身滚在一边,口中“嗬嗬”低叫几声,眼光忽然落在了地上被萧红屿打落的事物上。
“萧红屿,我恨你!……”他低低嘶吼:“你滚,……滚开!”
萧红屿冷冷看着他,转身而去。
“砰”地摔上房门,却终究迈不开步。恨恨在门外立着,忽然反了身,大力重新推开了门,眼中所见,却让他蓦然僵住。……
尧绿川手中,已拣起地上一只粗大黝黑木器,颤颤握着,正欲向他自己胯下私处狠狠插下!……那双妙目已是牢牢闭起,却仍有狼狈泪水从眼角串串滑落。
疾扑过去,猛然将那男形木器狂击而落,萧红屿心中,已是疼痛一片。
拂去尧绿川眼角泪水,他的声音低沉而痛楚:“绿川,绿川……你赢了。”
……轻轻将那被药性激得嫣红醉人的身子放在了床上,大手抚处,引起急喘惊悸串串。
再不忍折磨为难,萧红屿慢慢解开了自己衣襟,终于咬牙将身躯紧紧压了上去。……
纠缠处,一个心旌动摇狂喜痴迷,一个满心无奈欲语无言,正是一处极乐,两般心思。
……百草谷中,一个身影坐在窗前,手中无意识地将窗台上干枯药材一一分拣,背影落寞,正是萧红屿。半晌返身在身后竹床上静静躺下,闭目不语,似是睡了。
朦胧中柳茗轻轻进来,轻叹一声:“你这样总躲着川儿,也不是办法。……何不开诚布公和他说清楚,也绝了他念想?”
萧红屿沉吟不语,脸上是深沉倦意:“姑姑道我没说么?我什么狠话也说了,什么狠事……”顿了顿,苦笑道:“也做了。……可你是看着他长大的,几曾见他想要之物,肯主动放手?”
柳茗眉宇间也有了忧愁:“他现在做了教主,说什么你也得让他三分。他手握生杀大权,要他放手怕是更不可得了。”
萧红屿不语,半晌淡淡道:“先耗着吧,我不信我耗不过他。……”
不知怎的,柳茗忽然便近了身,妙目在他脸上细细端详:“你这般对那个人日思夜想,我怕你先耗不下去。”
萧红屿一窒,慢慢将目光转开,躲开那如针般眼神。……身下这竹床,似乎还留着那个人清凉的体温;身上所盖薄巾,也似曾余着那个人淡淡的气息。他好么?如愿所偿当了白雪派掌门了么?……
心里刺痛上来,忽然便想飞身千里关山之外,劈手将那人一把抓到眼前细细端详,再柔柔环抱。
“柳姑姑……”他低低道,声音似微微哽住:“你说的对,我怕我先熬不下去。”
怔怔看着柳茗,又道:“我真想便这么不顾一切,再不管什么师门恩怨情仇,再不问什么乌衣教白雪派,只把那个狠心无情的人抓到处无人的所在,囚禁也好,真心也罢,却叫他再不离开我!”最后一句,却又带了微微的凶悍。
“哎……川儿会上天入地找到你的。”柳茗微叹。
“姑姑……绿川他杀了你,你恨他么?”梦中不知真幻,萧红屿黯然道。
“不恨。”柳茗笑了起来,脸上真无一丝怨怼:“现在我和水大哥葬在一起,很是快乐。……”
困惑看着那张美丽温柔笑脸,萧红屿忽然一阵不解:死了,她死了啊!……
窗外忽然有脚步未响,直奔此处细碎而来。迷糊中一个机灵,萧红屿双眼一睁,竟是南柯一梦。
那脚步行到门外停了,李进的声音轻轻响起:“左护法,属下前来复命!”
萧红屿急跃而起冲出门外,一把扣住他手臂:“怎么样?夏云初他如何?!”
李进手臂吃痛,却不现了出来,急忙回道:“属下奉命一路暗中护送夏公子回到川西雪山,沿途并无人骚扰。”
萧红屿长长出了口气,看来尧绿川果然不敢暗中下手为难,心中一松,又道:“然后呢?……”
李进微微踌躇,道:“那夏云初回到雪山后亮出掌门令牌,可门中师兄弟似乎颇有疑问。属下暗中观察,曾见有数人将他围在中间一一盘问,态度虽因那令牌而貌似恭敬,言语却暗藏机锋。”
萧红屿皱了眉,心中焦躁。——想到夏云初当初身负杀害赵风之名,又曾被逐出师门,更被尧绿川污蔑与自己有私,此刻陆行风忽死,他却孤身回转,众人心疑也是常理。
眉头拧起道:“那后来又怎样?”
李进道:“属下暗中藏着,听那夏云初并不多解释,只是高举令牌凛然道:”师父和大师兄之死我虽知详情,却不便多说。师父生前曾对二师兄三师兄你们言道,将来手执令牌之人就是下任掌门,若各位执意不听,我也无法。‘然后他亮出手中剑,淡淡道:“云初答应师傅接任掌门,决不能辜负他死前心意。再有人不服,上来用剑说话就是。’”
萧红屿一楞,忽然脸上有了急怒:“他身子刚好,敌得过那些人么?!”
李进摇了摇头:“左护法莫担心,他用了那招……‘漫天花雨’。一招既出,连伤了数人,便没人再敢有二话。有人带头跪下直呼掌门,大势便已定了。”
萧红屿怔怔听着,乍听夏云初用了那一招平定形势,心中又喜又悲,竟是呆了。
半晌长舒口气,心道:“不管怎样,他总是无恙了。”
正要再细问这其中经过,忽然目光如炬望向了远处一个身影。片刻那身影已近,却是教中郑同和。
郑同和奔到近前,深深看了李进一眼,含笑道:“李堂主从川西回来了?”
萧红屿心中一凛,心知他此刻直接听令于教主尧绿川,这一问,已是指明李进近日行踪全在尧绿川掌握之中。冷笑一声:“干什么?郑堂主连我的手下也要管了么?”
郑同和连忙躬身回应:“属下不敢。是教主知道李堂主已经回转,命我前来带他前去问话,另外……”
顿了顿,偷偷抬眼望望萧红屿:“教主知道左护法在此纳凉,特传话道:教主寝宫处新运来数丈见方寒冰,正是通室清凉,请左护法前去同享这难得舒爽。”
“你回去说:萧红屿自问身份低微,不敢与教主同乐。”萧红屿冷冷道。
郑同和也不吃惊,又道:“教主还说,左护法要是不去,便把那个‘请’字换成‘命’字,要你即刻前往,不得有误。”
萧红屿心中大怒,狂笑数声,拂袖道:“你只管回报,说我重病在身,不能前去。有什么责罚,萧红屿自领!”
郑同和神态恭敬,不再多言:“是,属下这就一字不漏回复教主。”转身向李进道:“李堂主也不去么?”
李进吓了一跳,忙道:“属下不敢,还请郑堂主带路。”
…………萧红屿目送二人远去,重重哼了一声,转身进了竹舍,端起一碗凉茶一饮而尽。
想起那日受不了见尧绿川自伤自残,终于心软再度与他有了肌肤之亲,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气恼。
初时只想暂时解了他难熬之苦,片刻就离去,可一旦上身,那尧绿川百般痴缠功夫使将出来,又怎能一时便去?……
直到日上三竿,方云雨暂歇。可看着尧绿川沉沉睡颜,极尽云雨后的满足神情中却尤自带了丝得意轻笑。看在萧红屿眼中,却是分外刺眼。当时便拂袖而去,直入百草谷中柳茗遗居,避而不见教中人等。
第十章锁向深牢始未明
一连数日,尧绿川天天差人前来催他回教,可萧红屿却始终置之不理,这次郑同和来,已是连接着第九日上了。
次日下午,午睡刚起,已听竹舍外脚步声重,萧红屿心中诧异,起身来到屋外,却是一惊。
只见屋外数十人无声而立,正中却是那郑同和。见他出来,将手中令牌高高一举:“左护法萧红屿,教主命你见令即刻回教,不得再用任何借口拖延!”
萧红屿冷冷扫了众人一眼,道:“若我不去,是不是便要带人强抓?”
“是!”郑同和颔首:“左护法还是不要为难在下的好。”
萧红屿不怒反笑:“好——你便上来试试。”
郑同和心中一窒,眼看着萧红屿静静不动,无形杀机却已弥漫在这数尺之内,共事多年,焉能不知这一动手,自己怕是要数十招就得血溅当场?
可尧绿川命令已下,若敢不遵,回去不是死得更惨?阴沉沉将手一挥,向随行一众摆了摆手:“拿下此人!”
疾风骤起,那数十条黑色人影已是齐齐扑上,直向萧红屿周身各处击去!萧红屿神色不动,身形翩然急拔而起,在数十道人影中疾冲而出,反手双掌拍出,掌势难测,已狂风骤雨般袭向最近两人。
“砰砰”两声,那两人已如断线风筝般斜斜飞出,口喷鲜血。
便在此时,一道浅绿色身影已如疾鸟般从旁边飞扑而出,一个转身轻飘飘落在萧红屿面前。脸上挂着冷冰冰笑意:“左护法,你好威风,好煞气!……”
萧红屿一凛,终于缓缓收了手,看着尧绿川半晌,心中难断。
此刻教众皆在,其中更不乏位高之人。方才对其他人动手也罢了,若真再和尧绿川动手,那便是真的不把他当教主了。
思量良久,终于缓缓拜倒:“属下不敢。”
“不敢?”尧绿川牙缝中俱是冷意:“教中连催十日你置若罔闻,今日又大开杀戒杀戮教众,你还有什么不敢?”
萧红屿望着他,忽然淡淡一笑,却有丝讥讽:“属下不敢也敢了,教主有何见教?”
“萧红屿,我再问你最后一句——”尧绿川面上冷笑收了,露了些许柔和:“你跟不跟我好好的回去?若肯的话,以往一切,既往不咎。”
萧红屿沉默半晌,淡淡道:“属下在此过得很好,教主又何必强求?若不肯放过属下,今日就拿了我的命去吧。”
尧绿川静静望着他,初登重位,又是少年心性,哪受得起这般挑衅?眉宇间终于现了蓬勃怒意:“拿下!”
萧红屿冷冷望着身边靠近众人,想着水行舟临死自己亲口一番承诺,道是只要尧绿川不为难夏云初,自己便绝不起二心。——此刻他尸骨未寒,难道自己真要便违他心意,做那无信无义小人?
心中悲愤上来,仰天狂笑几声,朗声道:“不需麻烦了!萧红屿虽胆大妄为,又难道真敢与教主为敌?”咬牙扫了众人一眼,再看向尧绿川,眼中是微微轻蔑,傲然道:“教主你亲手抓了我便是,正好扬威立名,叫大伙儿看看违抗新任教主是何下场!”
尧绿川脸色铁青,飞身上前,指若拂柳重重数点,已点中他身上数处大穴。
萧红屿毫不运功相抗,只微微冷笑。
“萧红屿,公然违抗教令是何下场你自会知道,就先想着自求多福吧!”尧绿川双手一错,已冷冷卸下他双臂关节,反手一推将萧红屿推到郑同和面前,厉声道:“将此叛逆锁入地牢刑室,不准任何人探视!”
转眼两人上来,将萧红屿左右架起,萧红屿只是冷笑,似是对肩膀关节处剧痛丝毫不觉,任由人摆布,却是不急不气。
……乌衣教地牢中刑室,有十几间之多,或明或暗,或积水潮湿,或有火盆炭架,各有狠厉不同。长长走廊尽头一间,是最为幽深神秘,里面不知有多少阴森奇怪刑具,正是教中皆知。
尧绿川悠悠来到那间刑室外,冲黑黝黝铁门外两名教众微微颔首:“里面可有异动?”
一名黑衣人慌忙答道:“没有。左护法被锁后一言不发,丝毫不见狂燥不安。”
尧绿川微微一笑:“开门。”
沉重铁门应声而开,等尧绿川闪身进去,又从外面缓缓关起,再听不见看不到里面一丝光景。
…………
门内,灯光明亮温暖,地面洁净如新,桌台床帐,所有家居之物无不一应俱全,且都瑰丽绮靡,细看之下,全是极奢之物。房间四周更有枣红木盆中盛寒冰,吸了闷热暑气,令这室中清凉无比。
若非正中一张硕大圆床上四角均有铁链透露出些许冷酷,哪里又象是昔日乌衣教中最阴森恐怖的刑室,倒象极了什么深宫奢华的私密所在。
俯身上床,尧绿川轻轻拂上床中那人双腕上粗重铁链,幽幽叹了口气:“大哥……你难道永远就不理我了?”
萧红屿闭着眼睛,似是睡着了般一言不发。
尧绿川的手继续在他腕间轻轻磨擦,那铁链缠绕处,有厚厚白绸裹着,以防磨伤。
“大哥,我知你恨我这般对你。可你也得替我想想。……我那般连下十道令牌催你回教,你都不理,最后还公然打伤传命之人——我若再不做出些姿态来,叫我以后如何服众?”
手转而拂上萧红屿肩膀柔柔按压:“昨日将你手臂拧脱了臼,可疼得厉害么?……”心中辗转,凶狠悄悄露头,想到这人对自己终究是不会全心全意,忽然便想就此将他双臂干脆废了。
原本他行事就是冷漠凶残惯了的,一再被萧红屿羞辱压制,只因在这“情”字上迷了心窍,偶尔幡然醒悟片刻,却又是不甘。
萧红屿肩膀被他一按,眉头微微一拧,却仍不语,只是额头有细汗浅浅渗出。原来这一天内,并无人将那关节接好,这一按下去,自是巨痛又起。
尧绿川轻叹口气,看着眼前那倾心所爱的面庞,心中那恶毒念头已是消失无踪。手腕轻转,已将他脱臼处关节接上,淡淡道:“我知道这点疼对大哥来说,只是清粥小菜。”
萧红屿懒洋洋打了个哈欠,睁开了双眼,神情轻佻:“尧绿川,只用这点微末手段对我,比起那日你受的苦,我可算占了不少便宜。”
嘴角一撇,微带了傲然:“我教你个法子,下次拧脱人关节时,最好再将那人手臂反吊起来,半个时辰不到,便是我——也得疼昏过去。”
尧绿川望着他,忽然“扑哧”一笑,扑在他身上:“我就知道你不会怪我。……大哥,我再不忍让你疼啦。你可知道这一天一夜我想着你在受苦,心里比什么都疼?”
萧红屿冷冷一笑,眼中讥讽:“我知道。”微抬起手腕用嘴一努:“你怕我发狂伤了自己,连手脚都替我用丝绸裹起来,我怎不知你一片心意?”
尧绿川眼珠一转,吃吃笑了起来,身子和他贴得更紧:“那倒不是,我是怕你呆会儿挣扎得太厉害。……大哥,答应我一件事,今晚一切放松,只待绿川尽心尽力服侍,算是赔罪,好不好?……”
“尧绿川,要想辱我,我劝你还是早点找些淫药给我灌下去。”萧红屿微笑:“我萧红屿别的不敢夸口,没有淫药控制,在床上若是也不能自控,也不算个男人了。”
尧绿川抬了头,神色哀怨:“大哥真觉得我在辱你么?……绿川只想让你快乐。”
“对!”萧红屿重重点头:“你这般将我四肢大张捆着与我交欢,全是为了让我快乐。可惜属下身不能动,否则真该起来叩谢才是!”
“我要让你能动了,你不把我活剥了才怪!”尧绿川撇了撇嘴,似嗔非嗔。
“所以你听好。”萧红屿眼中寒光渐起,牢牢盯住了他:“你现在尽管好好享受,可别心软对我。我萧红屿除非永远困在这张床上,只要我一朝脱身,就是你我玉石俱焚之日。”
讥笑浮起在他如石雕般冷酷面上,望着尧绿川微变面色,他又道:“我也不瞒你,一想到这样被迫和人交合,我心里只是想吐。一会你最好拿东西堵了我的嘴,——咬舌自尽那种蠢事我绝不会做的,可你得防我吐你一身。”
尧绿川的笑容开始僵硬,不甘再度抬头,慢慢起身:“萧红屿,你太霸道!——对我和那夏云初,你不都曾肆意凌辱过?凭什么我就辱不得你?”
冷冷一笑,又道:“你可别忘了,在我手下受辱受刑的,可只比你多,不比你少!”
“尧绿川,你认识我也不是一日两日,今天才知道我霸道?”萧红屿也冷笑:“我辱别人可以,别人辱我——就是不行。”
尧绿川咬牙盯了他半晌,脸色终于慢慢换了柔和,重新和他并肩躺下,却终不敢再越矩,幽然道:“你说的对,你一向霸道。可我偏偏喜欢你这般。”
转头静静看着萧红屿冷漠神情,他微微叹息:“大哥……我不敢真惹急你的。这一天我想了无数办法,想把你永远留在我身边,却没一个真正行得通。”
“且让我猜猜。”萧红屿淡淡一笑:“你我做事原本相似。——截断我经脉废了我武功,只留我一个四肢健全的身子,想过么?”
尧绿川望着他,格格一笑:“想过。——大哥果然明白我。”
萧红屿神色不动,又道:“或是日日灌我些迷人心智的淫药,叫我也不得不做出些摇尾乞怜的丑态来,想过么?”
“也想过。”尧绿川再笑。
萧红屿又道:“或者干脆永远这样锁着我,想我了便来春宵一度,腻了便找别人——这也有趣。”
“对啊。……”尧绿川眼中光亮一闪:“天天看着大哥你这般躺着,我是断断忍不住的。”嘴角浮现丝淫邪微笑:“我才不要做那假道学的伪君子,既然情事诱人,为何不敢承认?”
想了想,脸上终究有些苦恼:“这些法子虽都能将你留在我身边,可却都大大不妥。……那时的萧红屿,无论是迷了心性还是废了武功,都不是绿川心中那个狂傲凶悍,潇洒翩翩的大哥啦,我必然会后悔。”
“尧绿川,你不敢动我的。”萧红屿懒洋洋微舒筋骨,在铁链有限的几寸闲余之内转了转手腕,眼中尽是讥诮:“你在床上阅人无数,习惯了看别人辗转承欢,甚至被你折磨凌辱。——只有我,才敢用同样的法子反过来对你。”语中添了微微刻薄:“而你,该不是偏偏喜欢这样吧?”
“你错了。”尧绿川面无表情:“——若换了别人,我会将他大卸八块,剥皮抽筋。”
痴痴望着萧红屿,他眼中有些迷惘:“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。……我只记得从小时候起,便以是这般了。”
怔怔看着萧红屿不屑神色,他道:“你十二岁上被教主带回教中,终日里就只冷眼不看别人,可我第一眼看到你凶狠狠望了我一眼,我就忽然想看看——你这张好看的醉人的脸上……笑起来是什么样子。那时你还不懂武功,可任我再怎么狠狠欺负你,你都对我不理不睬。”
萧红屿静静听着,淡淡道:“我一向那样,又不是对你一人冷漠。”
“可我就是不甘心。当时教中一众同龄孩童数我武功最高,又貌美心毒,谁不对我又爱又怕?……偏你只一心学武,从不看我一眼。终于有一天用新学的一招将我狠狠摔在地上,又踩断了我腿骨才冷笑离开,……你可知我那时,心里在想什么?”
“怎么想法子把仇报回来?”萧红屿斜眼看他,想到幼时时光,好象确有那么一回,自己做过此事,心中不由有点恍惚。
“不,我当时疼得直流泪,心里却想:这个人终于肯正眼瞧我了,真好。”尧绿川哀哀道。
萧红屿一窒,说不出的滋味涌将上来,半晌道:“我那时家人惨死,满心里都是愤怒仇恨,你来惹我,可不是活该?”
“是活该。……”尧绿川涩然一笑:“从那时起,我就一心一意的活该了。”
第三十一章一夜欲迷生死际
萧红屿一窒,说不出的滋味涌将上来,半晌道:“我那时家人惨死,满心里都是愤怒仇恨,你来惹我,可不是活该?”
“是活该。……”尧绿川涩然一笑:“从那时起,我就一心一意的活该了。”
转头痴痴看着萧红屿,他柔声道:“大哥,我只想对你好,这也有错么?……我原先只道你不喜男色,心里虽苦,也认了。可现在知道你也是会喜欢男子的,那人和你也再没可能,为何不试试和我在一起?”
萧红屿静静望着他,眼中似乎有种不明来处的痛楚微微闪动,却不言语。
尧绿川凄然望着他深沉目光:“大哥,你为何不说话?……从此我们俩并肩江湖,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岂非痛快淋漓,无拘无束?就算你要做教主,我也立刻让了出来。……”
顿了顿,又道:“绿川自问武功机智,相貌才情,都比那夏云初强了不止一分,只有我才赔得上大哥这般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,你难道就真的一点也不动心?……”
此处深藏地下,原本声音罕至,又被重重铁门隔住一切杂声。此刻屋内静寂,却似坟墓一般。
萧红屿深皱眉头,终于开口,低低声音在空中飘荡:“绿川,想听真话么?真话往往伤人。”
“想听。……你伤我,也不止一次两次。”
“好,若说一点也不动心,那是假的。”萧红屿平平道,声音不见起伏:“若是以前听你这番话,以我的性子,只会冷笑不屑,说不定还会当面讽你一句自作多情,自甘下贱。可我现在不会,知道为什么?”他微微一笑,眼中光芒闪动:“因为我现在明白,喜欢一个人是多么无可奈何、身不由己之事。”
尧绿川的脸色忽然变了,掩不住的嫉妒之色现了出来:“我在说我们的事,你又敢提那夏云初?!”
“是你要听真话。”萧红屿摇头:“我只想明白告诉你——我以前没爱过任何人,自然也会轻贱你的心意,可现在遇见了他,我已变了。”
悠悠望着屋顶,他神情黯然:“我开始明白喜欢一个人却得不到的痛苦,开始认知到世间万物都可强求,惟独情爱……强求不来。”
唇边笑意换了苦涩,他安然看着尧绿川,语声温柔:“所以我虽仍不能放一丝情思在你身上,却也不能再看轻你的心意。”
尧绿川呆呆望他,忽然嘶声道:“你为什么不能试试忘了他,换个人来喜欢?”
“你怎么糊涂了?”萧红屿无奈地长叹口气:“若能轻易换个人来爱,那还是真心的么?若真可以……”他目光如针如刺:“你何不也忘了我,换个人来喜欢?”
尧绿川的手掐入了自己的掌心,冷冷盯住了他决然表情,淡淡道:“大哥,我是从不知什么叫退让放手的,你该知道。”
“我也一样。——你我本就是一样的人,残忍无情又都不肯退让,偏偏又都喜欢上个得不到的人。”萧红屿微笑。
“那我俩就比比看,谁的手段厉害些,能坚持到最后。”尧绿川低道。
“我索性告诉你,今日被困,是我心甘情愿——无论会受什么对待,萧红屿认了,算是还你一份情债。将来脱困之日,为了我那份情爱不再受阻,我会杀神弑佛,对你也不再有半分内疚怜惜。”他嘴角那丝轻笑中已带了尧绿川熟悉的残忍之色:“我已想过,你我之间不死一个,是不成的。”
“萧红屿……”尧绿川望着他,神色已有凄绝:“你为何就不能骗骗我?似你这般把话说绝,我还能让你脱困,叫你杀了我?”
“绿川,我再不想骗人了。”萧红屿淡淡道:“自从用尽心机手段骗了那人一片真情后,我发觉自己付的代价太大——我再付不起了。”
尧绿川眼中,凄然已渐成凄厉,忽然哈哈笑了起来:“既然这样,我是断得不到你的心了?……那你我便这样纠缠着吧,十年二十年,我保证你在这刑室丈余之地好吃好住,有我陪你就是!”
冷眼在床边沉香木匣上一扫,抽手打开一层小屉,取出颗浅碧的药丸来,慢慢举到萧红屿腮边,让那幽然奇香在他鼻侧飘开,方轻轻冷笑:“既然要困你一生,翻脸也是迟早的事。今晚就请大哥先服了这药,安心解我相思之苦吧!”
强行掰过萧红屿下颌,正要将那药丸塞入他口中,却忽然“啊”地惊叫一声,手掌如遭电击般被弹了开来。
萧红屿身上,不知何时多了股古怪内力,滑不见底深不可测,瞬间震得他心神大惊,脸色急变。
猛扑过来,双掌一分,疾指向床上那人胸口。萧红屿身体被锁不能大动,却轻巧巧将身子微微一侧,闪过他出指方位,这几指虽招招上身,直点上他结实肌肉,却都偏离了穴道。
所触之处,那股古怪内力更是疾弹而上,令尧绿川慌忙被迫抽回手掌。
“雪融功!……你开始练那雪融功了?!”一个念头忽闪而过,尧绿川惊呼出声。
萧红屿不答,只冷冷看着他。
尧绿川又惊又气,低低叫道:“你疯了么?那邪门功夫几百年来只我们水教主一人练成,就算有《素雪心经》保驾也是九死一生,何况你又没有?”
萧红屿终于冷笑:“我若不练,此刻才是九死一生。左右都是死,我宁可死在走火入魔时,也好过死在你那些淫药下。”
“谁要你死了?”尧绿川强压下心中震惊,软语道:“那药丸不过是厉害些的春药,我……我只想……”顿了顿,忽然翻身下床,在四根床脚枢纽上咬牙一拉,只听铁链挣得“吱呀”作响,原先留有数寸的空隙死死收紧,将萧红屿四肢大张着牢牢栓定在床上,再不能动弹分毫。
不看萧红屿那似要喷出火来的眸子,尧绿川复又翻身上床,双手一分,已将他身上衣物一一扒除,细细在他身上搜索一遍。
“教主给你的秘籍呢?藏到哪里去了!”他怒叫:“我要毁了它,让你再练不成这凶险东西!”
“尧绿川,你不是气疯了吧?”萧红屿怒极反笑:“我会笨到藏在身上任你搜?我早将它背熟于心,再将原本毁了!”
“你才疯了!……”尧绿川气急败坏:“你根本就是想练成它,然后就有能力保护那夏云初,好和他双宿双飞!”
“对,我若有命练成,也许就不用忌惮任何人了,特别是你!”萧红屿狂笑起来:“有种你现在就杀了我,没种就滚远些!”
“你……你!”尧绿川嘴角已气得发抖,忽然反身压上。萧红屿此刻连转身也不能够,那雪融功纵然强大,于这狼狈之势也无回天之力。不到片刻,终是逃不开这贴身肉搏,被点了周身大穴。
恨恨将那药丸强塞入他口中,尧绿川眼中凶狠渐起,喃喃道:“你以为练那个便有用?……等你快练成时,我便一掌将你武功废了,看你怎样前功尽弃,悔之不及!”
萧红屿闭了眼,心中飞快转念。
体会到身上渐渐发热发痒,下身私处更是不自控的燥热难耐,明知这春药必是极厉害之物,心中气急,却仍没失了冷静。
来不及多想,心中疾速默念那雪融功第二层经文,只望能用强大内力控制住身上异状。一个周天运转下来,果然内力行处,难耐便解了几分。
正心神一定,暗自松懈,忽然那内力却转眼失去控制,在他心周血脉间狂奔激走。这一下直惊得他猛皱了眉,暗自调息收拢,可那内力却如脱缰野马,不仅立时将脉象搅乱,更是变本加厉,向他四肢直去。
萧红屿心中大惊,前些日练成那第一层豪无异常,正暗自侥幸,却不想这紧要关头出了这走火入魔之象。就算循序渐进、安静修炼也难保不测,何况此刻强运心力,心神又极不安定?
转眼那内息已扩大数倍,散入四肢五骸。四处骨骼忽然齐齐疼痛,肌肉也似肿胀不堪。
可身上被尧绿川点了穴道,就连辗转翻身也不可得,这一番苦楚,却已远远盖过了那春药折磨。
闭眼抵抗那生死攸关巨变,额头身上已是冷汗淋漓。先前尧绿川搜身时已将他衣衫尽除,此刻灯光之下,直映着他全裸的蜜色肌肤上豆大汗珠流动,光泽耀目,看在身边那人眼中,却是另一番情色光景。
只听得耳边一声轻笑,尧绿川在他耳侧柔柔吹气:“大哥忍得好生辛苦……真不想川儿服侍么?”
再一迟疑,手终于拂上他胸口,慢慢向他腹下渐渐滑去,轻柔,却坚决。……
萧红屿心中大乱,暗中思量今日必是死期。咬牙拼命想收敛的内息本就狂走乱蹿,何况此时尧绿川手上动作扰人心神?……心中一凉,几乎想狂笑出来:有谁能想到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乌衣教左护法,竟是要死在这等狼狈情形之下?
便在这千钧一发间,忽然尧绿川惊叫一声,手中动作骤停,疾疾伸指解了他穴道,语声惶急:“大哥你怎么了?”
原来正要不顾一切行事,却已觉出萧红屿腹下丹田处有奇怪异象。再伸掌一探,更发现他虽身躯火烫,却四肢冰凉,绝非服用春药之象。
心思急转,已猜出大概,慌忙疾扑下床,将四条铁链松开数尺,反身将他扶坐起来,双掌拍出,印在他后胸之上。
一股阴柔却绵长的内力从他手中绵绵导出,直入萧红屿经脉之中,片刻与他体内自身内力混在一处,齐齐迎向那乱行气息。
尧绿川心中惊悸,知道若不能助他归拢体内走火入魔,势必令他命丧当场。咬牙拼尽全力,片刻之间,两人齐心合力,终于渐渐将那混乱内息压住,续而引归丹田,终于点点消失无形。……
再看两人,俱已精疲力尽。萧红屿更是心神一松,慢慢瘫倒回床上。
尧绿川渐渐调顺气息,半晌长长吁口气,喘息道:“你怎样?”
萧红屿周身疲软,汗水已是流满全身,几欲完全虚脱。
可走火入魔刚过,身上那春药的苦楚却又反嗜上来,刚从那生死关头脱险,也不敢再乱运功抵抗,苦笑一声,低低道:“再过一会,我便会如你所愿,丑态百出了。……”
他本是狂放不羁之人,之所以厌恶和尧绿川行那房中之事,大半倒是因为自身性格强势,痛恨被另一个男子强迫的感觉,要说羞惭,倒是牵强。
此刻明知无力相抗,只有双拳紧握纹丝不动,并不向自己急待舒解的胯下伸去。钢牙紧错,已是咬得轻微作响。
尧绿川呆望住他,心中是从没尝过的惊惶不定。
回想刚才凶险,一个不慎,眼前这倾心所爱之人竟真要死在自己面前?……忽然巨大的恐惧涌上来,他狂扑上前,死死抱住了萧红屿瘫软的身体,锐声尖叫:“我不要你死,绝不要!……”
半晌觉出怀中身体忽然猛然抽搐,惶急抬眼,正见萧红屿脸上神情终于现了难耐,虽仍一声不吭,却显然已至烘烤煎熬之境。
生怕他再忍不住于那雪融功相抗,尧绿川慌忙下床翻身在床边找出解药,手忙脚乱塞入他口中。
知那解药发作要些时间,狠一狠心,俯身下去,用口含住那早已肿胀挺立多时的巨大昂扬,温柔吞吐舔吮。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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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怕他再忍不住于那雪融功相抗,尧绿川慌忙下床翻身在床边找出解药,手忙脚乱塞入他口中。
知那解药发作要些时间,狠一狠心,俯身下去,用口含住那早已肿胀挺立多时的巨大昂扬,温柔吞吐舔吮。……
第十二章梦魂常向来处萦
欲望积攒多时,加上他尽心服侍,片刻之后,萧红屿终于轻轻呻吟一声,释放出来。
闭目咽下口中津液,尧绿川怔怔躺在萧红屿身边,心中却一点欢愉也无。
萧红屿被这一番折腾,早已精疲力尽,也懒得去想方才之事——既已发生,难道要学那女子般扭捏羞恼?明知此时仍全身赤裸春光全泻,只懒洋洋半睡半醒着。
朦胧中忽觉身侧尧绿川幽幽叹了口气,拿了块柔滑丝帕将他身上大汗和情事痕迹细细擦尽,又轻手轻脚将他里外衣物换了崭新一套。
这番温柔呵护,做在萧红屿身上却如针如刺。他原本就性子偏激狂傲,最受不得屈身人下,此时身不能动,尧绿川虽是行为小心不再越矩,他心中却是恨意横生,一时间杀意也是有了。
冷冷睁眼,睡意全消,目光如炬般扫向尧绿川。心中本无多少善恶之分,行事更是随心所欲居多,念头疾转,只暗想着将来如何脱困,如何干脆杀了此人。……
尧绿川偶一抬头,正见他眼中凶狠神色,微微一怔,已猜到他心中杀机。
半晌慢慢拉动手边铁链,再度将他四肢牢牢锁死,喃喃道:“你恨死我了,对不对?……我也知我俩之间再无转机啦。可你放心,就算你再想我死,我也舍不得看你死在我面前。……”
痴痴望着萧红屿面上不再隐藏的痛恨之色,他眼中波光闪动,渐渐平静。
终于微微一笑,心中打定了主意。缓缓再俯身下去,不管萧红屿木然全无反应,如饥似渴般将温软双唇印在他唇上,长长吮吸,贪婪温存。直吻得两人都是气闷难耐,方起身立在床边看着他,也不言语。
两人目光一接,正是各不相让,火花暗激。
“大哥,我走了。……”尧绿川微笑,神情有丝古怪,“这几日我都不来看你了,等你消了气我再来陪罪。”
转身行到门前,犹豫一下,回头道:“这几日先别练那雪融功了,好不好?……日子还长,何必急在一时?”
听不见回答,心知他绝不会听自己一劝,长叹一声出了门。
……
连着数日,尧绿川果然并不再来。
萧红屿被困在那刑室中虽不见天日,但身上铁链已放长很多,基本可在室中稍微行动。饮食起居,也均有人尽心照料。
只是送饭服侍之人近身时绝不允许带了钥匙,他试了抓人逼迫,可门外看守教众显是已得吩咐,无论他在里面怎样拷问近身之人,只是装聋作哑,绝不过问。几次下来,萧红屿却也无计可施。
这日正暗自练功,忽然门外有些细微异动传来。正侧耳倾听,却见铁门疾疾而开,一个人闪身进来。
“李进!……怎么是你?”看清来人,他不由一愣。
李进得门来,也是忽然呆了一下,猛睁了眼睛。
这间刑室是乌衣教中出了名的阴森恐怖,刑具林立,原以为萧红屿那般冒犯新教主,以尧绿川阴毒心性,,将他关入此处几天生死不明,纵然还有命在,怕也是遍体鳞伤,惨不忍睹。
此刻乍眼一看,只见屋中光芒明亮,萧红屿虽是铁链加身,却明显神情安然,不见丝毫狼狈窘迫,又哪象被刑囚折磨之人?
压住心中惊疑,李进慌忙扑上,手中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器寒气森森,直削在萧红屿四肢铁链上。
铁器相碰,却是奇异怪声,链锁已断。
原来锁住他的这铁链自不是普通物件,却是西域罕见玄铁所制。可李进手中匕首,却是上古神器,无意中得来后一直帖身收藏秘而不宣,此次一出,竟是一举奏功。
萧红屿抖落身上碎链,一把抓住李进,狂喜道:“你如何进来的?!”
李进苦笑:“属下百般打听不到左护法是生是死,心中害怕,只得冒死进来一看。却不知……”偷眼看看室中大床,心中隐约猜到几分,却不敢再说下去。
萧红屿顾不上猜他所想,道:“外面看守的人你全解决了?”
李进道:“是。属下带了些厉害暗器来,总算得了手。”眼望萧红屿,神色踌躇:“左护法,属下之所以轻易得手,也是因为教中此刻人手稀少。”
“人手稀少,都到哪去了?”萧红屿目光一凛,想到尧绿川这几日不见踪影,忽然心中一紧。
“我说了,左护法可别急怒攻心。”李进低声道:“教主三日前调集了教中数百教众,直奔川西北雪派而去了。……”
“什么?!”萧红屿狂吼一声:“三日前?……”身子晃了一下,几欲气昏过去。
“是!属下正好有事在身,未被征调。隐约听说教主此去也是为了那《素雪心经》,可知那夏云初脾气执扭,已打算血洗白雪教,再掘地三尺。”李进急急道。
话音刚落,萧红屿已是狂扑出门,口中道:“此番相救,以后再报。——你快些离开本教,携家带口躲藏起来,否则……”听不到回答,心中一动,再回首时已是肝胆欲裂。
李进胸口,正插着那把寒冰匕首,刺入处血光四溅,已是深无可救。
“左护法……”李进身子慢慢倒地,挣扎道:“当年我被仇家追杀,是您于我潦倒逃亡时……救了我几家四口。……李进一直不能报答,今日总算救您脱困,也是心甘……”
萧红屿疾扑上去,封住他心口血流,心中又惊又痛,道:“你这又何苦?!就算是死罪,难道不能……藏到天涯海角?”
李进微微苦笑,声音渐低:“尧教主不比你。……若我现在自戕,他许能饶了我家人。可若躲藏……再被找到……我妻儿的性命也必被连累了。……”眼中光芒渐淡,终于双手一松,死在萧红屿面前。
萧红屿怔怔看了他尸身,半晌将他放在床上,拉过被子细细盖了。伸手拔出李进胸口那把断玉摧金的匕首收了,转身出门。
门外长廊上,横七竖八躺了数具尸体,全是通体黑紫,也不知李进用了什么厉害毒物。
奔到尽头,迎面遇见两名教众,似是前来换班,一见他现身刚露惊惶之色,萧红屿双掌疾出,已将两人恶狠狠毙于掌下。
……三天,尧绿川已走三天。……虽是数百人同行速度必有所减慢,可那个人,能等到自己赶去么?……
川西所在,处处环山。与临省交界,更是青山连绵,峰峦不歇。海拔高处,已渐见峰顶白头,纵是夏天也积雪不化。
玉垅雪山,高数千仞。山上上下景色迥然相异。山脚下青山翠水,到了山腰已人烟渐稀,而山顶积雪处,已是人迹不至。白雪派所在,就在远山半腰中了。
青山隐隐溪水迢迢。
山腰数十间红瓦白墙屋舍前,正有一道逶迤绕山泉涧,在正厅不远处淙淙流淌。
两道人影并肩行来,走到溪水旁停了下来,却是晚间路过,在水边小解起来。
“二师兄,你瞧着掌门师弟这些天古不古怪?”说话那人身形魁梧,在门中行三,正是三师兄冯敬。
“自他被逐下山,……没一件事不古怪。”另一人沉声道,却是二师兄秦伯岭。
“大师兄死因至今不清不楚,师父又横死。夏师弟却忽然回了来,坐了师哥你的位置,我倒是有点奇怪。”冯敬掖好衣摆,闷声道。
原来夏云初未回之时,却是排行最前的二师兄秦伯岭暂代了掌门之位。这冯敬原本与夏云初也是极好的,可他生性鲁直,心里想什么便再憋不住。
“这我倒不觉什么。”秦伯岭摇头道,“只是我想到那日在亳州郊外山上那邪教妖人所说,心里却疑惑。”
“师兄是说……”冯敬声音低了:“掌门被污与男人有染的事?”
“无凭无据,我等也不好乱说。”秦伯岭淡淡道:“江湖盛传乌衣教左右护法素来擅长采花之术,且男女不拘。我们当日挖开山石见到的那个什么萧红屿,纵然昏迷,却又何等相貌出众?师弟你觉会不会是……”语声一停,却是意味深长。
冯敬一怔,低声道:“我也不知。……大伙私下都是议论纷纷,却都没凭据。”
秦伯岭长叹一声:“空穴来风,未必无音。夏师弟的为人我本来是不疑的——可师父和大师兄的死,总不能这般不明不白。”
两人渐渐行远,已是去了。
……夜色逼人,泉水在山月下泛着幽冷水色,映在溪旁竹林阴影中一人苍白沉默面上,正痴痴望着水花朵朵,半天默然不动。
慢慢撩起面前溪水泼在脸上,水中融有山顶雪块,彻骨冰寒上脸,直激得他终于一个寒战,清醒过来。……溪水冰冷,却不及刚才无意听到的那番话语如刀。
那两人都是和自己一同长大,冯敬更是和自己情谊颇深,背后尚如此猜疑,其他人又怎样口诛腹诽,自是可想而知。……
怔怔立着,想到确是自己行为引人生疑——既不能直说大师兄之死是师父所为,又不便说那场可怕阴谋,心中一时悲愤苍凉。
望着头顶皓月当空皎洁无比,心中渐渐平静清明:罢了,冤屈不谅,也不是一回两回。只求问心无愧,又哪管得了世间攸攸众口、揣测之心?!
夜风冷冷吹将过来,身上隐约有地方在酸痛着。……雪山气候偏寒,以往留下的病根发作起来倒比在江南时重了些。
怔怔揉搓着右手上似乎忽然剧烈疼痛起来的关节,唇边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苦笑,夏云初慢慢起身,向自己房中行去。
进了房中,目光却又落在窗台上一盆植物上。
花期正至,开着些淡黄小花,其香渺渺,姿容娇丽,可茎上却遍体生刺,不容或碰。
日前江湖上各门派闻说白雪门有弃徒夏云初新任掌门,虽是起疑,但毕竟与己无关,礼数使然少不得一一送礼道贺。其中苗疆蓝风寨的寨主蓝玉清却是个精灵古怪的女子,曾与夏云初有一面之缘,竟送了这盆古怪花木做礼。
想着传话之人所说,夏云初不由微微苦笑:——花刺入体,若有心爱之人,情念动处必然疼痛。爱念越深,剧痛越烈,纠缠入骨,欲死不能。——不过无需解药,只要一拔,立时便无恙了。……
世上又哪会有如此古怪毒物,必是那蓝玉清姑娘家心性,夸大其辞罢了。
眼前一个人影忽然浮在脑中,似笑非销,神情懒散疏狂。心中疼痛骤然来袭,夏云初忽然闭了眼睛。……
半晌怔怔睁眼,迷茫无依上来,忽然咬牙摘下花茎上一根乌黑小刺,举手一按,按在自己臂上。
心中那个人影根本未曾稍离,臂上小刺处忽然有如针扎,片刻扩大成了锯齿状,层层波波四处狂乱延伸。
这一痛忽如其来,毫无症兆,直疼的他一个不稳,竟从椅子上翻身而落,摔在了地上。
心中又惊又怕,却不是为了这疼痛,而是想到了那句:“爱念越深,剧痛越烈。……”咬牙颤着手想拔去那刺,忽然心中不甘上来,将自己恨到了极处:怎会这样?你不是自认心如死水,绝不再为那人动情了么?!……
低低呻吟一声挣扎上床躺下,再不管那毒刺在臂上肆虐。心中痴念上来,却是一味去想:若真不能忘了那人,就罚自己这般活活痛着,倒也痛快淋漓。……
慢慢转头,张口咬住了枕畔雪白毛巾。银牙咬处,不出片刻,那毛巾已是支离破碎。
不知多久,他才颤抖举手,将那小刺缓缓拔出。毒刺离体,果然神奇,那疼痛立刻便波波消减,已是瞬间消失无形,宛如无事。
窗外微风拂过,摇动雪山翠竹叶片轻响。摇者无心,听者却有意,更深人静,人本无眠,哪禁得去这翠竹也来强扰人清梦?……疏影横斜处,正映着床上那人清朗眼中晶莹依旧,却是憔悴深深。
第十三章血雨欲来风满楼
一夜无眠,这日上午夏云初正强打精神在大厅中听几名弟子回报事务,忽见一人疾冲近来,神色惊慌:“掌门,有大事不好!”
夏云初皱了眉头,静静以目光相询。
“我刚从山下回来,听说一事刚在江湖传开——道是乌衣教纠集数百之众,直扑本门而来,不知意欲何为,此刻离雪山只有半日路程!”
这话一出,四周几名二三代弟子脸色都是变了。那乌衣教素来名声可怕,虽不曾明目张胆与武林各名门正派为敌,但一旦纠缠上身,轻则漫辱欺凌,重则血光之灾,这般对着本门前来滋事,却又为何?
夏云初沉默不语,一时呆了:算算水行舟死期应到,此刻率众前来的,又能是谁?
想到那个人反复无常的心性,忽然心中狂跳:难不成他已反悔,又要前来逼迫?……转眼看着四周弟子惊疑神情,心中长叹:若真是那人,自不能连累这些无辜性命。
抬头沉声冲冯敬道:“麻烦将同辈师兄弟召集在厅前,莫分开失了联络。其他弟子务必减少私下走动,以免落单。”
秦伯岭见他神态安然,心中也是暗暗惭愧:平日里见这四师弟平和恬静,大敌当前,却真不失冷静。
心中忽然狐疑,忍不住道:“掌门可知乌衣教此来,意欲何为?”
夏云初淡淡道:“反正不久便知,此刻乱猜,只有自乱阵脚。”
秦伯岭一楞,不好再说,暗暗与其他几个师兄弟交换一下眼色。
夏云初扫到众人疑惑眼光,目光再悠悠在臂上那隐约红点上一转,嘴角却含了丝苦笑:萧红屿啊萧红屿,聪明如你,又怎会不明白再来逼迫,必是我丧命之时?……
心中各种念头纷沓而来,终于懒得再想。立起身来,冲众人道:“呆会儿敌人来犯,有任何事你等均不得妄动,有我一力承担。”
众人面面相觑,低声应了。
时间分秒而过,终于已到下午。早有弟子回报说敌人约有四五百之众,正想山上疾扑而来。
果然不到半盏茶时间,厅外终于有人长啸一声,轻笑夹着衣袂声响,直入厅来。
“夏云初,别来无恙?……”一个少年悠然入来,身上淡绿衫子绣有明纹,脸上微笑妖魅张扬如昔,却是尧绿川。而身后数十名教中顶尖好手俱是同色黑衣劲装,更衬得他翩翩秀色,俊美无匹。
夏云初一怔,目光不由自主望向了厅外。
捕捉到他眼光,尧绿川微笑更甜:“不用找了,你心上人没来。现在我才是乌衣教教主,他此刻听了我命令,正面壁思过呢!”
乍听这个消息,夏云初心头,是阵没由来纷乱。确认不是那人前来强逼,长舒口气之余,却似有丝隐约失望。
定住心神,抬头静静道:“面壁思过?怕是你用了什么手段吧?”
“聪明!”尧绿川咯咯一笑:“我也不瞒你,萧大哥他……”
踏前一步,声音放了极低,眼望着他神色轻佻恶毒:“此刻被我锁在一处绝密所在,日日只能不着寸缕等我前去临幸羞辱,已是被药迷了心智,成了废人一个了。”
夏云初身子一颤,半晌却忽然微笑,隐含蔑视:“尧绿川,随你再怎么胡言乱语,我都一个字不信。”
尧绿川冷冷收了笑:“信不信随你。”
看着夏云初面上沉静不惊的安然神情,忽然心中恼恨无比,只想让这张清俊脸上早点现出些慌张不安来,眼珠一转,朗声高道:“夏云初,当初我们乌衣教左护法萧红屿助你杀了陆行风,又夺了掌门令牌,唯一的条件便是将那《素雪心经》归我乌衣教所有。一别多日,你也早遂了心愿,总不会忘了旧时之约吧?!……”
此语一出,夏云初身后白雪派众人已是齐齐惊呼出声。
冯敬生性耿直,更是憋不住冲上前来,怒视尧绿川:“你这妖人,把话说清楚!”
尧绿川但笑不语,却只冲着夏云初挑眉一笑。
这表情语意不明,就连其他人也再忍不住。秦伯岭大步上前,大声向夏云初道:“掌门还请发句话,驳回这妖人言语,令我等安心。”
夏云初心中长叹,回头凛然看向了门下众人:“此人血口喷人,挑拨离间,你们去信敌人,却不信我?”众人稍微一静,秦伯岭皱了眉头,道:“掌门师弟,当日师父和大师兄之死,各位师兄弟心中一直犯疑。今日索性便求掌门你给个说法。”
夏云初沉默半晌,终于微微苦笑摇头:“其中缘由,不足为他人道。夏云初自问于心无愧,也不需任何人谅解。”
冯敬和秦伯岭闻言互望,眼中狐疑之色却是更浓。秦伯岭终于重重一哼,道:“夏师弟,此言差矣。——你一直吞吐含糊,莫非真的另有真相隐情?”
这一句,却是连掌门也不喊了。这秦伯岭原本就有些许觊觎掌门之位之心,此刻瞧出夏云初身上疑点重重,正好得尧绿川挑拨,心中转念,已起它心。
尧绿川冷眼旁观,见目的已达,长笑一声截话道:“你们派中内讧,我却懒得理。——夏云初,我只问你一句:那《心经》你到底交是不交?”
夏云初摇了摇头:“那心经我从没见过真本,如何来交?更何况就算我有,也断不能因你淫威,便乖乖拱手送出。”
尧绿川点头:“我来时也想过,以你性情,怕是强要不来。”阴沉一现,冷笑道:“可此物既然关乎我身家性命,说不得也只有先血洗了白雪门,再掘地三尺看看可有斩获了。”
夏云初一惊,心中一股恶寒上来,竟是无计可施。原先以为是那人,总想着他念及二人旧情,不至伤他同门杀害无辜,可尧绿川何等狠毒心肠,此刻既说得出,又怎会打折?……
正急切间,冯敬已是向尧绿川怒目而视,吼道:“你这不男不女的妖人,当我白雪派全是死人,任你欺负么?”
尧绿川相貌俊美,颇有艳丽之气,可性格却强势,生平最恨人说他象女子,听得这句,脸色已是变了。
目中寒光一起,飞鸟般疾扑而出,双手五指狠狠向冯敬喉间抓来。
这招发动突然,又是无声无形,冯敬大骇之下,身子急动,刚闪过他左手一击,右手又至,却是再躲不过去。
眼看他狼狈不堪便要中招,一柄长剑轻如飞虹悄然而至,从冯敬腰侧斜斜挑上,剑光挥洒间,竟将尧绿川那手无奈逼回。
冯敬转瞬脱险,定神一看,却是夏云初身形前移,已挡在他身前,不由心中微微惭愧,又是感激。
尧绿川冷笑收了掌,嘴角全是不屑:“夏云初——就连这招‘漫天花雨’,也是我乌衣教中人教你的,你还有脸一用再用?”
白雪派众人眼光齐齐看向了夏云初,多次见他用这古怪强大的招数退敌,却明显不是本派武功,此刻听得尧绿川这话,全都心中一震。
秦伯岭紧盯着夏云初苍白面色,心里隐约有数,道:“这一句,也是他血口喷人么?”
夏云初的脸色越发苍白,却点了点头:“这一招,的确是乌衣教左护法……萧红屿教我的。”心中忽然稀痛锐不可抑,声音微微低了:“可我当初学它时,并不知那人身份。”
这话一出,自是承认和那乌衣教中的人交情匪浅了。他心中虽是自认光明磊落,可听在别人耳中,却更虚实难辨。原本门中关于他与那萧红屿的闲言碎语已是甚嚣尘上,这时众人眼神交错,心中已大多有了鄙视不信之心。
看到众人眼神和夏云初面色,尧绿川心中说不出的快意,欺身上前,一掌再向他胸口直袭而去,面上已现狰狞:“放心,我杀了你之后,自会瞒他一辈子,叫他永不知你早已死了!。”
夏云初早有准备,左手长剑一挽,却用了一招本门的“风云突变”,费力躲开他这一招。
尧绿川眼中杀机一现:“你以为——你可以撑多久?”
夏云初微微一笑,破茧而出的傲气却是不容忽视:“尽人事,听天命吧!”
心中明白自己武功绝非他对手,可生而何欢,死而何惧?手中剑已是狂挑疾刺,只想着惟有力求战到最后一刻,拼着流尽自己身上的血就是了。
尧绿川冷眼看这这沉静之人忽然攻势凌厉,嘿嘿冷笑,忽然闪在一边,身后立刻七八个人合围上来,将夏云初密密围在正中。
数十招下来,虽有“漫天花雨”屡建奇功,夏云初拼尽全力,可左手终究不敌,何况那七八人全是乌衣教中顶尖高手,攻守有度,渐渐已逼得他慢慢后退。
一个不留神,右臂上已被一人手中长刀划出一道血口。血光溅处,只见他踉跄一下,很快又重新立稳,再度迎战。
众人再上前时,已是有三四人专门拣他右臂来恶毒攻击。片刻之后,一人手中蛾眉刺又已刺中他腰侧。夏云初眉头紧皱,欲要挺住,可身形终究歪了一歪。
尧绿川看在眼中,哈哈一笑猛扑上去,一掌挟带风雷之声,竟是使出十成功力,掌风阴寒刻骨,从侧面雷霆万钧般直扫夏云初。——一掌既出,已是生死将判!
电光石火间,只听夏云初身侧窗棂处一声巨响,一条高大人影混着破裂木屑直扑夏云初,左臂疾风般拉过他身子向旁一带,右手单掌平平拍出,正迎上尧绿川那惊天一击。
“砰”的一声,两人均各自退后了数步。
夏云初被那人一拉,强大劲力带处,已是身不由己倒在那温暖坚实怀中。恍惚中身体便如腾云驾雾般被那人横腰抱起,翩然宛转落在那群黑衣人包围之外。……
茫然抬眼,却对上那日思夜梦,再熟悉不过的深眸明目,幽黑如暗夜繁星,深邃似墨色宝石。一时间,忽然便忘了身边强敌环恃,厅中众目睽睽。只望着那魅惑眼神,却是再移不开眼。
“……对不起,我日赶夜赶,还是晚了一步,让你受了伤。”萧红屿低低道,望着他臂上腰间血迹,心中痛楚,慢慢加力,将他身子抱得更紧:“这些日,可曾有一点点想我了么?……”
夏云初怔怔看着他,身体终于慢慢有些发抖。
咬牙挣开他臂弯,忽然眼角余光扫到厅中一众哑然目光,心中没有羞愤,却是莫名凄凉:他们所见俱是事实,难道自己这般情难自已,倒在那人怀中痴痴相望,也是有人诬陷冤枉?!……
再看尧绿川脸上,全是惊讶不信,慢慢转了愤怒,厉声向萧红屿喝道:“你……你怎么出来的?!”
萧红屿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夏云初身上收回,冷冷落在尧绿川脸上,傲然道:“你管我?”
“你……你好大胆!”尧绿川嘴唇有些微抖,声音却放了阴沉:“当初你怎么答应我的?……”
“尧绿川,你这次来想做什么,你我都清楚。”萧红屿一字字道,声音是彻底的冷静却阴鹜:“既然彼此都越了界限,我也不再用再守对水教主发过的誓言。”
鹰目掠过身边一干教众,再重新对上尧绿川:“所有人都听着——我萧红屿今日逆天行事,不信不义,反出乌衣教,再不受教中任何约束!”
呵呵,俗之又俗的英雄救美……偶唾弃自己的这处构思,55555
下面的话转载的地方就可删了——专门为露的朋友写的:)
写到如今,也该慢慢收尾了,心里的不舍从没如此强烈过。
笑……我还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,想到这些天写文看回复、回帖的快乐,竟是如此留恋。
支持的朋友有这么多,好些已成了帖帖必见的,每每一见那些名字就很温暖。
时间关系,不能一一回了,真的望谅,但还是要在这里对Batz、joey519 、juli、格格巫等朋友表示深切感谢:你们那长达千言的回复是我最美好的报酬。
(端木和HOPPEER 啊,我就不专门谢你们了——自家人不客气了的说~~~~)
Batz是坚定的川派,难得的是并不因为她爱川就贬低云初(虽然近来有贬低小萧之嫌,嘿嘿),言论也颇能一针见血,呵呵。——最近老看到狂骂云初的人,让我难过。
joey519 朋友是良师益友哦,极认真地给我指出了文中不少文字上的错误别字,真的很感动:)
对啦,她好象是喜欢萧红屿的,我心里安慰多了——还有人和“三千”一样从头到尾喜欢小攻,难得……
juli朋友,你上次仔细的为云初和萧在一起分析原因,又为绿川的爱列举了很多障碍,放心吧,总不会是3P结局:)
而格格巫大人呢,我无话可说,只想说一句:你写的上部的悲剧同人呢?……5555555555
对啦,小猫跳舞大人,你写的系列《翻云覆雨》同人真的很好,大家不妨都去看看啊,特别是绿川的同人,虽短,但很有感觉呢:)
再次感谢所有和我一起经历这段时间的朋友:)
这些话再不说,偶怕下几章出来,偶被砍到内外伤就没机会说了……: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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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云初怔怔望着他,却是一言不发。
尧绿川死死望着他傲然神情,脸色渐渐幽冷:“萧红屿,你绝意要与我一刀两断,再无瓜葛了?……”
“你该记得我说过——”对面那人的声音似乎有点温柔,下一句却如刀:“我俩之间,不死一个是不成的。”
“好,好。……”尧绿川突然又笑了,温柔不改:“本来你与夏云初勾搭成奸,害死他掌门和师兄,我也懒得去理。可你今日反出乌衣教,以后你与这白雪派有何恩怨,自与我乌衣教无关。”
萧红屿心中一惊,他胡说自己固然不怕,可夏云初呢?
转眼看着夏云初咬得几欲滴血的双唇,心里无比难过:他这一生所受的冤屈,难道还少了?!……
心念转处,已是定了主意,忽然朗声大笑,声震屋宇:“我萧红屿何等人,竟会与这小小白雪派弟子勾搭?”神色添了不屑,冷冷扫向厅中白雪派众人:“你们听好,陆行风是我们水教主生前所杀,与他人无关。可水教主和我情同师徒,他的帐自然着落在我身上讨还。可说到你们现任掌门,我也不妨告诉你们——”
眼光看向夏云初,却不带任何感情:“为求你们门中《素雪心经》,我确曾将此人刑囚凌辱,却没想他也算条汉子,没能逼他说出来。——你们若还有些辨别力,就该分清敌友,有什么冲着我来!”
秦伯岭和身边几人交换一下眼色,面向了夏云初,终于改回了称呼:“掌门师弟,此人说的,果真是实?”
夏云初沉默半晌,大厅中无人说话,虽有数十人之多,却都静寂无音,只等他回答。
慢慢漠然点头,他声音清晰可闻:“是,这人说的,都是是实情,并没一句假话。……”
秦伯岭一怔,再道:“那师父之死,也势必落在这人身上讨回了?”江湖中父债子偿,师债徒还是常事,萧红屿既然主动揽事上身,秦伯岭这一问,却也不无道理。
夏云初微微咬唇,却不再点头。
忽然旁边有人嘿嘿冷笑,正是尧绿川听得他一再为那夏云初辩护,面上再掩不住妒色杀机。慢慢将手抬起,向身后众人道:“先将这本教叛逆拿下,只要不死,或伤或残都不拘——谁敢念着旧情被我发现,就先去黄泉路上等着!”
此语狠心一出,心中已是决绝凄厉。眼见再也无望,只求能将心爱只人留在身边,是残是废,已不想再多虑。
那数十名男子闻言一凛,扑上之际果然不敢藏私。萧红屿哈哈大笑:“好!今日既然情断义绝,倒正好放手一搏,真是痛快!”
眼中凶残如刀如锋,已决意不再顾念任何属下旧情。身形一拔,翩然落在那群教中高手正中,丝毫不见惊慌之色,双掌一分,已山崩海啸般向面前两人袭去。
片刻方过,刚猛凌厉掌势已打飞数人。尧绿川嘿嘿冷笑,双手一举,厅外已涌入另外数名高手,迅速补上空缺。
萧红屿微微一笑,身形穿花拂柳不停在战团中闪避迎敌:“车轮战又奈我何?!”
尧绿川冷眼看他丝毫不乱,心中却是无端焦躁。
厅外尚有数百之众,一一涌上,明知便是铁打的人也必撑不住,可偏偏看不得他这般神色傲然丰采翩翩,一副在心爱之人面前再无所惧的模样。冷哼一声,上前直入战圈。
这一下情势立转。二人武功原本都是绝顶,相差有限,纵然萧红屿新添雪融功在身,毕竟是初练,此际加上数十名好手近身缠斗,个个狠勇,萧红屿再神勇,也是渐渐捉襟见肘。
那边秦伯岭心思转动,已觉此刻正是一举废除夏云初掌门之位的大好机会,大步上前,向夏云初正色道:“掌门此时正该率我等杀了那萧红屿,为师父报仇才是,又为何迟迟不下令?”
夏云初身子一颤,望着战圈中那苦斗背影,却不回答。
秦伯岭咄咄再逼:“难道掌门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,不便向这人亲自动手?……”
话音未落,萧红屿身形急纵,已兔起鹘落般跃出战团,鬼魅般疾落在秦伯岭面前,笑吟吟道:“都说了是我逼迫他了,你怎么听不懂?!”手掌一晃,一个耳光逼无可逼扇了过去,“啪”得印在秦伯岭脸上,顿时鼻血长流,两颗牙齿应声而落。
秦伯岭“啊”地痛叫一声,又惊又怒下对他这匪夷所思的奇快也是骇然,身边夏云初已轻叹一声,挺身挡在他身前,淡淡迎向了萧红屿:“休要伤我门下。”
萧红屿望着他,脸上是股奇怪笑意:“想摆掌门的威风架势,也该用剑说话。白雪派门下,果真没有一个敢替陆行风报仇?”
夏云初静静看他挑衅神情,眼中已渐有微微痛楚。
……云弟,今日情势逼人,若你站在我反面,我尚有胜算与尧绿川同归于尽;若你过来和我站在一边,死的……可就是是你我二人了。……
心意转动,萧红屿只觉疼痛难当,却已决然定了主意。
冷冷将脸上笑意加了再明显不过的不屑:“当日在床上被我强迫时,你可是发誓日后要十倍偿还的,怎么今日却不敢上前了?——原来所谓名门正派,也不过都是些只会逞口舌之拥的无胆鼠类。”
此语一出,虽是指明当日夏云初是被逼,却也直揭那床第羞辱。
一时之间,厅中再度安静,众人看向夏云初的目光,却是怜悯惊讶,不屑偷窥,种种不足而论。
夏云初面上,仍无表情。只有他自己知道象是有把刀无声刺进了心脏,鲜血淋漓。
只有萧红屿站在近处,似乎捕到他眼中刹那茫然无措,却又转瞬失了踪迹,只是仍静静望着他,却不曾将目光避开。
迎着那瞧不出任何情绪的清朗目光,萧红屿忽然心虚:这个人行事往往出人意表,到了此刻,却为何仍不拔剑做做样子也好?!……
心思一狠,冷笑中已添了轻佻淫邪:“还是说……堂堂白雪派掌门真的被我房中之术迷得昏头转向?”
周围的人全都哑然无声,一片死寂,只偶有窗外风声掠过林稍的声响。夏云初苍白面上,终于再没了淡然宁静,踉跄退后,身子摇晃,似乎便要倒下。
强撑着向那狠心无情之人看了最后一眼,却正见他眼中一抹又痛又悔的神色微微一转,心中气苦,对他的心思,却是了然于心。
半晌慢慢微笑,却是凄凉而坚决:“萧红屿,不用激我。……你可以试试再说得恶毒淫秽些,看我会不会如你所愿……站在尧绿川一边令你腹背受敌。”
语声虽轻,听在萧红屿耳中,却如当头棒喝,心中长叹一声,疼的难受:若早知他能看穿自己心意,不肯在这生死关头与自己为敌,又何苦再添他羞辱?!
长啸一声,再不看夏云初那了然眼神,飞身重回战圈,朗声道:“尧绿川,我们再战!”
尧绿川冰雪聪明,焉能看不出他激夏云初与他为敌,保他掌门之位?心中虽恼,可看着他当众出言羞辱夏云初,却也快意。
看着萧红屿,微微媚笑:“他不是被你迷得晕头转向,又怎会联合你杀了师父师兄,再夺掌门?”
萧红屿听他胡言乱语,心中大恨,一掌猛出,直想封了他那伶牙俐嘴,尧绿川侧身急闪,身边已有三人疾扑上前助他。
一时之间,战事又酣。……
秦伯岭在心思急转,大声向身后白雪派众人道:“若有人也念着师父旧日教导抚养之恩,便随我一同上去杀了那邪教妖人!”
转身急扑,已加入那黑衣人之列,挺剑向萧红屿直刺。——此刻不在门中邀功立威,更待何时?
那五六名白雪派弟子俱是夏云初师兄弟,多是从小被陆行风收养。此刻互相一望,想着师父横死,终究气愤难平,其中便有几个血气方刚的站了出来,也直入战团。
尧绿川眼见这几人上前,也不阻止——让萧红屿多杀几个白雪门弟子,岂非更好?
此时情形,竟已成正邪两方近三十人同时围攻萧红屿一人之势!
乌衣教中数十名好手虽不欲直取他性命,却都是武功了得,招数凌厉;白雪派人数虽少势弱,却存了要杀他为陆行风报仇之心,下手皆是诛戮之招。更何况有尧绿川不时恃机而动?……
苦斗近半个时辰,虽然萧红屿脸上仍是神色不乱,可身上也终于难免有数处皮肉伤处。
尧绿川看着那人在战圈中眼角余光仍不时若有若无扫向夏云初方向,嘴角噙笑,心中忽然恨得一时难耐,双掌急催,已逼得萧红屿不时与他双掌对接,屡屡强拼内力。
每每如是,自己固然在那雪融功神威下气血翻涌,却也令对方内力大耗。
乌衣教中高手,个个敏捷。每逢萧红屿被迫比拼内力时往往偷袭而至,已是连连袭击得手,在他身上各处划出数道血口。可教主与那左护法间种种,谁不看在眼里?此刻虽说伤残不论,可若日后反悔起来,难保自己不成他泄愤对象,故此下手虽准,却都不敢真伤他筋骨——要他生死,教主自己不会动手?……
伤处渐多,又不能包扎,萧红屿身上,已渐渐为鲜血染红。……再看地上,血肉横飞已横七竖八不知死伤了多少人,可战圈中一旦有人倒下,立刻便有乌衣教中高手迅速补缺,围攻之人,始终不曾稍减。
整整两个时辰已过,战圈中那人脸上傲然微笑依旧,可终究已是血透蓝裳,再不复初时衣袂飘飘。……
“大哥,你莫急。……我们慢慢耗着。”尧绿川轻声细语,眼中看不出是伤痛是得意:“你在百草谷时不是曾为他过血八次么?绿川好生嫉妒,今天……你也为我流这么多血,好不好?”
萧红屿一惊,不是怕他恶毒,却是怕他这话刺激到夏云初,恍眼向夏云初方向一望,似见他一动不动,心中稍安,脸上却微笑:“那有什么不行?……”
心中转念,已决心诱他同死,一边手起掌飞,一边脸上笑意温柔深情:“绿川,你不是想和我永远在一起么?……我答应你,怎样?”
尧绿川手下一慢,攻势缓了,微微一笑:“大哥,我知你心思。你不过想和我一起死,保那人安全。——可我得试试,能不能将你生擒了,就算伤残痴傻,……我也认了。”
被他一语道破心机,萧红屿也不羞恼,摇头道:“不成的,那雪融功有个好处便是随时可自调内息聚于任何地方,纵然穴道被点,我要自戕绝不是问题。”
眼看着尧绿川脸色微变,他举手击倒一人,不管那人临死前垂死一扑,又在他背上划了道血口,只顾柔声接道:“反正我是要死的,我俩一同死了,只留那夏云初一人活着,有何不好?……你难道想待我死后再杀了他,让我和他黄泉路上卿卿我我?……”
尧绿川阴沉沉冷笑,心中百般煎熬,竟真有些被说动,恨恨向夏云初望了一眼,忽然便觉剩他一人孤零零活在世上受那相思苦楚岂非最妙?……
心中绝望上来排山倒海,终于点头:“好,我答应你若不能留你性命,便和你一起去。”低低将语声放了轻媚:“来世我们再纠缠,好不好?”
萧红屿静静望他,原本想着就算他不答应,自己死前也定能诱他上前拥抱,到时候那削铁如泥的匕首无声刺出,也应能和他玉石俱焚。可此刻乍听他真应了,心中欣喜之余竟隐隐有些恍惚。
想起他三番几次相救,忽然觉出些难受来——说到底,此生是注定负他了。
微微叹口气,道:“绿川,若有来生,不用纠缠了……我必还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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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章含笑携手赴旧约
萧红屿静静望他,原本想着就算他不答应,自己死前也定能诱他上前拥抱,到时候那削铁如泥的匕首无声刺出,也应能和他玉石俱焚。可此刻乍听他真应了,心中欣喜之余竟隐隐有些恍惚。
想起他三番几次相救,忽然觉出些难受来——说到底,此生是注定负他了。
微微叹口气,道:“绿川,若有来生,不用纠缠了……我必还你。”
尧绿川眼中光芒一亮,不再多说,复又攻上。
……时间悄然而逝,萧红屿身上多处血流如注,已是渐渐脚步漂浮,掌势纷乱。
连日来几乎日夜不歇从江南赶到川西,一路上马不停蹄,心焦如焚,只恐误了一时半刻便是终生遗恨。此刻又一人力斗数十人鏖战良久,杀完一批再上一批,血流阵阵再流不尽,终究不是铁打的身子。
四周人等俱是高手,又怎看不出他快到强弩之末?
秦伯岭先前一味在外圈游斗,此刻心思转动,也已渐渐近身,专挑他伤处再起攻击。正见这时萧红屿挥掌击退数人,肋下空门正被另一人挺刀直刺,心中一喜,手中长剑也随之向他背后斜挑而去。
萧红屿脸上,却是始终挂着那懒散微笑,对身上伤处似是恍然不觉。微微转身,正要闪避那长刀,可胸中忽然一阵气血翻滚,竟是连换了三种身法才堪堪避开。
再想躲背后那剑,却已难能。
眼见前方尧绿川双掌又至,索性将掌迎上,也不惊惧,心想着大不了身后再添一道重伤就是。
便在这时,没等来背后意料中的疼痛,却听秦伯岭“啊”了一声,已有人轻轻在身侧幽幽叹了一声。……
而眼前,尧绿川双掌竟也停了,只是呆呆望向他身后。
这一声叹息,却是他此时心中最怕听闻。怔怔回头,正中心中隐忧。——身后那人白衣飘飘,容颜冷淡,左手长剑架住了他身后两人兵器,腰间却已替他挡了秦伯岭那一剑,殷红的血正透过衣裳慢慢渲染开来,越染越大。……
只这夏云初一人身入战团,情势却已突然大变。
白雪派众人个个惊讶莫名,手中兵器齐齐停下。萧尧二人全都同时呆呆住手,就连那群黑衣人眼看大家全都住手,也都暂时一停不敢乱动。
一时间,厅中静得只听的见有血滴落在地上的细声,一滴,两滴。……慢慢纷沓,却多是萧红屿身上所流。
夏云初淡淡扫了秦伯岭一眼,转头看向了萧红屿,见他嘴角微颤,神色急怒似是便要开口,终于微微一笑截道:“羞辱打骂,你再赶不走我了。……”
萧红屿心中长叹,说不出的惊喜中却又悲怆。心里仍存了最后一丝希望,再不忍冷语相向,低低道:“听大哥最后一次……成不成?”
看着眼前那清澈无尘的眸子,心知三人此刻心思都是清明若揭,也索性挑了明,柔声道:“好好活着,忘了曾有我这个人。——我知道你心性坚强,一定做的到的,不要让我失望。”
厅中众人听的他二人连番惊世言语,都是呆了。冯敬感激夏云初刚才相救,终于打破沉寂,高声急叫:“掌门,……你失心疯了么?!”
夏云初微微皱眉,却是不理。
怔怔望着眼前那人眼眸中微微的痛苦求恳,摇了摇头:“是你让我失望。——你要死,竟然选他陪你,却不选我。”
低垂了眼帘,脸上终有丝涩然凄苦:“到了今日,你仍觉得你死了……我可以独活么?”
身侧尧绿川忽然嘿嘿冷笑,低低道:“我就知道你气不过,必要抢着和他死在一处的。”
萧红屿似是全没听到尧绿川话语,只痴痴望着他白衣上数处血迹,先前被伤的地方已有简单包扎,只腰上新创正源源不断流出血来。
……半晌柔声道:“真的不愿独活了?你确定?……”
“确定。”夏云初抬了眼帘,淡淡道:“云初一生行事循规蹈矩,今天,就让我任性一次吧!”
一缕阳光映在他似有还无的浅浅笑意上,让萧红屿忽然刺了眼,痛了心。
正怔仲间,夏云初已迈上一步并肩立在他身侧,慢慢举起自己右手,放在了萧红屿的左手中,声音是他从没听过的温和坚定:“大哥,……雪山天寒,我这手时常作痛,你帮我暖着,好不好?……”
微微一笑,再无犹豫:“乱刀分尸也好,挫骨扬灰也罢,到死前最后一刻,你答应我都握着它不放。……”
这番言行,听在别人甚至尧绿川耳中,也只是暧昧调情,无耻不羞。只有他二人心中恍然明白,他这一个举动一句请求,其中包含多少无尽深意。……
——于夏云初来说,一生蒙冤受苦,多现在这之伤残右手上,陆行风设计令它筋脉被挑,被萧红屿刑逼时又只只折断指骨,正是件件惊心,不堪回首。
恍惚间,似乎有他绝决语声犹荡在萧红屿耳边:“我一见你握着它,便想呕吐。……”
“若我再醒时见你握着它,便砍了右手去。……”
可如今这般交付,终于是前尘忘却,携手今生之意了。
缓缓握住了那手,微凉而纤长。似是感到萧红屿越握越紧的坚定,夏云初微笑抬头,正迎上他那狂喜不禁、灿若星辰的双眸。
两人目光相遇,只觉周身一暖,热血上涌:便纵有千人环恃,万刃加身,又有何惧?!
西风呜咽有声,穿堂而过。厅中众人呆呆看着战圈中二人并肩携手,旁若无人,竟是无人打破静默。……阳光悲悯无力,照着二人身上血迹,纯白衣色固然与腥红点点交错,萧红屿身上蓝裳,也已几成黑紫。
本该是困兽犹斗的狼狈不堪,可望着这二人脸上一个傲视睥睨一个恬淡清和的隐约笑意,众人之中,倒有大半忽然心中一动,隐约有自惭形秽之感。
不知多久,终于有人阴沉沉笑出声来。
转头看着尧绿川满脸疯狂妒色,萧红屿眼中,是微转的真心歉意:“不是有心骗你——原先说要和你一起死,现在我做不到了。我和他死后,任你鞭尸扬灰,只要你解气就好。……”
温柔看了夏云初一眼,低低道:“不怪我出言恶毒吧?”
夏云初笑着,眼中竟有难得的微微调皮:“死都不怕,还怕死后的事?”
尧绿川死死看着两人,终于让自己脸上也现了笑意,却是无比怨毒:“你们两人,我只准死一个!——大哥,若他死了,我如你所说,将他鞭尸扬灰;若你死了,我要他生不得,死不能,折磨他一辈子。……”
萧红屿叹息,转头看着夏云初,眼中似有询问。
夏云初一笑,却点了点头。二人心意相通,都已明白对方想法。
“呆会儿血尽力竭,大哥先杀了你,随后就来。”萧红屿低声道,语声坚定。
众人听着三人对话,心中都是悚然。
冯敬呆了半晌,再叫时终于将“掌门”省了:“夏师弟,你不可一错再错啊!”感激他刚才相救,却想试着将这小师弟拉出迷途。
“不,我没有错。”夏云初安然摇头,脸上隐约现了倔强:“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,……并没杀人放火,作奸犯科,更没对不起任何世人。”
这一句“我没有错”语轻且淡,但听在众人耳中却是铿锵有力,便有多人不由心中暗暗一怔。
冯敬一呆:“这邪教妖人对你施了什么迷心术,对不对?……你快醒醒,干吗凭白被这人连累了清白名声,大好性命?”
夏云初摇头:“三师兄,你错了。是我连累了他。……”
微微出神,想着若非遇上自己,眼前这人本该驰骋江湖,快乐逍遥,又怎会在这里兄弟反目、枉送性命?
心中伤痛,却又骄傲,朗声道:“夏云初今日决意罔顾礼法,离经叛道,要与这邪教中人同生共死。——刀剑无眼,白雪派门中弟子,自可不再视我为掌门!”
秦伯岭冷笑一声,向冯敬道:“三师弟他目光清明,哪里是被妖术所迷了?自是他心甘情愿。”
“从现在起,……砍下他们那只手的,便是乌衣教新任护法!”尧绿川淡淡道,声音却尖锐颤抖。
此话一出,呆望的一二十位黑衣教众终于回神,再度扑上。白雪派数人犹豫着再攻时,却大多是仍只攻向萧红屿。——夏云初行事荒谬,可若真要他死在自己手下,却又不忍。
此番拼斗,一旦开始,却比方才更加惨烈!
两人各有一手相握不能迎敌,偏偏乌衣教中高手个个招势狠辣,专拣他二人手臂进招,尧绿川更是狠了心决了意,连连双掌齐发,直逼得萧红屿单掌迎他,片刻不到,两人已是身上连添数处新伤。
一道寒光骤起,又是一人手中钢刺倏忽二至,直刺两人相握手背。
夏云初左手长剑正迎向数人来势,“漫天花雨”勉力而出已见吃力,而萧红屿右掌正狂扫向身侧,一时之间,都是无法相护。
心念相同,却都不愿将手松开躲避,光芒闪处,血光立起,萧红屿手背上被划了道鲜血淋漓的口子。
萧红屿笑吟吟看了看身边人,非但不放松,反倒将手抓得更紧。
夏云初觉出手掌间温热的血渗入两人指缝间,也不挣扎要他放,剑光回撤,只短短道:“握轻些,别让伤口绷开。”
萧红屿纵声长笑,声震屋宇,却是说不出的豪迈傲然:“此生至宝,怎可轻放?!……”
转头看着夏云初苍白面色和身上鲜血,忽然心中犹豫,一边迎战一边低低道:“是不是太辛苦?不如……”
夏云初已知他心意,沉声摇头道:“不,虽然今日必有一死,可我想力战到最后——便是多活一分一刻,也是好的!”
生死关头,爱人身上的鲜血和他手间传来的温暖,却已激发了这沉静恬淡的青年身上最深藏的血勇之气!
萧红屿听他坚定语气,心中忽然绞痛无比:遇见他,是何其之晚;而能携手之时,又是何其之短!?
心念微微一恍,正分神间,胸前身后,已是四件兵器破空而至!
怒吼一声,身形如箭如魅,掌风扫上前面两人腰间,那二人气息一窒,手中兵器立时拿捏不稳,已偏了方向。
冷眼看着一剑寒光夺目,正是秦伯岭目露凶光,而旁边,教中一人手中长戟正向自己手背突袭!
血流到现在,终于到了胸中气血翻滚之际,脚步一虚,想也不想劈手夺过一柄刀来,迎面挑翻那人长戟,为了不让那手再从手掌中滑脱,竟是再不管胸前那利刃。……
电光石火间,转头看向了夏云初,正见他也正看了过来,见到他凶险,竟是微微一笑,自己手中剑忽然停了,再不奋力拼杀。
……皆已明白最后时刻已到,均不舍再将眼光移开,手,更是死死交握在了一处。……
这一刹,秦伯岭手中长剑,如毒蛇吐信般直刺萧红屿胸口。而另两件寒光闪闪的一刀一链,却同时袭向了不躲不闪的夏云初!……
刀光剑影起处,漫天血光四溅。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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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端生死隔幽冥(16)
这一刹,秦伯岭手中长剑,如毒蛇吐信般直刺萧红屿胸口。而另两件寒光闪闪的一刀一链,却同时袭向了不躲不闪的夏云初!……
刀光剑影起处,漫天血光四溅。……
第十六章无端生死隔幽冥
一个淡绿色衫子的身影飞身横冲,正撞上萧红屿摇晃的身子,直撞得他猛飞开来。
自己的身体,却堪堪落在原先萧红屿所立位置,左胸那剑穿胸而过。
望向面前秦伯岭惶然神情,尧绿川眼中,全是凶狠。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柄短刀,飞手一扬,已正插上秦伯岭胸膛同样位置。
萧红屿身子飞开,手却死死不放,这一跌落,竟将夏云初也飞拉开来,正躲开那必中之击。……
这一变故突如其来,乌衣教中人个个目瞪口呆,齐齐停了手。尧绿川出指如风,已强自封了自己心口处穴道,轻轻转身,面向了萧夏二人。
眼中,却是说不出道不明的神情,似是哀伤痛楚,似是嫉妒不甘,又似绝望无助。……
“大哥,……”他喃喃道,胸口的血落在淡淡的绿色衫子上:“我好生不甘心,想来想去……说什么也得赌一赌。——我想赌你以后……会不会一直记着我;赌夏云初和你在一起时,会不会总觉得有个死人横在你们中间。……”
凄然一笑,身子慢慢倒了下去:“你俩一起死了,只剩我天天发疯地想你,岂不是我输了?……可现在,若我下了注,或许有一分胜算?……”
萧红屿怔怔望着他,身子忽然晃了一晃,缓缓起身,向他身前踉跄奔去。
可右手,仍是紧紧拉住夏云初不放,被动地,夏云初也怔怔向前,二人齐齐来到尧绿川面前。
“绿川,不要死。……不要。”萧红屿喃喃道,抬手握住他胸前深插剑柄,想要拔出止血,却又不敢。
“你骗我……”尧绿川眼眸有些失神:“你总爱骗我。……你一直想我死,然后就可以和他在一起,再没人拦你。……”恍惚间想起最后在刑室床上这人眼中杀机,笑容越发凄凉。
萧红屿的心慢慢绞起,心中许多事竟也一一浮起:眼前这俊美少年,为他折过臂,流过血,误杀柳茗,逼死水行舟,现在……又为他送了命。
“不是……我想你死,只是一时不愤。”他低低道:“其实我……一直负你太多。”
尧绿川静静望他,眼中忽然似乎有了光彩。
强忍着胸口煎熬般的裂痛,慢慢脸上有了笑意,重现了妩媚张扬:“大哥,前些日你点了我穴道……又强灌了我春药,我一点……也不恨你。”眼角余光悠悠扫到夏云初煞白脸色,声音渐弱,可笑得却更甜:“能和大哥缠绵那几个时辰,绿川只有欢喜不悔。……”
微微咳嗽几声,嘴边已有鲜血凄艳:“大哥……我只望你……也永远记得那一晚。”
忽然想到最初那次赌约,心中一荡,恍惚着回味半晌,方再展了笑颜:“对啦,那次和你打赌能不能逼出《心经》来,我赢了……你却强要了我。你也记着那一晚,好不好?……”
萧红屿看着他眼光不时瞧向夏云初,明知他此语别有深意,可瞧着他甜美笑颜中凄然神情,心中疼痛上来,却是无法拒绝他垂死心意,低低开口道:“好……我永远记得。”
尧绿川心神一松,终于看向了夏云初,挣扎着甜甜一笑,眼中却有丝微微恶毒:“以后你们云雨时,记得学我一样多用用口……大哥他喜欢。……”
萧红屿心中猛惊,急急转头看向夏云初,只见他面上却是淡然毫无表情,怔怔向他望来,二人目光相接,竟都无语。
尧绿川看着他二人神情,心中欢喜,却终有一事放心不下,挣扎着向夏云初道:“萧大哥他练了那《雪融功》,你就把那真的《心经》拿出来救救他,好不好?……”
夏云初愕然转头,慢慢地,眼中却是他不愿见的痛苦,声音已发了抖:“可我……真的不知道真经在哪里,叫我如何救他?!……”
尧绿川一怔,失望至极。
再看向萧红屿,心中主意又起:“大哥,川儿求你一件事,……我死了,你答应我接任教主,别毁了水教主一生心血。……”
萧红屿一愣,刚才刚扬言反出乌衣教,此刻又要回头?皱眉正想拒绝,尧绿川却已挣扎大声道:“所有人听着!……从此刻起左护法重回本教接掌教主之位,任何人不得有异议!……”
厅中一干人面面相觑,终于还是郑同和识得时务,抢先带着众人纷纷跪道:“是,属下遵命!……”
尧绿川微微松口气,忽然便觉一口甜腥上喉,猛得喷了出来。
自知刚才那一剑自己存心求死下,伤已无救,看着面前萧红屿眼眸中痛楚之色,却是万般不舍:曾几何时,这个人似现在般目不转睛、深情款款地望着自己?……
忽然望见那两只被血浸透的双手仍是紧紧握在一处,心中忽然煎熬得难受。痴痴盯着萧红屿,语声渐渐微弱:“大哥,我就要死啦。……求你抱抱我,用两只手,用你最大的力气,成不成?……”
萧红屿一怔,望着他眼中凄然里一丝熟悉的狡黠,已是隐约猜到他心中所想。
可眼见着他眼中生命光芒渐渐弱,难道又真忍心拒他最后痴痴求恳?……
正犹豫间,右手中那手微微一挣,已是轻轻抽了回去。忽然觉出手中已空,萧红屿有一刹惊惧,似是心中有块地方,也随之空了。
回首处,夏云初眼中明净哀伤里是了然谅解。
再顾不上多想,他怆然回头,紧紧用双手抱住了尧绿川,小心避开他胸前剑柄背后剑尖。……
“绿川……绿川,大哥在这里。”
感觉到身上双臂环绕坚定有力,再不似以往的敷衍轻薄,尧绿川脸上,终于绽开了一抹真心笑意,不再有刻薄狠毒,也不再有哀伤凄厉,却是无比快乐欣喜。……
大厅之上,血腥扑鼻,却再度有了短暂的死寂。尧绿川已死,乌衣教众人自然个个不敢妄动。而白雪派秦伯岭被一刀穿胸也已毙命,余下众人纵然再想对萧红屿出手,可郑同和心思急转,已是反身将他们一一逼退。
“左护法。……”有人低低唤道。
萧红屿茫然回首,正见郑同和神情犹豫:“尧教主生前所托,您并未反对。乌衣教数千之众,不可一日无首,还请左护法……”
厅中俱是乌衣教中小有身份地位之人,可论威望武功,无一可与萧尧二人比肩。此刻变故突然,心中都均知除萧红屿外,任何一人做了教主都会招至他人不服,自然个个不敢或有二心。
萧红屿虽然刚刚和众人兵戎相见,但众人均知他素来大度,不是鸡肠小肚的性子,将来必不会因今日之事降罪众人,思及此点,都已纷纷跪倒,齐叫道:“教主!……”
萧红屿沉默半晌,淡淡点头:“我应了绿川的事,必会做到。”转头看向了夏云初:“云弟,跟我走。……”
夏云初一怔,眼光终于从尧绿川脸上笑容上移开,看向了他,却是无语。
厅中一干乌衣教众已臣服在萧红屿脚下,白雪派诸位师兄弟也已或轻或重负了伤,自然再没人能上前相逼。……可不知为何,和刚才生死攸关时周身全是热血温暖比起来,此刻他心中却似有丝微微凉意。
跟他走?……是啊,此处,已无自己容身之地。
可这一走,又算什么?
原来,同死容易,同生……却难。
萧红屿皱了眉,看着他忽然沉默的表情,想起方才尧绿川诸多话语,心中恍然一惊。
“夏师弟,你……”冯敬喃喃道,却不知该说什么。
是了,这里还有事未了。
夏云初终于抬头,淡淡笑容中有让人看不明的苦涩。从怀中掏出那快掌门令牌,向白雪派众人望去,心中明白这一去,便真的是前缘尽断,与这从小长大之地再无瓜葛了。
“师父叫云初做掌门,我已做了。——至于做多久,非是我能掌控。”他安然道:“从今天起,白雪派再无夏云初此人,掌们之位,各位师兄弟自定吧!”
微微扬手,那黑黝黝令牌已腾空而起向众人飞去。可重伤之下劲力大减,那令牌飞到半途,却已势尽,便要落下。
萧红屿轻啸一声,不及细想从怀中随手掏出那柄匕首,急追而去。以他劲道拿捏,若是寻常匕首自能正好追上令牌,送之前行再钉在前方木柱上,可他却忘了这匕首不是凡品,只听一声金戈之声,匕首华光一闪,以将那沉沉令牌堪堪从中斩成两半,齐齐而落。
……一件事物豁然而出,在空中飘飘悠悠旋转而坠,色作洁白,却是一块不长的薄薄丝绢,上面墨迹隐约,似有文字。
白雪派众人都是一呆,一时间却无人上前。等了半晌,还是夏云初静静走可过去,拣起了那块丝绢,展开一看,却是身子一颤,完全呆住,倒象是见了什么极古怪的事物。
众人正心中疑惑,却见他忽然起手,将那丝绢细细撕碎,方起身向萧红屿道:“你等我一阵,我去房中……收拾些自己的行李就来。”神色似乎依然安静,可声音,却终于有些微微发抖。
不等萧红屿回答,他已疾身越过众人,竟真一个人去了。
萧红屿心中忐忑,想到他方才脸上古怪神情,震惊中又似有丝惊喜,那绢布上短短几行字,……又会写有什么?
正猜疑间,夏云初已是去而复返,手中紧紧抓了一个小小包裹,倒似真的收拾行李去了。
“大哥……我跟你走。”他微笑,刚才的怔仲犹疑已忽然不见,竟似有些说不出的欢喜。
身体本就早已旧伤连篇接踵,方才拼杀又已耗尽力气,虽远不如萧红屿伤重,却比他更早到了强撑之境。
此刻看了那丝绢上文字,心中一块大石忽然放下,身子晃了一晃,再受不住,已是终于昏倒。……
晨昏互换,一日已过。
日前从雪山下来,萧红屿也终支持不住,昏倒过去。郑同和自是慌忙将二人送到本教附近行宫,尽心全力找人救治。
所幸萧红屿身上伤虽多,却大多不重,只是那般耗着也不知淌了多少血,一番抢救,也不过是补血固元的法子。
夏云初睁开眼时,见到的却是萧红屿仍未醒转,正昏迷着躺在自己身侧。
怔怔看着那英俊非凡的苍白面孔,夏云初有刹那失神。半晌轻轻起身,将自己的右手从他手中抽回。——这一动,昏睡中那人却是轻哼了一声,眉头忽然皱紧了,似是感到手中空虚,在昏迷中也是不安。
微叹一声,终于又轻轻将手放回。体会着两人肌肤相碰,温暖如昔,正悠悠想着心事,却听身边萧红屿轻轻呻吟,口中吐出两个模糊的字:“绿川……”
夏云初的心,忽然收紧。
转头看向他紧皱眉宇间那道熟悉的细细纹路,一时间,百般心思涌堵于心,竟是痴了。……
烛光幽幽,一夜无人来扰,却是再难入梦。
次日,萧红屿也终于醒转,睁眼只见阳光刺眼,身边却冰冷空无一人。连日来诸事齐齐想起,心中忽然惊惧莫名,大叫一声:“云弟!……”
猛然掀开帘帐,却见窗前夏云初听见他大吼,正悠然回头向他看来。背着五彩绚烂阳光,一时却看不清他脸上表情。
猛松口气,他摇晃着重新坐回:“我……我以为你……”
“以为我走了?”夏云初起身回到床边坐下,微微笑着:“怎么会?你安心养伤,别再多想。”
萧红屿怔怔望他,心中似乎安定了些。转眼看看四周,已认出这里是本教四川行宫,忽然想起一事,心里却是一紧。
“这是那里?好象不是客栈呢。”夏云初随口问道。
“这里——是乌衣教四川行宫。”萧红屿低低道,不愿隐瞒:“当日你被逐下雪山,不久就被我抓住,……便是带到此处。”
夏云初讶然望着他不语,想到那两日两夜非人折磨,终究禁不住心中微微发寒。
“哦,……便是这里。”他低垂了眼帘,喃喃道。
忽然心里惊悸,从床边猛然起身,呆呆望着身前那张豪华柔软的大床,再也动弹不得。……鼻侧,似乎有似曾相识的不知名幽香淡淡传来,丝丝缕缕缠绕上心。
“这间屋子,……一直是你居住?”终于涩然开口。
听不见回答,只能见到面前那眼眸中的痛楚懊恼越来越深,越来越沉。
他脑中“嗡”了一声,几欲晕倒——便是在这张床上,自己被他高缚双手迷盲双目,强喂了提神药物一再强暴。……怔怔记起那夜曾被他抛在冰冷地上从身后进入,也许便是现在脚下站立之处!
第十七章一别音容两渺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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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不见回答,只能见到面前那眼眸中的痛楚懊恼越来越深,越来越沉。
他脑中“嗡”了一声,几欲晕倒——便是在这张床上,自己被他高缚双手迷盲双目,强喂了提神药物一再强暴。……怔怔记起那夜曾被他抛在冰冷地上从身后进入,也许便是现在脚下站立之处?!
“是,是!……”萧红屿忽然高声道,猛然将他拉回身边死死抱住,声音里是无尽痛苦:“你有什么想问的一并问出来,别再拿钝刀子慢慢凌迟我,……成不成?”
带了破釜沉舟的战栗和坚定:“你不问,我自己说!……当日一时兴起,曾与绿川赌我两日内能否让你屈服,没料他却赌赢了。是我厌恶被男人压着,却使计强迫了他。……”
闭了眼,索性再无隐瞒,继续道:“至于前些日强灌他春药点他穴道,也是真的。可我只是……想折磨他,让他对我死心。可最后见他自残,终于还是不忍,便和他再度有了一夜云雨。”
恍然想着那夜里那少年火热的身体,眼角的泪滴,喃喃道:“明知他在赌我到底狠不狠得下心,可我还是输了。……”
“原来他一直都能赌赢。……”半晌夏云初终于涩然开口:“不知这一次,他会不会赢?”
萧红屿怔怔看着他眼中淡淡凄然,一时却是无语。
“赌注已下,生命作押。”夏云初喃喃低语:“……好一场豪赌。他赌你心中,再难忘了他;赌我们之间……永难毫无芥蒂。”
“云弟,给我们一点时间。……”萧红屿怆然望他:“让我试试能不能忘了他,让你……忘了伤害。”
两人痴痴相望,不知多久,夏云初低低叹息一声,在床上躺下静静道:“好,……我们一起试试。”
萧红屿悚然一惊,他竟肯重回这张烙满耻辱回忆的床上躺下,已是在真的尝试了。而自己呢?……
慢慢抱紧身边那越发单薄的身躯,心中模糊想起那少年死前绝美却凄凉的笑意:真的可以全然忘却,丝毫再不记起?
…………
余下多日,两人均自绝口不提所有旧事,只日间安心养伤,夜里相拥无言而眠。每每眼光无意间对上,却不知怎的,不是痴痴相望着再挪不开眼,就是忽然同时又都移了开去。
教中郑同和与另一位堂主已暂时代替了护法之职,自将教中事务打理无误,只要少数极重要之事才近前请示。这日晚间,萧红屿和夏云初用罢晚饭,又向郑同和吩咐了几句,回到房里,正见夏云初静静立在窗边出神。
不知怎么,望着那默然背影,竟是有种让人不安的遥远。
半晌压下心中陌生的感觉,轻轻从后面揽住他腰身,他柔声道:“在想什么?”
夏云初望着手中那只竹笛,低低道:“我在想……他死的很冤枉,是不是?”方才无意间拿着这竹笛把玩,不自主地想到大师兄赵风以前教大家吹笛时的情形,如今却已阴阳两隔,心中不由难过感伤。
身后那臂弯环抱忽然蓦地一僵。下一刻,他的身子已毫无征兆地被大力转了过来,眼前,是萧红屿眸中一片压抑的微怒:“不准想这个,从今以后再不准!”
夏云初一怔,觉出肩头被他握得生疼,一时却是不解:“为什么?……”
“为什么?!……”萧红屿低吼,语声中带了惶恐而不自知:“我已说了我会试着忘了他,你为何又要一再提醒?”
夏云初目光迎上他眼中痛楚,心中忽然一凉:他以为自己……说的是尧绿川。
心中委屈杂了丝丝的愤怒涌出,却不愿解释,只沉声道:“放开我!你不可理喻!”
“你才不可理喻!”萧红屿看着他面上隐约冷傲神情,心中不安越发扩大,口不择言道:“你是故意的,是不是?”
夏云初只觉头脑一片昏沉,半晌冷笑一声:“好,就当我是故意!世人冤枉我也不是一回两回,多你一个又何妨?”
萧红屿一窒,半晌低低嘶声道:“绿川的事……我已放下了,你为何却总放不下?……”
夏云初咬牙受着肩头大力的蛮横捏攥,只是怔怔望着面前萧红屿眼中掩不住盛不下的痛楚,不知如何开口,半晌心中恼怒渐渐消散,却是隐隐难过:这个人,怕是不明白真正放不下的,是他自己啊!……
忽然便忘了自己委屈酸楚,只觉得心里疼惜着,再不忍用重话点醒增他烦恼。淡淡一笑,轻声道:“对不起,大哥。——是云初的错。……我以后再不提那个人了。”微微错身费力卸下肩膀上擒拿,只觉得出一片疼痛,可是出自身上还是心里,却是一时难辩。心中苦笑:好象从遇见他那天起,就注定要被这个人弄得伤痕累累,没个消停的一日。
萧红屿微微一窒,听着他顺从语气,看着他眼中古怪神色,竟是更加不安。
默默重新抱住夏云初夏云初肩膀,低声呐呐道:“乌衣教本部在江南,这数百之众聚在四川也是不妥。我已吩咐明日启程。你身子要是没什么大碍,便和我同往江南,可好?”
怀中的人似乎微微一动:“这么快?……”
“你怕舟车劳顿,那我们两人迟些再走。”萧红屿道。
“哦,不用。”夏云初顿了顿,淡淡道:“也的确……该走了。”
沉默着望向窗外明月当空,再回首看着室中垂泪红烛,他忽然道:“大哥,你身体呢?可真好的差不多了?”
“当然。雪融功果然有惊人之处,内伤早就大好了,只剩些外伤不能一时痊愈。”萧红屿道。
夏云初点头:“明日既然要赶路,我今晚想早点睡。”目光如波似水,忽然有些朦胧起来:“你也早点上床陪我,……好不好?”
萧红屿心中,忽然一动。慌忙强压下心中绮思,暗自懊恼:明明是自己情动,却疑人家——这个人又怎么会主动求欢?
微微一笑,拉起夏云初的手:“好,我们这就沐浴歇息吧。”
……烛光熄了,只剩最后一只在远方台上幽幽照耀,替人垂泪。
朦胧中正要入睡,萧红屿却被身边悉索惊动。讶然睁眼,却见夏云初无声起身,慢慢除下身上所剩里衣。片刻间,窗外银色月辉已照上帐中他赤裸身体,镀上层暧昧而温润的象牙之色,却似有丝细不可察的颤抖。
“大哥……今晚,我……。”那声音从微颤的唇间吐出,如珠玉落盘,羞不可抑,却字字清晰。
“你……”萧红屿心中狂跳,翻身坐起,却忽然停住:“你身子——怎么禁得起?……”
“不,我没事。”夏云初闭上了眼,语声却添了坚定。忽然扑将过去,柔柔吻住萧红屿两片火热唇瓣。……半晌分开,脸上已是酡红一片。痴痴看着萧红屿茫然惊喜的表情,轻轻用手触上了他胸前衣扣。……
虽是生硬羞涩,在萧红屿眼中却已是平生未遇。哪见过他这从没有过的主动,萧红屿只觉浑身热血都似涌上了被他手指触碰的那处,又轰然向下急去。
劈手猛扯下身上衣物,听着身前久违的微微喘息,他却是有一刹狐疑:这夜无风无浪,为何忽然变得情思旖旎起来?……
似是觉察到他迟疑,夏云初松开了紧咬的唇,忽然羞涩一笑:“还是说大哥身体其实没好,还正虚着?……”
这一句,却似滚油浇上了干柴烈火,萧红屿低低呻吟一声,再忍不住多日相思,连番欲望,猛然将他扑倒身下:“虚不虚着,你马上自会知道。……”
话虽如此,心中恍然想起夏云初不比自己内力惊人恢复极快,动作行为却是终究有些束缚,温存疼惜、连番爱抚下,却是久久不肯进入。
身下那人对他心思了然,心中轻叹,又是酸楚又是欣慰。——可早已立意这最后一晚再不隐忍自持了的,强压了羞涩,破碎的言语低低出口:“你要真不行,就……算了。”
萧红屿只怕将他伤了,强压了身上欲火不愿造次,正不知难受得身在何处,哪里再禁得住他这番话语撩拨?
一个挺身已是将欲望深深埋入身下那人体内,换来久违了的紧窒火热,咬牙恨道:“不行?这样行不行?!……”
心里暗自恼怒:——一段日子不见,居然在这时敢说这种话,他可知道……要付出什么代价?!
听着身下惊悸喘息,不再如以往般抵死忍耐,却竟是从没听闻的吟哦中带着情欲。
方才的隐约不安渐渐淡去,深藏的恶劣心性却在悄悄冒头。忽然只想听他呻吟得更多更勤,萧红屿的身子已是缓缓抽动,悄悄向着熟识的那点持续进攻,语声低柔却霸道:“听着,在床上——最好不要挑战我的权威。呆会儿……你可不要求饶才好。”
心中虽是恨得又痒又急,可动作方式,毕竟还是换了温存契合为主,再不如以往般横征暴敛,冲撞无度。决意要在这同一张床上,将原先所做的凶残荒淫之事全数补偿。……
温柔亲吻时,红梅浅种;紧密结合处,艳菊绽放。……声漫吟,身律动;情渐迷,心已醉——夜色虽悠长,在倾心相爱之人的心中,却怎不苦短?
…………
望着身边那终于沉沉睡去的熟悉脸庞,夏云初的眼波,忽然不再是因情欲而起的朦胧,却是因巨痛而致的清醒。
慢慢拔出臂间自己在昏厥前强按入的那跟小刺,他微微苦笑:最后那次交欢,那个人知不知道自己的呻吟叫喊中,除了无尽快乐外,更有无尽痛楚?……
可总算,在疼痛的强行提神下没有昏过去。……
缓缓起身更衣,如意料中的,腰酸得几乎难以站起。在桌前找了笔墨,怔仲半晌,终于提笔匆匆写了数句,却是早已在心里揣想过多遍的。
再打开从雪山上带出的包裹,掏出本薄薄绢册放在萧红屿枕边,心里却是茫然的轻松:不是他飞刀劈开令牌,又怎会露出那绢条上所书的《素雪心经》藏匿之处?或许真的是天意吧,翻来覆去一场,最终还是要借自己的手将此物交到他手中?……
不知痴痴地望了那人多久,他忽然发觉那道眉宇间不皱自有的细纹,竟似已淡了浅了许多。
恍然望向窗外黎明前最后的那片黑暗,心中有如刀绞:大哥,大哥,你说要时间,那么——你要多久?……眼泪终于簌簌而落,低低在那人耳边道:“大哥,你可知道——我喜欢的,其实已不是那个从没存在过的余飞,而是……萧红屿。”
咬牙解开包裹中一方手帕,拈起上面三根乌黑小刺,先伸手点了萧红屿昏睡穴,方狠心起手,齐齐将那三枚小刺一举按入他右臂前方。
不敢再看那英气逼人的熟悉容颜,踉跄起身,终于冲进了门外无休无尽的苍茫黑夜。
刚才尚温柔如水的夜色,忽然,已冰冷如刀。……
…………
“你胡说!”萧红屿狂怒,举手处,已拍碎了身前床沿。
“属下绝不敢撒谎!”郑同和冷汗直流:“昨夜我赶去时,却见他正与守夜弟兄对峙,用剑对了自己心口,冷冷道:”谁再阻拦,明日萧红屿知道,便是你们一起逼死了我!‘属下害怕,只得下令放他离开。“
“那我身上这毒物呢?!”萧红屿吼道,忽然语气转了阴冷:“一定是有人先下毒害了我,再借此逼迫他离开!……”自被郑同和冲入解开昏睡穴后,那臂上无名毒刺便肆虐至今,一刻不停,已将他疼倒数次。
“夏云初临去时曾说:教主身上毒刺是他扎的,叫你两日内不可自拔,可两日后一除,就无大碍了。他还说……”心中犹豫,抬眼偷看萧红屿,却是一顿。
“说什么?……”萧红屿急气难当,却是怎么也不肯相信夏云初会如此害自己。
“他说你当初在此地让他不眠不休、疼足两日,他也一样还你。——若是撑不住,服那参胆丸提神就是。”
萧红屿终于彻底怔住,看来……这刺真是他下的了。
“另外他还说……”
“还说?!”萧红屿大吼一声,急怒攻心,几欲气昏。
“是。他说……”郑同和低低道,想到那人临去时冷淡倔强,心中也是叹息:“他知道乌衣教人多势众,要铺天盖地寻他易如反掌。若真派人强寻,再见之时,便是夏云初绝命之日。……”
颓然慢慢坐下,萧红屿再不能言。模糊想着当日雪山上夏云初一番惊世言行此刻怕已早传遍江湖,世人口舌如刀,他该如何自处?加之孑然一身伤病处处,世间又哪有容他立身安命之地?……
心中绞痛上来,却又恍惚明白:若是从此愿在乌衣教羽翼庇护下苟存,怕也不是自己识得的那个夏云初了。
……怔怔看着枕畔那绢册,“素雪心经”四个娟秀楷书豁然在目。
窗外忽然微风过境,卷落桌上一张宣纸悠悠落在他脚下,字迹端秀中隐带无力,虽是左手所书,却仍辨得出旧时遒劲。
只是细看时,却有几处晕染模糊,似有水迹曾滴上。
………
望断来时路,笛箫歌一阕。
君心似骄阳,我心皓如月。
早晚两绝隔,焉得共圆缺?
来生不相忘,还赴旧时约。
……来生?来生我已许给绿川,叫我如何寻你?!……萧红屿模糊地想着,心中身上俱是巨痛,再气不过撑不住熬不下,终于一口血再含不住,喷在那墨痕淋漓的洁白宣纸上。
18、
…………
花开花落,草荣草枯,不为人留。
时光如白驹过隙,冉冉不息,数载已过。
亳州城内,春季依然一派不变的繁忙景象。临街药铺林立,迎来送往着各地商户,酒肆茶馆生意也正到了一年中最兴隆的时节。
一群身配兵刃的汉子相拥着行入了街中一家酒楼,似是武林中人。在楼上一处落了座,不一会酒菜上来,已是声音渐喧,遥遥地,语声传遍了四周。
“今年药都大会,乌衣教似乎没有怎样大出风头。”一人道。
“那是自然——三年前换了个人做教主,武功能力都不济,自是不能象以前般嚣张了。”另一人接口,一说话便有多人仔细竖耳听着。
他们身后临窗颇远处,一个男子身形峭拔,正独自坐在窗边一边默默饮酒,一边悠悠夹了早已冰凉的鲜红虾球放入口中,却是味如嚼腊。面前是数盘精美菜肴,对面空无一人,却摆了一副碗筷,只是白饭青菜。
细看过去,只见那人面色暗淡晦涩,一双眸子光华内敛,只听了身后那桌谈论时忽然精光一闪。
说到那乌衣教,众人似乎都来了兴致,纷纷道:“周兄素来消息灵通,不知可有什么有趣的事说来听听?”
其中一人更是道:“听闻三年前乌衣教与四川白雪派血拼,倒是乌衣教死伤无数,白雪派却只死了一个秦姓弟子……这倒真奇了。”
先前那人脸上露了得意之色:“你们有所不知了吧?那是白雪派掌门夏云初与那乌衣教护法萧红屿有了无耻私情,那姓萧的反过来帮他杀了本教一干人等!”
“啊?!……”众人惊叹连连:“那姓夏的好好一个名门正派子弟,怎么就被个男人迷了去?”
“我只听见过的人说,那姓萧的倒真是风采翩翩,一笑起来能迷人心魄——只不过那夏云初就只是容貌清秀些,倒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。”
旁边众人纷纷恍然:“难怪被迷了心智!……”
“那后来呢?”已有人忍不住好奇。
“这谁知道?只知当日血拼后,那夏云初竟然就跟着那帮邪教中人走了,便再没听过他的下落。”
“难不成与那姓萧的双宿双飞,恩爱过活去了?……”一人调笑道,众人却是哄然大笑。
“呸!……”哄笑中先前那人淬道:“听说那姓萧的不过贪他们白雪教一本什么心经,以他相貌武功,要是什么女人没有,却要喜欢一个男人?……我瞧那姓夏的再没在江湖上露过面,
多半是被那萧红屿得手后一刀杀了。“
身边一人小声道,话语却淫秽:“听说那邪教中人多会什么补阳之法,没准被那姓萧的采的精尽人亡了,也未可知。……”
话音刚落,愣愣望着面前不知何时出现的那名伟岸男子,只觉身上没由来一寒。
众人顺他眼光一望,忽然觉得四周一股莫名杀气弥漫,俱是一呆。
冷冷看向其中一人,那男子低沉沉声音煞是好听:“方才是你说——他们二人双栖双飞,恩爱过活去了?”
“是,是我。……”那人一窒。
“算承你一句吉言,今日我只饶你一命。”那人微微点头,“其余的,口舌恶毒辱人清白——都留下命吧!”
……掌提处,血肉四溅,人声哀号。
不多时自那酒肆出来,那男子身上蓝衣已是斑斑点点鲜血,皱眉将手臂捂在了胸前,身子竟似在微微发抖。
茫然前行,却是向着郊外而去。三年半了,再没来过亳州,再没勇气看一眼百草谷中清雅竹舍,再不敢回首踏足那间山间石室。
……随手摘下面上面具,露出一张俊矍英朗的面孔,却是已见了风霜憔悴。
怔怔立在百草谷外那熟悉竹舍前,萧红屿心神一阵恍惚。
推门进去,屋内一景一物,无不是当日离开时那般,甚至纤尘不染,并无萧索不堪庭除不扫的荒凉之象。窗户半开半阖,山谷中花草香药随风入室,沁人心脾。数把早已干枯的不知名药材静静在台前放着,就如当日他被尧绿川强抓回教中囚禁时那般。
他心中忽然一动:自将教主之位让与郑同和后,这人倒也有心,连此处……也常派人打扫看护?
想着这屋中那美丽温婉女子容颜宛在,可坟头怕早已生遍萋萋芳草,心里终究难掩黯然。
默默立着,望着屋角那深棕色沐浴用的圆桶,恍惚中此间发生的旧事一一浮上心间,那人在自己怀中昏昏而睡,身子浸在清凉水中,自己为他擦身洗浴的旧日情景,尤在昨日。
……仿佛又见他浑身无力被自己抱着,颊边染了晕彩却又神色冷淡,半晌低低吐出一句:“你再点了我昏睡穴,岂非更好?……”
痴痴再望向窗外数株翠竹,叶间有水珠盈盈欲坠,便似是当日他看着自己为他过血,紧闭眼角下终于有晶亮泪水缓缓滑落。……
情念连动,身上却已是剧痛难耐,踉跄几步退到了桌边,正想找处支撑,眼光落在桌上一处,却是全身热血忽的涌上了头,怔怔地再不能动!
望断来时路,笛箫歌一阕。
君心似骄阳,我心皓如月。
早晚两绝隔,焉得共圆缺?
来生不相忘,还赴旧时约。……
木桌之上字迹俨然,竟是完完整整刻着这几句诗句。笔锋承转处微微现着些腕力不足,却是仍显的出清秀中隐带遒劲。
数年来这几句是在心中念得再熟悉也再痛苦不过,乍见于此出现,如何不惊?!可最最让他如遭雷击的却是另外一样,——那几句诗的每行第一个字,都刻得比其余的字更重更粗,边缘处更有毛糙不平,似是刻字之人百无聊赖,慢慢将那几个字反复摹刻,心事重重。……
望——君——早——来。
连起来正是这四个字。……
萧红屿喃喃自念,呆了半晌忽然狂叫一声,心中百般情绪复杂:不信、混乱、懊恼、惊喜,齐齐纷杂着肆意搅动,竟是痴了。
三年半来每次念这几句,都会乱动情念,次次疼得死去活来,——却是从没想过这诗中另有古怪,竟是藏头之意!
那个人,到底要做什么?!一边狠着心撂下句“若要强寻,便是夏云初绝命之时”叫他没了主张,一边却又留下这晦涩暗示,叫他发觉时悔恨惊喜连番!
猛然抬首四顾,满室凄清无人,却找不出一丝半点有人居住的迹象。他来过!又或者在这里等过?……可是……是在一年前,两年前?还是昨天前天?……
眼前一恍,似乎是那人素衣无尘凭窗而坐,默然在桌上慢慢描刻等待的模样,定睛处,却又忽然重见寂寂无人。
而如今,天地无边,人海茫茫,那人又在哪里?!……心中百般滋味上来郁结于心,忍不住长啸一声,如龙吟清朗,浑厚有力,在山谷间绵绵不绝地传了开来。
忽然似有根心弦轻轻拨动,隐约诱人。狂奔出门,那惊世雪融功使将出来,全力用在足下,却是风驰电掣般疾奔向了数里外那处旧地。
山,依旧是年年依旧的青山;草,依旧是岁岁荣枯的绿草。那间石室,也依旧如三四年前一般洞开。……
萧红屿的心,忽然攥紧!……不对,有什么不对了!
四年前这里门口已被炸开,该有碎石嶙峋,又怎会这般干净整洁?
心中不知名的激动直涌进来,一个箭步,他奔进了那间石室,眼中所见,令他忽然是蓦然呆住:石桌上有清水碗筷,室角处竟有一张竹床豁然而卧,被褥俨然。
怔怔移动脚步,细看之下,脑中却是一嗡……那具竹床再熟悉不过,竟是原先柳茗房中那床!
“云弟……云弟!是你么?”心忽然跳得似要蹦出腔子,望着满室静寂,顾不上身上是忽涌而至的剧痛难熬,他已狂奔出石室,清啸一声,音彻云霄:“云弟!……”
……听不见回答,却似捕捉到一抹微红在不远处撞入眼帘。压下心中莫名惊疑与期许,他慢慢行向了那片灿然微红。
桃花,正在春风中傲然绽放,缤纷夺目。三五桃树下,一道清劲颀立身形身着白衣,手中长剑御风而动,点着那风中纷纷落英,正是那招“漫天花雨”。
收起剑,拂落上面串串花瓣。那人,已淡淡回首,向他望来。
再回首,已是沧海桑田。……
“人面桃花相映红,云开初霁笑春风。……”耳边依稀是自己曾说过的调笑话语,却已象隔了一生。静静望着那绿树红花,孑然身影,萧红屿默然不动。是梦是真,是前世是来生?
又怎敢妄动,搅乱这镜花水月,慢眼幻相?……
不知多久,那人影动了。行到萧红屿面前,他脸上是不明含义的淡淡微笑:“萧红屿……你还是找来了。”
心中恍然一惊,那道咒语般的话如在耳侧:“寻到之时,便是夏云初绝命之日。”巨大的恐惧骤然来袭,竟抵过了那四字暗示的惊喜,萧红屿怔然退后,忽然不能说出一个字、一句话,身子却渐渐发抖。
夏云初依旧微笑,却是云淡风清。静静等了他半晌不见回答,扬了扬眉,转了身,竟似要离开。
“夏云初!……这不公平!”身后,萧红屿终于哑然出声,急惧无比。
夏云初的身子停了,回首望他,眼光清澄中似含疑问。
“我真的是偶然路过前来一看。”他死死望着他,挣扎道:“我对天发誓,若是故意派人强寻,叫我萧红屿天打雷劈,死无……”
“够了。……我相信。”夏云初淡淡截住了他的话,眼中似有光华流动,却看不清是悲是喜,是哀是愁。
心中巨石轰然落下,再捱不住身上忽然比平日剧烈百倍的疼痛,萧红屿踉跄一步,缓缓昏倒在地上。
夏云初神色淡漠,如望远山的平静忽然变了。
急扑上前,讶然看着地上那人昏迷中苦楚神色,心中忽然有丝了解,一时之间,泪水终于夺眶。
……醒来时,萧红屿对上的,是那双梦中萦绕千回的清澈眼眸中隐隐泪光。
“那《素雪心经》仍是假的,对不对?……”夏云初喃喃道:“我仍是害了你,对不对?”
微微一怔,萧红屿默默望着他不语。半晌脸上神色古怪:“你说呢?”
夏云初的脸色,终于由苍白变了煞白,心中煎熬了几年的隐忧得到证实,忽然只觉造化弄人,万事皆休。
十八章下——会向青山树下逢
“那《素雪心经》仍是假的,对不对?……”夏云初喃喃道:“我仍是害了你,对不对?”
微微一怔,萧红屿默默望着他不语。半晌脸上神色古怪:“你说呢?”
夏云初的脸色,终于由苍白变了煞白,心中煎熬了几年的隐忧得到证实,忽然只觉造化弄人,万事皆休。
不知多久,他脸色慢慢重拾平静,忽然笑了,是萧红屿记忆中永难忘却的柔和坚定:“大哥……云初想和你一起走,你该不会拦我吧?”
“你是指?——”
“以前说好了的,同生共死,你再赶不走我。”他淡淡道。
“你是说陪我到最后一刻,然后和我一起共赴黄泉?”萧红屿脸色更是古怪。
“是。”他微笑。
“好!”萧红屿竟不坚持:“我不求别的,只望我活一天,你陪我一天。活一月,你陪我一月。”
“我答应。”夏云初温和点头。
“活一年,陪我一年。”
“我答应。……”
“活一辈子,陪我一辈子。”
“我答应。……”忽然抬了头凄然望住了他,心如刀绞,这个人……在痴人说梦么?
萧红屿脸上痛楚之色更重,疼痛自醒来后一刻不歇,眼中却渐有得色再掩不住,微微强笑:“这可是你亲口应的,我决不准你再抵赖反悔!……”
“反悔什么?”夏云初怔然,瞧出他眼中那抹古怪得意,忽然心中一跳。
“我练了那真本素雪心经后,身强体健功力非凡,纵然活不了百年,三五十年是少不了的。”他慢吞吞道:“你可得从此陪着我,寸步不离。”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夏云初乍听之下,心中恍然而喜,半晌神色由温和重回了冷淡:“你还敢骗我!”
“我哪有?!”萧红屿低吼,猛得跳起来抓住他胳臂死死不放:“是你说那心经是假的,我又没承认!——我只问你肯不肯陪我到死,你又说肯!”
“好,好!……”夏云初被他堵得嘴唇微抖,冷冷看着他低道:“我不怪你。从头到尾,都是我愚笨,才会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。……”
“要是以前你说我玩弄你,我纵然冤枉,也不敢多辩——可如今你还说这种话,你的心……难不成真是铁石做的?!”他急气攻心,将他手臂抓的更紧。
夏云初慢慢低了头,半天抬头皱眉看他,眼中无波无澜:“放开。……你总是弄疼我的右手。”
萧红屿一惊,忽然醒悟自己急怒间已用了内力,如遇火炭般急急松开钳制,却是猛抽了口凉气——那清瘦腕间,已多了几道淡淡青紫手印。
心中悔恨,却又心疼:怎么又是伤了这处?!……
忽然臂上那疼痛层层波浪般袭击了全身,刚挣扎着说了一句:“我不是有意……”已是再度疼昏了过去。
夏云初愕然看着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,心里惊疑不定。——这人又耍什么花样!明明说那心经不是假的,又不是走火入魔,难道是他浅震心脉,令自己暂时昏厥,以搏他心软?……
呆呆等了半晌,看着他半天不动,心中终于隐约害怕。慢慢走上前去搭了他脉搏,却是沉稳有力,丝毫不见病症,只是似乎有些加快。
再看他额头,竟是密迷布了层细汗,却又真象是在昏迷中仍受着巨大痛楚。
似是感到手腕上温度,萧红屿轻轻呻吟一声,悠悠醒转:“云弟,不要走。……”他神情痛苦,脸上肌肉微微抽搐:“罚我疼成这样……你好狠的心。”
夏云初身子一颤,罚他疼成这样?
忽然心中想起一事,确实悚然不敢相信。……半晌颤抖了手,终于慢慢卷起萧红屿臂上衣袖。一眼望去,正中猜测,却双腿一软,坐倒在地。
……那浅褐色肌肤上,三个乌黑小点豁然在目,深入皮下数分,皮肤表面却已光滑平整,原来……那刺竟已长实在肉中!
“爱念越深,剧痛越烈,纠缠入骨,欲死不能。……”这三年半,这个人竟是让这毒刺从不稍离,入蛆附骨?!
萧红屿微微叹息,想挣扎着去抬他低垂脸庞,手臂一动,却是疼得不能移。想着那人始终不抬头,怕是眼中已有了不愿人见的泪水吧?
声音放了再不隐藏的宠溺温柔,他低低道:“别担心,长在肉中后,毒性早淡了——只今天见了你,才疼得厉害。……”
“干什么……不拔了去?”
“真的不懂?”他叹气:“这痛既然是你给的,我自然要它锥心刺骨,永不稍离。”
夏云初身子似有丝轻颤,痴痴望着那长入皮肉的黑刺,心中悔恨疼惜得寸寸绞住——明知这人狂性一发什么也做得出来,当年又何苦激他?……
“匕首,你那削铁如泥的匕首呢?”他忽然咬牙道。
萧红屿慢吞吞从怀中掏出匕首来,不动声色交到他手中。看着他抓住自己手臂,咬牙犹豫良久,那匕首终于寒光一闪便要刺下时,忽然把手一缩:“你干什么?”
“我……帮你把刺挖出来。”夏云初沉声道,语声却有丝哽咽。
“不要。”萧红屿声音温柔,却不容抗拒:“这刺是你给的,我要留着。”
夏云初愕然抬头,半晌眼中起了微怒:“我要收回来,不成么?”
“不成。”萧红屿神色古怪:“你从没给过我什么东西,害得我这几年来睹物思人也不可得,这礼物虽霸道,总好过没有。”
夏云初静静看着他坚决神色,脸上微怒消散,换了淡淡凄然:“没给过你任何东西?……我的身子,不算么?”
微微垂了眼帘,眼睫在阳光下落下道弧形黑影,轻轻颤着:“我的心……也不算么?”
微风拂过,带起瓣瓣桃花缤纷,悠然落在两人身前身后。……忽然,夏云初身体一紧,已被那人牢牢抱住,耳边是他低沉语声带了颤栗:“我说错了!……从一开始我就在错,只求你别再拿这种话刺我心。”
正说话间,眼前的人已是狠心手起刀落,深入他前臂皮肉。血光闪处,一枚毒刺带了血肉淋漓而出。
虽然明知刀伤并非不能忍受,比那毒刺肆虐也不知轻了多少,可乍见那人身上鲜血直淌,仍是扎了心。怔然停手,忽然脑中全是当日百草谷中他为自己过血,自己拔了针管时,他也是这般臂上鲜血长流,却再也挖不下去。
耳边萧红屿轻叹一声,淡淡接过他手中匕首,若无其事自己举手连挑两下,已是将余下两枚小刺挖出。似笑非笑看着他,低声道:“好歹也找些东西帮我包扎一下,只呆呆盯着看——怕是不能止血。”
夏云初苍白面上隐约一红,顾不上分辨他语中若有还无的调笑,撩开衣物撕了块布下来,细细替他裹上。
转头起了身,却一人向远方行去。
“云弟!你……”身后是萧红屿忽然惊惧的声音,回首处,正见他脸上惊疑不定,似是怕他就此再忽然不见,永不回头。
“你想怎样?”他淡淡一笑。
“我想怎样你清楚得很。”萧红屿脸上终于现了阴沉急怒:“倒是该我问你才对,你到底想我怎样?”
冷冷跃上前,手掌一翻,深不见底内力猛弹而出,轻易重握了夏云初手腕:“三年前你说要和我同生共死,却忽然弃我而去。现在刚答应了要陪我到死,却又要反悔?难不成那‘句望君早来’也是戏弄我?!”死死盯着他眼睛,声音已是咬牙切齿:“——你真以为我的心是泥做的,任人捏圆揉扁,再加些泪水调来调去,也不会烂?!”
夏云初静静望着他,眼中终于水色氤氲,心里是一片恍惚:罢了……早盼着这人前来的,事到临头,怎样凭空生出这从没有过的惊慌不信来?
“因为你曾说,给我们一点时间。——让我忘记伤害,让你忘了那个人。”他低低道,“所以我来了这里,练习忘记伤害。”
静静望着面前的人,他眼中清明无尘:“我做到了。你呢?……忘记他了吗?”
萧红屿的脊梁,忽然僵硬。
半晌直视着眼前的人,眼中有淡淡哀伤,却不愿逃避:“我说过,从今以后再不能骗你。……这几年,每每想到绿川,臂上疼痛虽不剧烈,却也……却也如丝如缕,不曾断绝。”
看着那清澈眼眸,他痛苦低语:“我让你失望了,对不对?”
“不。……”夏云初静静看着他:“若你不再为他疼了,我才真的失望。”
看着那恍若隔世的目光,心中诸般前尘旧事如浮光略影,他终于长长叹息:“曾有一个叫余飞的人在这里问我:是否无论有甚么变故,我都肯在我身边……对他每天一笑?”
“我知道。……”萧红屿心中微微一颤。“你答应了他。”
“你呢?不想问么?”他微笑,眼中隐约流光溢彩。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萧红屿忽然张口结舌,当幸福就在咫尺之内时,为何却又遥远得象是假象?
半晌终于怔怔开口,却是嘶哑得连自己也不信:“如果那余飞换成了一个叫萧红屿的,你愿不愿意呢?……”
“我更愿意。”夏云初的笑,如他记忆中那个早晨一模一样,如微风拂岗明月照江:“只要大哥不嫌弃云初,云初虽从小不甚爱笑,却愿为大哥展眉。”
夕阳不知不觉已是西下,暮霭如诗如画。
霞光万长,如练当空,映着他清俊淡然微笑,映着对面那人恍然狂喜。
人事迁徙辗转,可誓言字字依旧。……人生至此,夫复何求?
END.
《翻云覆雨》番外
首先虚心请教一个问题:什么叫3P?……
是指同一时间同一地点3 个人发生H 行为,才叫3P?还是说三个人在一起,就可以叫3P?……
我想了想,让夏、萧、尧三人发生第一种3P是什么情形呢?——注意,只是假设——小川和小夏勉强答应了,三人脱衣上床,不外是以下几种情况:(请自行想象云初上床前激烈思想斗争,恕本人笔拙。什么,他绝对不答应?……哎,叹气~~~~都说了是假设了,大人你怎么认死理呢?)
一:小萧和小夏两情相悦,自然干柴烈火,H 来H 去,绿川在一边倍受冷落,——他何尝受够这种气?肝火上来,一把拉过小萧。
小萧正在兴头受此阻碍,那个不得舒解,自然狂怒,两人拳来脚往,在床上开打。哎呀,风云变色掌风阵阵,小夏在一边脸红一阵白一阵,一跺脚,跑啦。
二:小萧苦口婆心说服云初,绿川恶劣心性上来,两人一起做攻。(恶寒~~~ )云初脸皮太薄,被小萧……% ¥% ¥#.!!~ 也罢了,见绿川也狞笑上前,如何不怕?……自然是从枕下摸出暗藏的宝剑,“漫天花雨”一出……哎呀,血溅五步,枕席见红。
三:萧红屿闷声大发财,一人做庄。云初绿川委委屈屈一起做受。(又便宜了萧红屿这欠虐的~~~ )云初为大,绿川做小。自此后每晚翻云覆雨,种种不足为论。……不出N 日,小萧体虚而亡。……
什么?——你说还有第四种可能?云初绿川做攻,小萧做受?!……大人你太强啦,不如你自己去做攻?……
我用脚趾头和膝盖仔细想了又想,均得出三人同时同地3P绝不可能的结论。
那么,只有下面这种“三人行”了。:)
番外正文~~~~~~~~~~
天色,竟已不知不觉黑了。
“云弟,随我进石室里去。”萧红屿柔声道,“你总不是要让我俩在外面站一晚吧?”
夏云初“恩”了一声,足下却不移动。脸烧的厉害——那个人的眼睛在夜色里炯炯发亮,是久违了的温暖中含了欲望。
正犹豫间,手已被紧紧握住,不由分说。
挣扎着想摆脱那大手的掌握,耳边那人轻叹了一声,“到了今日,你以为——我还会再放开你么?……”
……“不要。”夏云初脸色通红,猛然从石桌旁行开——从被强拉到那桌前起,心里便无端异样:所有记忆忽地涌现:在这石室中最后一晚,他在石桌上强迫自己的情形历历在目,早已令人心潮澎湃,却又羞恼无比。
这人想要怎样?!明明……那边有床,却要在这处?……
身形刚动,一股柔和却强大的内力以在身后倏忽而至,刚“啊”了一声,身子已被猛然提起,平平压在那宽大石桌之上。
“你说你已做到忘记的,……干什么还害怕这里?”羞愤抬眼,却遇见萧红屿那深沉的眸子,戏谑调笑中隐带探究。
“谁害怕?……”奋力想起身,却被萧红屿轻描淡写压得更死,夏云初咬牙:“你再不放手,我……我……”
“你能怎样?抽剑使那招‘漫天花雨’?……”耳边那人恶劣一笑,似是再有恃无恐:“你若真舍得再伤我,我这便放开你。”
三四年来只要一动情念,便会疼痛难耐,他一个身强体健的男子,竟是再没有任何人有过一次肌肤之亲。如今心中日思夜想的爱人便在眼前,身上又再没了毒刺束缚,叫他如何不饥渴难当,欲望蓬勃?!……
手指轻轻一扯,已将夏云初腰间腰带拉开,不顾身下那人脸上是羞愤欲死的表情,片刻间,已是将外衣除去,露出他贴身里衣。
身上数处穴道都被那人若有若无的用掌力罩着,随便想动哪里,都会引来那处穴道一麻,竟是毫无抵御之力。以前便根本不是这强势男子的对手,何况现在他那雪融功强大更胜往昔百倍?
心中急怒,却没想到这人竟敢再用这般强迫的法子,一阵莫名其妙的自伤涌出,夏云初的牙齿咬紧了——罢了,由他去吧,自己又何时真正抗得过他?
正闭着眼准备由他肆意调笑,身上却是停了。半晌不见他动作,夏云初心中疑惑,终于慢慢睁开了眼。
这一睁眼,却是一怔。
萧红屿的眼光,正呆呆望着他身上里衣,似是看见了什么极古怪之物。慢慢抬头看向了他,眼中狡黠笑意,却是越漾越大,越来越是奇怪。
他心中一恍,忽然惊醒这人在想什么,惶急中有种被人看穿一切的羞愤,再无法作出冷淡自持之态。趁着
萧红屿神思不属,猛然臂一沉,刚想一招“沉舟侧畔”想要脱身,萧红屿狡猾一笑,手掌如鬼魅般一挥,已重新按上了他胸前:“你再乱动,我可要真点下去了!……”
话虽如此,心里却是甜得似要滴出蜜来。轻轻揉搓着夏云初身上那颜色已旧的绸缎里衣,语声温柔得有如梦讫:“你三年来里面穿的,一直是养伤时我帮你做的那几套柞蚕丝的绸衣?……每晚贴身入睡,可曾相思难耐,无法入眠?……”
羞急不甘上来,夏云初只觉双颊滚烫,情不能已。
惶急中觉出那手已伸入稠衣里面,游动辗转着点燃了久违的火焰。
两人正情动迷醉间不知身在何处,忽然门口出“嘿嘿”一声冷笑,一个轻佻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:“虽是荒郊野岭,也得避避人吧?……”
声音清亮媚惑,听在夏云初耳中,却如鬼魅。
越过萧红屿猛然翻身坐起的肩头,眼光看向山洞门口那绿衫少年身上,夏云初呻吟一声,几欲昏倒。……
“尧绿川!……你?……”萧红屿惊怒不已,一个箭步冲向门口,劈手抓过他衣领:“你敢跟来这里?”
“我有什么不敢?”那少年撇了撇嘴,“那首藏头诗就只有你一个傻瓜看不出来。——一听说你来了亳州,我就马不停蹄赶来啦。”
冷哼一声:“可不赶得巧?……一进来就看了场春宫图。”
“住口!”萧红屿低低怒吼:“你再敢胡搅蛮缠,信不信我杀了你?!”
“我信。”那少年点头,眼中是嘲讽嘻笑:“反正我现在功力大失,连个寻常的江湖蠢汉也能杀了我,何况是你?——身负惊世雪融功,怕是伸伸手指头也能把我戳个跟头。”
转头向夏云初妩媚一笑:“就凭你那点低微功夫,也能欺负我啦。还不上来把以前的仇给讨回去?——左右有他为你撑腰,要打要杀我都随你。”
夏云初只觉脑海中一片昏沉,面前那少年斜眉飞扬,眼中妒色中微带了恶毒,不是几年前死在面前的尧绿川又是谁?……
茫然转头看向萧红屿,看着他恼怒中却不带惊奇的神色,半晌终于冷静下来:“萧红屿,……你不想给我个解释?”
萧红屿回首看他,神情中渐渐有了惊急,忽然伸手出去,不由分说疾点了尧绿川周身穴道,咬牙将他抱到山洞外一处背风处,重重往地上一摔:“你以为我真舍不得再伤你?”
看着尧绿川眼中冷笑,只气得血往上冲:“我这就回去跟他颠銮倒凤,你乖乖在这里呆着!”
正转了身,却听身后尧绿川低低“扑哧”一笑:“我撞破你好事,还以为你真会一掌杀了我。——没想就是把我抛在这,也要找个背风的地——你可真是疼惜我身子现在也弱呢。”
萧红屿一窒,却是说不话来反驳。恼恨上来,反手又封了他哑穴,方飞身进了石室。
夏云初早已重整了衣衫,淡淡坐在桌前出神,见他进来,冷冷道:“别说他是鬼,青天白日的我可不信。……”
萧红屿踯躅半晌,却是不知从何说起。“云弟,我……他……”
“他当初没死?”夏云初截道,恍惚想起那日雪山上只见他倒在萧红屿怀中,自己去后堂取《素雪心经》再出来时,已是不久便已昏倒,对后来之事所知根本不多。
“是。……就连我当时也以为他必死了。可醒来后却听郑同和私下禀告说,他一时失血过多,剑柄又正阻了气脉通行,所以一时闭了气。……”
抬头偷眼看看夏云初越来越苍白的脸色,他语声渐低:“他伤重无治,本是无救的,除了那雪融功或许能救他一命,别的都不成。那些日一边陪你养伤,我……一边在别院中教了他练习雪融功。”
“可我在你教中多日,你从没说起过!”夏云初心中一阵急怒:“那时你……还敢骗我!”
“你又没问!……何况我要是主动说了,更不知你怎么想了。”萧红屿苦笑,却是从没笑得如此难看。“你气我救他?……”
“我气你瞒我!……”夏云初又急又怒,平日里的冷静恬淡忽然便全失了方向。
“云弟,别怪我。”萧红屿脸上现了丝痛苦,低道:“你知道么?绿川他练那雪融功虽保住了命,可却是不久就……走火入魔,功力却是大半废了。”
想起尧绿川一身傲世武功不保,以他心高气傲的性子,怕是比杀了他还难受。——说到底,一切却是为了自己。
夏云初一怔,想到刚才尧绿川的话语,竟是真的。心中一片迷茫,却是再说不出话。
慢慢缓过劲来,心中却说不清原由的气苦:想起方才问他可曾忘记尧绿川时,他也曾回答说不曾忘却——这翻来覆去一场纠缠,到底又算是怎么一回事?……
静静坐着良久,终于淡淡道:“好,我不怪你。——他为你付出这许多,你若再负他,连我也要恼你。”
站了起身,却是往床边而去。随手收拾了几件衣物,刚想去拿枕边长剑,眼前一花,萧红屿已是飞身上前,死死按住了他的手:“你干什么?”
“我走。”他淡淡道:“见你这一面,知道你很好……我心里也安定了。”
“你胡说什么?”萧红屿又急又惊,明知他会气恼不依,却没想是说走便走。
一想起这几年相思难当、锥心裂肺的苦楚,哪里再肯放手?
劈手一抓将他搂在胸前,火热双眸似要看到他心里去:“你敢再走试试?——天涯海角,天上地下,我不追到你誓不为人!”
“萧红屿——”被他这蛮横一搂,夏云初心中只是更恼,脸上寒霜一凛:“你好无耻!难道你要我和尧绿川学那皇娥女英?!……”此话一出,却是脸涨得通红,只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下来才好。
“我要是有这种龌龊念头,叫我死无葬身……”
“住口!……”夏云初恨恨截住他的话,脸仍烧得厉害。“你再不让我走,我恨你一生一世。!”
萧红屿盯着他,心中却是惶恐无耐夹着气恼:本就被尧绿川纠缠得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,此刻又被夏云初不谅,只觉再也无力柔情似水。
原本也是行事肆意惯了的,这时狂性一发,再不知怎样费力委曲求全,猛的跳将起来,大声怒道:“你到底要我怎样?!……”
劈手一带,恨恨已将夏云初强拉近身,火热双唇印了上去狂征暴敛,不知过了多久,只知道这一吻似是将憋了三四年的热情思念终于发泄干净,方直了身,看向了怀中的人。
这一看,却是吓了一跳。——夏云初身体本就弱,被他这么狂风暴雨般一番长吻,初时还只气恼羞愤,再到后来呼吸难耐,竟是已昏了过去。
慌忙运了真气,急急输入他体内,心中急气仍是不消:今天不绝了他逃走的念想,可怎么是好?!……心一狠,已是定了心意。
半晌夏云初微微呻吟一声,终于悠然醒转。睁眼所及,却是脑中“嗡”了一声——身子不知何时已被放在了一边竹床之上,近在咫尺处,却是萧红屿咬牙切齿正在解他身上衣扣。
见他醒来,手下却是不停,口里只道:“我既没刻意寻你,你便不能自尽,片刻前你刚答应陪我到死,想来也不至立刻反悔。——到了今日,你到底还想逃到哪里去?……”
听不到夏云初回答,也看不到他有羞愤神色,心中稍安,话语行动更是恢复了以往放肆:“做人要守信——”
…………
谁也不准抗议绿川神奇复活,番外嘛,正文里他就是真死了的,这点千万别怀疑。
把这个看成续集就没意思啦:)
半晌夏云初微微呻吟一声,终于悠然醒转。睁眼所及,却是脑中“嗡”了一声——身子不知何时已被放在了一边竹床之上,近在咫尺处,却是萧红屿咬牙切齿正在解他身上衣扣。
见他醒来,手下却是不停,口里只道:“我既没刻意寻你,你便不能自尽,片刻前你刚答应陪我到死,想来也不至立刻反悔。——到了今日,你到底还想逃到哪里去?……”
听不到夏云初回答,也看不到他有羞愤神色,心中稍安,话语行动更是恢复了以往放肆:“做人要守信——”
…………
正志得意满说得起劲,忽然按住夏云初腰眼的手背却微微一痛,片刻那疼痛如山崩地裂,轰然席卷,却是三年来再熟悉不过。
“啊”地大叫一声,萧红屿慌忙松了手,狂跳起来。不能置信地看着手背上那三枚刚下午挖出,又再度按入的乌黑小刺。“你……你!……”
“我怎样?”夏云初冷淡神色中带了掩不住的微微急怒:“做人既然要守信,送出的东西便不该强行收回。我留着它们呢,……这便还给你!”
“好,好。”萧红屿呆呆望着手上那黑刺,脸上终于没了调笑。
退后几步,身子已是疼的发抖,喃喃道:“是我够蠢。……早决定让它们陪我一生的,又何苦没由来多受这三刀?”
慢条斯理用嘴向那刺一努,脸上挂了久违的阴沉威胁:“这次送出,可没那么容易要回了。”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夏云初看着他颤抖身躯,心中理智上来,却是悔恨无比:一时急恼做了这事,要是惹急了这人,害他狠劲发作,真再不肯把刺拔出,可怎么好?……
“我刚才一时气不过,闹着玩的,你别当真。……”他终于低低道,口气是再软不过。
“哼……你不陪我,我哪敢勉强?”萧红屿倏忽一笑,却又有丝隐隐的自伤:“有它们陪我也是一样。”
明知那人借此威胁,却也知他说得出做得到,夏云初只觉头越来越是昏沉:“你到底想我怎样?”
“你会不知道?……我只要你!”萧红屿阴冷冷道:“要真勉强就罢了,我疼死也是活该。”
夏云初静静望着他,心里却是混乱有如一团糨糊:什么尧绿川,什么骄傲自尊,难道真的比这人的生死更重要?……痴痴看着他,忽然便想看着那人脸上久违了三四年的魅惑微笑,再不想看他这般强忍痛苦的抽搐之态。
怔怔走了过去,半晌脸上终于慢慢重现了冷静:“我答应你,再不走了。”静静抬手,慢慢将他手上那刺一一拔了出来:“随你怎么对那尧绿川,只要你觉得你做的对,云初都无话。”
萧红屿由着他拔刺,听着他口中话语,心中狂喜之下却是重重点头:“云弟——我绝不是你口中那无耻小人,明日我便把绿川送回教中,绝不会真的让你和他受那种共事一夫的委屈……”
话一出口,却是后悔得想把舌头也咬了再吞回去——前面听了夏云初那句“皇娥女英”,竟是来了这一句。
果然夏云初脸色已是涨红得有如二月霜叶,虽仍不语,神情却已恨恼上脸。
再不敢用强惹他生气,——反正他已应下不再离开,来日方长,又何必急在一时?
心中快意无比,悄悄抓了夏云初右手讪讪握在手中,暗自打了主意,再不给这人一丝一毫逃跑的机会。
……第二天醒来,萧红屿早早出了门去,来到那处避风山坡处,解了尧绿川穴道,冷冷道:“我这就和夏云初找处没人的地方隐居去了,再不问江湖恩怨、世间琐事,你想得开便好,想不开我也无法。”
深深看了他一眼,心中终究不忍,伸手拂去一夜结于他脸上的露珠,低低柔声道:“江湖风霜险恶,你现在武功不比从前,若是遇见旧时仇家必是凶险。这就回教中吧,有郑同和与教中兄弟护你,应是无妨。”
尧绿川微微一笑,却是不答。
萧红屿眉头一皱,转身向着远处夏云初身影行去,刚走他面前两人欲行,却听身后语声悠然响起:“大哥,我来时刚让教中兄弟帮我在江湖上传了话,将你拼命隐瞒我武功已废的消息传了出去,还说我现在正一个人在亳州。”
看着萧红屿猛转了身子,吃惊无比地看着自己,他笑的更甜:“我以前杀的崆峒派门下,还有河北震风镖局一十三口人命,还有……”
叹了口气,方道:“杀了那么多人,我一时也记不清啦——总之若无意外,那些人知道我现在任人屠宰的情形,此刻已在赶来取我性命的路上啦。”
萧红屿急怒攻心,如何不知道他此举心思?隐忍半天方阴沉沉道:“你以为用这法子,我便会留你在身边保护你?……你做梦!”
“我说了要你保护我么?”尧绿川幽幽叹息:“我知道你心狠得厉害,哪敢奢望那个?我只是觉得再活着了无生趣。”
哀哀看着夏云初,却不再看萧红屿:“你这便和大哥无忧无虑去吧,不用再管我。绿川绝不怪你。……”
萧红屿只觉心中是呕得一时绞住,冷冷看着他,忽然一笑:“绿川,如果我是你,就绝不会不留后路。所以……”劈手抓了夏云初转身便行:“我们走,不用管他!他若没有脱身之计才怪!”
刚行几步,却再拉不动。
“你真放得下心?……”夏云初苦苦一笑,身子立得笔直。那人眼中狡猾纵然明显,却又隐隐带了丝破釜沉舟的决断,万一真在他俩走后死于非命,又怎么好?
“我再不管了!……”萧红屿怒叫:“不然我要怎么做?”
夏云初长叹一声,转身行到尧绿川面前,忽然出指如风,点了他数处穴道:“不管如何,总得带他离开这凶险之地。”
这一出手,自是觉出他身上内力果然浅得犹如初练武功之人,竟连自己也是抵御不了。想起他以往那行事狂妄呼风唤雨的性格,心中竟然一酸。
他性子本就不是那种放不下仇恨的人,此刻刚和心爱之人初逢,满心里只觉上苍对自己已是垂怜。见了尧绿川狼狈,却是忽然忘了以前怎么被这人欺凌。
拦腰抓起他劈手放入萧红屿怀中,淡淡道:“你来抱。”
“我不抱!”萧红屿僵硬了身子,眼见尧绿川眼中笑意再明显不过,而夏云初脸上却是越来越冷,如何敢接过?
“你不抱?难不成你四处招惹的麻烦要我抱?”夏云初冷哼。
萧红屿脸上肌肉抽搐,俊面已是现了难看,哼了一声:“我去找马……你看好他在这等着,我去去就来!”
忽然恼火上心,猛地一掌击出震断了身边一棵参天古木,方飞身跃走。
遥遥目送着萧红屿身影在林中一时不见,尧绿川嘿嘿一笑,却再没了方才甜美,却是隐含了丝丝狠毒:“夏云初……我武功虽废了八九,可下毒的本事可没废。这一路上你们二人要是敢卿卿我我,让我看了堵心,可别惹我毒死一个。”
看着夏云初脸上似喜似愁的难辨神情,轻轻挑眉:“我想过啦,与其让个死人横在你们中间,还不如让个活人横在你们中间的好。”
听着他无赖却坚定的话语,看着他狡猾而掩不住志在必得的眼神,夏云初心神一恍,竟是痴了。
半晌回过神来,冷哼一声,忽然将手一松,尧绿川已是重重被他摔在地上。
尧绿川被他点了穴道,这一摔毫不客气,直是跌得腰酸背痛,不由大怒:“你!……你敢摔我!?”
“为何不敢?”夏云初淡淡道:“以前我被你欺负得还少么?”双手一分,只听一声裂帛之音,忽然将尧绿川淡绿色绸衫撕扯开来,露出他胸前一抹白皙肌肤。
尧绿川惊叫一声,心中不由大惊,锐声道:“你……你要怎样?!”
“你也说反正你现在无力反抗,要打要杀都随我。”夏云初微笑,手下不停,已在他怀中袖里细细搜索一遍,掏出四五个瓶瓶罐罐,毫不留情一把仍在了远处茂盛草丛中。
见尧绿川咬牙不语,他微微一笑:“这一路上我和大哥必然是要‘卿卿我我’的。……为防你拿什么东西毒死一个,这可对不住啦。”
看着尧绿川眼中神情闪烁,他叹了口气:“我也知你怕是不止这点手段,你尽管使出来,云初尽全力奉陪就是。”
尧绿川冷笑不答,心里却是大为辗转——这人一向眼中不容沙砾,只道自己这一番举动必可将这人再度气跑,甚至又是一走数载,又为何竟要陪自己下这盘乱棋?
半晌忍不住眼珠一转,媚笑道:“好,那就三人同行便是。”见夏云初神色不变,知他不懂自己口中“三人同行”的真正含义,脸上邪气暗起:“想来大哥和你在床上都没试过这般滋味,我便委屈一下教教你们俩。……嘿嘿,三人同乐,我也很久没试啦。”
夏云初一怔,终于明白过来这人口中无耻言语。扭头不理,脸却已气得通红,半晌平静下来,淡淡道:“随你怎么说,我是不会被你激走的。我已答应萧大哥,再不离开他啦。”
悠悠望着天边清晨霞光山色,心中往事依稀如梦,心念已是再坚定不过,回首安然道:“——同过生,共过死,也发过誓。……云初从今以后,自然再不能负他。”
尧绿川慢慢咬牙道:“哼……这一生一世,你和他,真的逃得开我尧绿川的纠缠?
坚定的笑容隐约浮起在面前那人清俊坚毅脸上,却是再不退让:“我现在只知道尽人事,听天命,别的再管不了啦。至于以后,既然无法预知,何不学你一样只抓现在?……”
尧绿川呆呆看着他明亮无比的眼睛,半天无语。忽然轻轻呻吟一声,冷汗从额头细细渗了出来。
夏云初眉头一皱:“你怎么了?……”
“你够狠!”尧绿川冷冷道:“我的腰被你摔在一块暗藏尖石上。放心,一时半会死不了!”
夏云初一怔,俯身向他腰间看来,这一察看之下毫无机心戒备,正是将脖颈置于那人手指旁侧。……
刚才夏云初封尧绿川穴道时未用全力,那人所练功夫又是邪门,这片刻之间,尧绿川身虽仍困,手指却已可以微微稍动。……
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笑意,心中恶毒泛起,尧绿川望着眼前那人脖颈,手指指甲中细细毒针已悄然探向前方。便在数分之处却是微微一停,心中辗转:这一针,究竟是扎呢,还是不扎?…………
END.
千万注意,这是一个番外——仅此而已。
虽然从时间上看象是续集,也勉强掰得回来,但在我心中,绿川是真的死在了雪山顶上,大哥怀中,了他一生无望的痴情。(什么?你非要认这个番外?绿川就是没死?!……那也随你啦:)
而云初,也是配得起在风雨后,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安然面对一份稍微不太完美的爱情。纵然萧心中还有绿川的影子,可有什么比和心爱的人活着共看夕阳更美好的事呢?
番外到此结束,这算是个开放式的结尾,我是绝不会再给答案的。
……什么?偶又在抄金庸?对啦,真的是呢:)
(笑眯眯地)这一针到底扎下去没有,请参见《雪山飞狐》结尾的答案。
胡斐那一刀砍下去了没有呢?各人心中有不同的答案。
这个,也就是为了好玩才写的,所以就这样吧:)
汗……稍微说一下偶的想法,偶是在心里想过的,答案是——虽然他是偶亲生的,偶也实在搞不清绿川这家伙的心思。
但我是希望……最好三人纠缠一生啦,萧夏二人找个僻静处刚和和美美一阵,绿川就追来破坏破坏——反正他武功大失,也不能真轻易得手杀人。
而萧夏那俩人呢,一个是口硬心软,一个是真的心软善良,总不至于把绿川杀了。嘿嘿,没准偶们小川诡计一使,趁小夏不注意,又骗小萧和他春宵一度。
云初发现,愤而出走,小萧再狂追不舍。好不容易前嫌尽释,绿川又如鬼魅般冒出。……周而复始,无穷尽也。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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